賢妃卻道:“我想,靜美人還念著你們的姐妹情,也許有一天,她會做出和麗妃一樣殘忍的事,至少剛才,她還在乎你。”
湘湘坐回賢妃身邊,堅定地說:“可我們倆的路,注定越走越遠了,有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和靜姝做個了結,現在說什么都沒有意思,她看不到她的將來,我也還沒有走出去。”
賢妃很欣慰:“你心里明白,比什么都強。”
而湘湘想到剛才自己躲在暗格里,齊晦說這個柜子還是母親失明前在冷宮里倒騰出來的,果然慕家機關術雖然傳男不傳女,但她從小耳濡目染,多少懂一些。湘湘便拿出隨身攜帶的那把錐子,把小木條塞進賢妃手中,問道:“娘,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湘湘一手護著賢妃,怕她弄反了刺進自己的身體,可賢妃只是摸了摸,立刻就笑了,避開湘湘后手指輕輕一撥動,尖銳的錐子就出現在眼前,她手指再動一動,又立刻變成了平平無奇的小木條。
湘湘驚訝地說:“娘娘,您會玩兒這個東西?”
賢妃笑道:“這不是玩兒的,弄不好會傷人性命,這是我們慕家的東西,你哪里來的?”
“是齊晦給我的,前段日子在京城出現很多這種東西。”湘湘道,她見賢妃能靈巧運用,便說,“娘娘您留在身邊可好,能防身用。”
賢妃道:“晦兒給你,就是給你防身的,我一個老婆子怕什么?”
湘湘為方才的事心有余悸,雖然也明白,真鬧到賢妃要用這種東西防身,再好的暗器機關,恐怕也來不及了,但若是遇見一個人,不就能救自己了嗎?
“我有簪子啊。”湘湘還是道,“我手笨,萬一有什么事,手忙腳亂弄不好反而刺進自己的身體,從頭發上拔簪子就容易多了,娘您說是不是?其實,我都不記得這個東西怎么打開了,您可別告訴您兒子啊,他都教我好幾次了。”
賢妃要湘湘伸過手:“娘來教你,其實機關術看似深奧,運用的全是自然法則,但人往往逆天而行,與其說是被機關術困擾,實則是被心魔所擾。”
湘湘卻嬌然一笑,問:“娘,詩書禮儀外,難道我連機關術也要學?”
賢妃見湘湘緩過神,自己也高興,笑道:“難道這就要偷懶了嗎,先生可不答應的。”
湘湘開朗,不愿賢妃為靜姝的事煩心,寧愿默默在心里承受與靜姝的糾葛,面上也要哄得賢妃高興,而賢妃的病體,也容不得多費心,和湘湘說笑一會兒,就累的昏睡過去。她歇下后,湘湘開始整理屋子里的東西,走到齊晦的房間,見他這里被翻得面目全非,突然悲從中來,堅強的心不管用了,此刻特別想念齊晦,特別希望他能快點回來。
仿佛大部分看似堅強的人,都有一顆柔弱的內心,這些日子的宰相府,因龐夫人動怒上上下下都十分收斂,閨閣之中久不聞書聲,從前時常有的笑聲,也很久沒再傳出來,龐大小姐病了,父親不在家,她連生病都肆無忌憚。
消息傳來時,世峰第一個到閨閣看望妹妹,淺悠當然沒生病,她毫不客氣地對哥哥說:“我是裝的,你要告狀就只管去,反正誰也不會在乎我。”
妹妹的悲哀,世峰感同身受,他們是同胞兄妹,除了男女之別,在這個家的一切都是一樣的,只是世峰沒有妹妹那么尖銳會明著反抗,他則是表面順從,內心向往著外面的世界,而他身為男子,又在朝堂行走,比只能被束縛在家中的妹妹,好太多了。
兄妹倆雖沒有不歡而散,但也沒能消除芥蒂,淺悠想到自己為了哥哥打發那些千金小姐,最后換來哥哥為了沈嫣而吼她,真是徹底心寒了。
那天世峰離開時,沈嫣正在書房窗前喂小貓喝水,看到龐世峰落寞的身影,這是她在宰相府時常能看到的光景。她曾以為自己是這世上最倒霉最可憐的人,沒想到這繁華京城里,也有那么多人每天都不幸福。龐家兄妹也好,自己也好,明明生來富貴衣食無憂,卻還總耷拉著臉,辜負老天爺的好意。
今日一早,鵑兒回了一趟簡府,沈嫣再三叮囑鵑兒回去別說宰相府的是非,小丫頭算是聽話,回到家中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帶回簡府的是非,道:“不知道什么人,跑去老太爺跟前告了少爺的狀,老太爺又生氣了,差點動家法,少爺現在跑了,全家都在找他呢。”
沈嫣只道簡風和家族格格不入,但外祖父的確對表弟有些過分,人家不想做尸位素餐的貴族子弟,憑本事想有一番作為,在沈嫣看來是家門榮耀的好事,卻為外祖父不齒,也不知外祖父究竟怎么想的,可憐簡風多年與他老人家周旋。
“小姐,少爺會回去嗎?”鵑兒卻是嘆,“老太爺身體不好,少爺將來就明白了,老太爺都是為了他好。”
沈嫣嗔道:“你又懂什么?”
