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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我到今日才知道,原來後孃可以有那麼多壞處啊!還有別的嗎?一起給我說說?”我饒有興致地問道。
“娘,你不生氣?”傻小子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臉色,似乎生怕我突然翻臉一般。
“我生什麼氣?”我好笑地看著他,“她們說的又不是我!肥兒,不要管別人怎麼說,你只要先問問你自己,你覺得我會不給你飯吃嗎?我像是個(gè)會拿狗鏈子打人的惡女人嗎?”
傻小子慌忙將頭搖得似撥浪鼓一般:“當(dāng)然不是!娘是肥兒見過的最好的人了,比大娘和二大娘都好,娘一點(diǎn)兒都不像他們說的後孃!”
聽了這孩子的話,我心下不由得微有些得意。誰說後孃不好當(dāng)?shù)模窟@孩子的心,還是很好收買的嘛!只要不打他、不罵他,不少他吃少他穿,他就已經(jīng)十分感恩戴德了!
我就知道,對這孩子好,我是不會吃虧的。白撿個(gè)兒子,無論如何都比一進(jìn)門就樹一個(gè)勁敵強(qiáng)百倍了!這樣大的孩子,若是真打算跟你作對,肯定夠個(gè)人受的!
見我只顧微笑不語,傻小子遲疑一下,又接著問道:“娘,旁人都說,後孃剛開始的時(shí)候有可能會不壞,但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後就會變壞了!你不會是那樣的對不對?肥兒不會欺負(fù)以後的弟弟妹妹,娘也不會因爲(wèi)有了弟弟妹妹就對肥兒不好了對不對?”
自己的孩子嗎?我忽然微微有些恍神。潛意識裡,我始終覺得自己還未曾長大,難道孩子的事,離我也早已並不遙遠(yuǎn)了麼?
是啊,白日裡還跟大嫂玩笑,說肥兒就是我的兒子呢,難道在我的心裡,竟仍然不覺得自己已經(jīng)有資格當(dāng)娘了嗎?
傻小子見我沉吟不答,顯然頗有些擔(dān)憂,忍了半日方可憐兮兮地問道:“娘?”
“嗯?”回過神來之後,我忍不住伸手賞了那小子一個(gè)爆慄:“是誰跟你說的這樣的混賬話?連我都忍不住想要揍他了!自己的孩子是孩子,難道別人的就不是了麼?肥兒,你覺得親孃一定比後孃好麼?”
傻小子若有所思地?fù)u了搖頭:“好像不是。二狗子和小三伢子的娘都是親孃,可是他們都常常捱打!衣服髒了要打,回家晚了要打,說錯(cuò)了話要打,在外面闖了禍還要打!可是娘就從來沒打過我!那些人一定是覺得娘比她們當(dāng)?shù)亩己茫岳u會說後孃的壞話,好讓肥兒以爲(wèi)娘是個(gè)壞人,然後惹娘生氣,娘就不喜歡肥兒了!”
這小子,今日腦子倒是蠻清楚的呢!我讚賞
地捏了捏他沒有多少肉的小臉蛋。
衆(zhòng)口鑠金,積毀銷骨。這本是一個(gè)顯而易見的道理,難得傻小子小小年紀(jì),竟也能看得出那些人心存不良!
是啊,只要挑撥得傻小子對我起了疑心,時(shí)時(shí)處處跟我對著幹,我便有多少耐心,也總有一日會被磨盡了吧?一旦我厭煩了、受夠了,對肥兒不好了,便是印證了“後孃俱是狼心狗肺”的傳言,她們,便又可以津津樂道地四處跟人說,誰誰誰家娶了個(gè)惡女人,對繼子多麼惡毒兇狠,後孃果然是兇如猛虎……
所謂人言可畏,大概就是這般了吧?或許那些人本來並無惡意,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在自己的胡言亂語造成了不好的結(jié)果之後,又絲毫不會意識到所有的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反倒會沾沾自喜於自己的“先見之明”……
有時(shí)我會想,壞人,或許並不一定便是心地不善吧?我總是覺得,所謂“惡”,應(yīng)該分爲(wèi)“兇心”、“惡行”兩種。兇心自然當(dāng)誅,而惡行,也不該因爲(wèi)其“無意”而逃脫懲罰吧。
卻不知十殿閻羅那邊考量一生功過之時(shí),會不會將那些“無心之過”也計(jì)算在內(nèi)呢?
