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長假接下來幾天賀一寒沒再跟貝嘉有任何接觸,期間他找過趙建國介紹的那位私家偵探。這人倒是神秘的很,不見面不通話只在郵件聯(lián)系,價格不便宜,私家偵探這行大多是訛錢的,賀一寒覺得始終不太靠譜,要不是趙建國極力推薦,他還無法盡信。
其余時間除了晚上朋友聚會,只要有空閑他都盡量跟楊小柔膩在一起,他不想讓她感覺到任何不安全,更不想讓她有任何懷疑,所以不見貝嘉,不接貝嘉打來的“奪命追魂連環(huán)call”,直接把她的電話拉進了黑名單,也收不到她狂轟亂炸的短信。可是這幾天他仍然感覺楊小柔好像壓力很大,白天眉頭不展,晚上總翻來覆去睡不著,又丟三落四心不在焉,問她什么事又總不說。
直到長假最后一天,范成業(yè)從倫敦回來了,約他到春秋茶館見面。
正好他早就想見范成業(yè),準備出門時楊小柔叫住了他,“一寒,你要出去啊?”
“有事?”
楊小柔欲言又止,“沒什么大事,等你回來再說吧。”
她總是這個樣子反倒讓賀一寒懷疑了,會不會是貝嘉又在背后搞了什么小動作?干脆拉她坐下來好好談一次。“我還有時間,小柔,有什么事直接說好不好?”
楊小柔忐忑地說出來,“我想告訴你我辭了北京的工作,過完年我不回去了。”
“真的?這是好事兒啊!”賀一寒高興,“那博士班呢?”
她搖搖頭,“不上了,我不會再去北京了。”
他拉著她的手,“你早不該去了,就留下來好好做我的女朋友,等我這邊的事兒完了我們結婚過日子,那多好。這兩年多你讓我等得多辛苦,你知不知道?”
相比他的開心,楊小柔暗自里搓著手,好像又有口難言。
“還有什么事?”
她猶豫著還是說了,“一寒,咱們……明天結婚好嗎?”
又是這個問題,賀一寒煩不勝煩。現在還不是時候,過完年他就要開始競選主席的位置,這節(jié)骨眼上他不想節(jié)外生枝,何況就算他結婚,那老千婆子也不見得會收手。
“你這是怎么了?這個問題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以為你已經明白了。”
楊小柔低下頭。
再這樣談下去肯定吵架,他起身要走。“有什么等我回來再說。”
出門前他瞄到楊小柔不停地嘆氣,如果只是為了結婚的事,他也解決不了。
來到春秋茶館找到范成業(yè),他跟上次一樣對著古董研究來研究去,這次還對著一塊只剩個三分之一的殘件不亦樂乎。賀一寒沒他的好興致,環(huán)顧周圍還是沒看見白雁秋的身影。
“大侄子,你快來看我這次去倫敦收回來的戰(zhàn)利品。”
就算是個完整的東西,賀一寒也感覺不出所謂珍貴,何況只是塊碎片,就連它原本該是什么都看不太出來。
范成業(yè)對著那件殘破不堪的紅色瓷碗,像個三歲小孩似的興奮地解釋道:“這是碗的殘件,都知道歷史上有宋代汝官哥定均五大窯,汝窯最為珍貴,上次我給你看的那只壺是宋代汝窯精品,已經價格高昂。你可知道在宋朝當時被尊為古董的瓷器是什么嗎?這得追溯到五代十國最末周顯宗御窯柴窯里的工匠制造出首件成品天青色釉,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雨過天青云破處,者般顏色作將來’,周世宗將其視為國運如雨過天青。這種柴窯精品到了宋代就已經世不一見,宋代五大窯正是仿柴窯出來的,當時就連最高檔的汝窯比起這柴窯,都可謂欠缺天地之靈氣。”
賀一寒淡淡地瞅著那破碗,雖然他不懂古董,但古人用的碗沒聽說有這種顏色的啊,于是提出疑問,“你剛說柴窯出的是天青色釉,可這件是紅色的。”
范成業(yè)手指點了點他,“你說到重點了,你又知不知道在五代十國當時甚至之前被尊為精品的又是什么?”