鵑兒另想起一事來,忙道:“夫人說,咱們從南方來,沒有御寒的冬衣,龐夫人已經派人去府里打了招呼,說宰相府女眷也要添冬衣,把您的一道做了,所以家里就不送來了。夫人已經謝過龐夫人,讓奴婢轉告您,只管收下就好。”
而這天午膳時,送飯的丫頭就說,下午針線上會來人給沈先生和小姐一道量尺寸。膳后,沈嫣抱著小貓在門前散步,見抬進淺悠屋子里的食物被原原本本送了出來,這兩天都是這光景,那小姑娘是要絕食抗爭嗎?
此時淺悠的乳母出來,見到沈嫣,也不知說什么好,心想沈先生倒是自在得很,她們家小姐可就苦了。乳母想了想,便上前道:“先生不是說,能帶著書到床前給我家小姐講課嗎?先生不如去講課吧,小姐總那么發呆,奴婢們都要急死了。”
沈嫣沒說什么,乳母也不敢失禮,啰嗦了幾句便走了,身后鵑兒正拿著籃子迎出來,笑道:“這貓兒吃飽要睡了,小姐把它放在籃子里吧。”她小心翼翼將小奶貓放入籃子里,小家伙吃得肚子圓滾滾,感覺到籃子里的舒適,打個滾就蜷縮起來睡了。沈嫣輕輕撫摸了幾下,從鵑兒手里拿過籃子,道:“我去看看龐小姐。”
“哎呀,小姐別去自討沒趣……”
鵑兒不樂意,但沈嫣還是提著籃子,徑自往淺悠的屋子來。守在門前的丫頭見是沈先生,沒有詢問阻攔,挑起門簾就請她進去,沈嫣跨門而入,見淺悠正蜷縮在窗下的暖炕上,身上裹著厚實的絨毯,窗戶大開,冷風一陣陣往里灌。
淺悠聽見動靜,見是沈嫣來了,本還平靜的神情頓時露出恨意,別過臉冷冷地說:“你怎么還沒走,要賴在我們家到幾時?”
“這是你的貓,我養了好幾天了,不見你來找。”沈嫣把籃子放到淺悠身邊,“它總是往外跑,我想它是在找你。”
淺悠看了眼,小貓胖了很多,肉呼呼毛茸茸地團在軟布中,呼呼發出聲響,睡得可香了。淺悠眼神中流露出的羨慕,在旁人看來一定無法理解,堂堂宰相府的千金,會羨慕一只貓?
“我想,該是府里發生一些事后,我才被龐大人請來的。”沈嫣溫和地說,“所以你討厭的不是我,不論我家派誰來,都會被你厭惡,既然如此,我們為什么不選擇,好好地相處?”
淺悠不屑,伸手把小貓抱入懷里,沈嫣見她不言語,也不再多說什么,提起籃子便離開,可是到門前轉身的一瞬,看到淺悠捂著嘴哭。
不是她要被龐夫人責打時上躥下跳的哭鬧,也不是她沖著兄長發脾氣時的委屈,淺悠哭得那么安靜又那么傷心,這份傷心沈嫣似曾相識,她也曾沒日沒夜地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常常捂著嘴哭,不愿讓人聽見。
沈嫣又走了回來,淺悠厭惡極了,慌亂地抹去眼淚背對著她,語氣焦躁地說:“你不要這么放肆,這里不是你的家,我是宰相的女兒,我的屋子不允許你隨便進出。”
“我把籃子給你。”沈嫣道,“它習慣了在籃子里睡。”
“放下就走吧。”淺悠恨道。
沈嫣恬然道:“你有什么心愿,我可以代你向龐公子或夫人轉達。你自己或許不覺得,每次面對夫人或是公子,總是用張揚的言語來掩飾自己的怯弱,往往詞不達意,鬧了半天,夫人和公子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面對我,總不至于害怕吧,你有什么心愿告訴我,我幫你去轉達。”
淺悠霍然轉身,滿目鄙夷地等著沈嫣:“你真把自己當先生當老師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沈嫣笑道:“我不把自己先生,那當什么?我若說做你的姐姐,你肯定更不屑。淺悠,你這樣會被別人說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我知道你一定有傷心的事,既然自己沒法兒排解,為何不想想其他法子?”
淺悠冷笑:“不知道你們沈家、簡家是什么樣的,我們家什么樣,你這么聰明,還看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