“娘,你在想什麼呢?”傻小子神色怪異地盯著我。
“沒想什麼,肥兒,你能分得出是非善惡,娘很高興。那些碎嘴的女人說些什麼,你都不要理她們,萬事都要自己有個(gè)思量,要懂得自己拿主意,知道嗎?”也不管傻小子能否聽得懂,我隨口向他說道。
傻小子居然煞有介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了,娘。”
這麼聽話?說真的,我原本想著,敢在他老爹成親的時(shí)候鑽到新房牀底下去的,一定是個(gè)調(diào)皮搗蛋到讓人害怕的孩子,想不到後來看著這傻小子居然又笨又乖,我心下倒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起來。
忽然想起了些什麼,我遲疑半日,終究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小心翼翼地問那傻小子道:“你的親孃對你好不好?”
話一出口,我便有些後悔,想著這個(gè)問題太過唐突了,傻小子只怕要生氣,哪知那小子只是滿不在乎地將嘴一撇:“誰知道?我都沒怎麼見過她!聽別人說,我一出生她就把我扔給了我爹,還不許我叫她娘!這樣的親孃,哪裡有半點(diǎn)好了?沒有也就那麼回事了!”
不知爲(wèi)什麼,聽了這話,我心下竟忽然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明明知道不應(yīng)該這樣的,但是心裡的事情,卻是真的沒什麼辦法。或許,我也並不是像我自己平日裡認(rèn)爲(wèi)的那
樣,一味善良的吧?
“肥兒,她再怎麼不好,畢竟是你親孃,你不能這樣想她的!”我有些心不在焉,敷衍似的說著勸慰的話。
“怎麼想都無所謂,反正人都死了!我爹說,那就是一個(gè)禍害,死了倒也省事了!”傻小子的語氣像在說別人家的事,絲毫看不出半分悲傷的神情。
“肥兒!”我慌忙呵斥他,“不要胡說八道!”
“小兔崽子,是不是又惹你娘生氣了?”伴隨著房門被猛力摔上的聲音,一聲獅吼般的暴喝從外間傳了進(jìn)來。
傻小子聽見聲音,立刻像避貓鼠一般,“哧溜”一下子鑽到了我的身後,衣服在竈臺上蹭了一大片的灰,他自然也不會想到去管。
“婆娘,老子回來了!”轉(zhuǎn)眼之間,那吼聲已到了廚房門口。
“肥兒,你有沒有注意到,今日的日頭是從哪邊落下去的?”我笑著向傻小子問道。
傻小子果然傻乎乎地搔了搔頭皮:“娘,日頭每天都是從西邊落下去的啊!”
“是嗎?”我假作狐疑地道:“那麼沒有什麼不對勁啊!可是你老爹爲(wèi)什麼偏偏今日回來得這樣早?”
傻小子忍不住“哈哈”一聲笑了出來:“是哈,很不正常!我猜老爹肯定是把錢輸光了!沒錢翻本纔回來的!”
“小兔崽子,敢說老子的壞話!皮癢了是不是?”他爹一進(jìn)門便開始挽袖子,嚇得傻小子哆哆嗦嗦地躲在我背後,只差沒將自己縮成一隻真正的小老鼠。
我如今卻是不怕他的,仰頭對上他那雙銅鈴般的大眼,繼續(xù)接著傻小子的話茬嘻笑道:“輸光了銀錢只怕也未必肯回來呢!左右賭場裡的人都是相熟的,他若想翻本,誰還能不肯借他幾個(gè)子兒不成?”
“嘿,我說你們孃兒倆,如今你們倒成了一家子的了,怎麼著,合起夥來欺負(fù)老子還是怎麼地?”他爹瞪了傻小子一眼,似是頗有些惱怒地道。
傻小子見我不怕他爹,不覺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在我身後擠眉弄眼地道:“老爹也有吃癟的時(shí)候哦!肯定是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怕了孃親了!”
很顯然,“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這句話取悅了他爹,雖然我不能確定取悅他的究竟是“英雄”還是“美人”,但是他反常地竟沒有像平日那般伸出大手一把將傻小子拎過去招呼在屁股上,而是若有所思地“嘿嘿”一笑。
傻小子就趁著他這一笑的工夫,靈活地從他身旁鑽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