賀一寒搖了搖頭。
范成業(yè)興致勃勃地又說:“中華五千年,陶瓷由始貫穿,因此外國人才把中國稱之為china,在柴窯以前由最初最原始的陶器,發(fā)展為原始青瓷,直到東漢年間才形成了首個制造真正瓷器的窯廠,那就是越窯。越窯便是柴窯的基礎,從東漢經歷千年發(fā)展到盛唐最為鼎盛,工藝最為成熟,水平也最高,尤以當中‘秘色窯’為之精品,胎質細膩、造型典雅、釉壁瑩瑩、質地如玉又如冰。其出產的秘色瓷一直以來僅供皇室使用,本應以青黃色為主,但你眼前的這片殘件釉里紅突破常規(guī),在當時那可是傳說中的神級工藝,得是上等工匠不眠不休專心致志才得以呈現出這般如血紅的色澤,產量極少,堪稱精品中的精品,就連鼎鼎大名的唐三彩也是在這套工藝的基礎上簡化而來的,當時的皇室即使祭天供佛也不舍得拿它出來。然而這釉里紅的其技藝口耳相傳,從不記錄于文書,最后漸漸失傳,所以到了中唐、晚唐、五代十國和宋代,再也做不出來如此這般的傳世精品。后來直到元代鈞窯才又重新研制出釉里紅,但由于元代的技術遠不如盛唐,煅燒十分不穩(wěn)定,一直無法達到盛唐的水平,可現今人們還一直以為釉里紅的始創(chuàng)在元代。你可知道盛唐當時誰要是擁有這樣的一塊殘片釉里紅,注意我說的是在當時,哪怕只有半個巴掌大的一塊,那就是傳世之寶,九輩子修來的福氣,比作皇帝都來得高興。你想象一下這在當時就是如此稀有珍貴,到了今天它的價值根本無法估量。大侄子,你可知道這塊殘片意味著什么嗎?法門寺是李唐皇室供奉釋迦牟尼真身舍利的圣地,封閉于874年到1981年重啟,大量唐代珍品現世,人們才得知盛唐青黃秘色瓷造瓷技藝之高超。而如今這塊秘色釉里紅殘件的現世,那可是顛覆歷史,開創(chuàng)考古新時代的重大發(fā)現。”
在賀一寒看來中國人總是自己折磨自己,當時要不口耳相傳,而是把該記錄的都記錄下來,這么精湛的工藝不就可以保留到今天?今天的人也不必費大力氣去追求什么“殘片”了。
他被說得也彎下腰來研究,不知怎地,他越瞅著越覺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行啊!范叔,跑一趟倫敦淘回件稀世寶貝,您驗證過是真品了嗎?”
范成業(yè)點頭,“必須的!你知道這是怎么來的嗎?這可是李唐文成公主入藏的嫁妝,土夫子從古格遺址底下挖出來的。”
賀一寒的歷史知識早還給老師了,說的這些時間地點他根本摸不著北,只聽懂文成公主入藏,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歷史事件了。“不便宜吧?花了多少錢?”
“不少啊,全副身家都扔進去了。”
賀一寒吃驚,“開玩笑的吧?”
“騙你有獎啊!拍賣成交價五億六千萬,一個子兒不少,我另外還借了不少才把它拿下來的。”
“霍!你這么舍得啊?”
五億六千萬!假設范成業(yè)最多借了30%,那他的身家也最少四億,他名下除了dg的少量股份外沒有其它產業(yè)。作為一個高層管理人員,跟賀一寒一樣年薪頂多百萬,他怎么能積累了這么多錢?賀一寒不禁懷疑他這些資產的來歷,想來馮昊飛從事毒品買賣,貨源卻另有人提供,范成業(yè)是他的親舅舅,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很有可能他就是貨源的提供者,他又這么精通古董,如果說他通過買古董來洗黑錢,那整條線就都搭通了。
范成業(yè)脫了手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千金難買心頭好,錢以后可以再賺,不是還有你幫我賺錢的嘛。”
終于進正題了,賀一寒也著在他對面坐下來,“你說得好像事情已成定局,你查到有關異人基金的事了?”
他搖搖頭,“說來也奇怪,我查了這個基金這么多年,到現在還是只知道人家的法人代表名字,其他一慨不知。”
看他的樣子似乎真的不知道白雁秋的事,況且現在大家坐在一條船上,他也沒必要隱瞞啊!賀一寒身子前探,“你有沒有問過你的小姨子,她會不會知道什么?”
范成業(yè)奇怪,“她一個女人能知道什么?她泡泡茶可以,鑒賞古董是專家,其它的她一竅不通。”
“她是鑒賞古董的專家?”賀一寒腦子靈光一閃好像想到什么,雙眼不自覺地瞥向那塊五億六千萬的殘片,可是片段太多,一下子鏈接不起來。
“這方面你別小看她,她可是有國際鑒賞資格的,經她手鑒定過的古董沒錯,這方面她可幫我賺過不少。你不知道,我才剛買下這殘片,馬上有買家喊出二倍價錢,你說值不值?”
對了!他想起來了,他的確見過這塊殘片,正正在年初二那天晚上漁人巷6號的“春秋茶館”,他和白雁秋中間的那張茶桌上擺放著的。他記得清楚那時候還是完完整整的一個碗,當時沒多放心思在這個上面,沒想到到了范成業(yè)這里就變成了只剩三分之一的殘片。
漁人巷6號、白雁秋、瓷器鑒賞、天價秘色釉里紅、倫敦拍賣會、范成業(yè)……有沒有這么巧合?也許這整個根本就是一套陰謀鏈,布局多年,目標直指范成業(yè)!
賀一寒再瞅著范成業(yè),眼神變得幽深,故意裝作開玩笑地試探道:“范叔,區(qū)區(qū)五億多,您的身家不止這些吧?還跟我開玩笑呢。”
范成業(yè)小眼睛一瞪,“把我家里的所有珍藏資產都算上才有這么多,這回真的是傾囊而出了啊!”
這下賀一寒百分百肯定眼前的瓷碗殘片是高仿贗品,范成業(yè)被陷害了,陷害他的人就是他的小姨子白雁秋,她在范成業(yè)身邊潛伏多年,肯定估算過范成業(yè)的身家財產,抓住脈門一次就要人老命。想不到老奸巨滑的范成業(yè)老馬失蹄,陰溝里翻船,這次他可不是傾囊而出,根本是傾家蕩產,以后想再翻身可就艱難了。白雁秋是龍爺的人,這個龍爺果然又快又狠,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尸橫遍野。
話說龍爺這么做到底為了什么?他為什么陷害范成業(yè)?回想當時龍爺差白雁秋約他到漁人巷6號,說出什么“異人協(xié)會,誰碰誰死”這些荒唐的話都是晃子,也不是想嚇唬他讓他知難而退,現在想來真正目的應該只是為了讓他先看過這瓷碗。龍爺其實是想告訴他說范成業(yè)是強弓之末,讓他不要靠近范成業(yè)。
可雖然這次散盡了范成業(yè)家財,但他死而不僵,他還有dg股份在手,并且實質上掌握著幾乎一半的表決權,賀一寒想當上主席還必須得靠他,在這方面龍爺可幫不上忙。龍爺干掉范成業(yè),幾乎也等于絕了他上位的路子,這他可不干!于是賀一寒開口問, “您知不知道龍爺這個人?”
范成業(yè)露出了一副又恨又愛的復雜表情,“龍爺?認識認識,我跟他打過麻將,這老頭是個狠角色,我可不敢跟他有過多接觸。哎?你怎么提起他來了?他跟異人基金有關系?”
賀一寒將事情變了個說法說出來,“我在酒店集團的時候有幸受過龍爺的照顧,所以當時賭場生意不錯,雖然我沒見過龍爺,但龍爺常差人來幫我看場。實不相瞞自打您跟我說了這事兒之后,我找過龍爺幫忙,您猜怎么著?龍爺差人給我回了說異人基金不是一般人,底子很厚,連他都不敢動,誰動誰死!”
他沒把白雁秋說出來的原因,是因為他不想節(jié)外生枝,范成業(yè)是根老油條,將來東窗事發(fā),知道了龍爺有心陷害,那他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跟龍爺的關系,很多厲害關系還是悠著點好。
果然范成業(yè)不疑有他,只是皺著眉頭咧著牙吸了一口氣。“嘶!連龍爺都不敢動,那幫家伙什么來歷?”
“我覺得龍爺肯定跟異人基金有關系,否則他不會知道這么多。我這晚輩又無親無故的,他可能不愿意說。范叔,既然您跟他熟,不如還是由您跟他談談,看他能不能透露些什么。”
范成業(yè)左右想了想,又露出了那個復雜的表情,還微微地縮了一下脖子。“既然龍爺都不敢動,我看我們也不能動,異人基金的事先放一放。”
這倒大大出乎賀一寒的意料之外,竟然連范成業(yè)怕成這個樣子!不找龍爺,不動異人基金,拿不到關鍵的5%表決,他還選什么個毛啊!賀一寒心里大罵范成業(yè)孬種,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平淡道:“那我看我還是不方便出面跟王主席作對的好。”
范成業(yè)連忙勸住他,“其實還有一個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