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長樂的手抖了抖。
帝姬在半空晃了晃,就跟沒氣兒了一樣,奮力地垂著小腦袋不敢去看頭上那陰沉的青年。
逼人的氣勢,帶著令人感到壓抑的氣息,這青年英武而強壯,看向長樂的目光沒有半分的妥協,顯然不是一個樂于縱容她的人。
同時,他顯然也不是一位會忌憚她公主身份就對她溫柔的人,只是努力地磨牙,壓低了聲音狠狠地說道,“再有一次,我就打斷你的腿!聽見沒有!”他的聲音里含著淡淡的疲倦,臉眼連角都還有未散的憂慮,身上都是塵土,似乎方才經歷了很久的奔波。
“世子!”
“表哥啊。”看到長樂一臉認罪的小模樣兒,四公主心里酸軟成了一片,急忙握住了青年的大手。
當她雪白的手包住青年堅硬粗糙的大手的瞬間,這青年的臉上露出莫名的表情。
他動了動,讓開了四公主的手。
四公主顯然也發現自己失態,目光微黯,卻還是飛快地松開了。
“表哥先把皇妹放開,她不舒坦。”她垂頭,努力不要叫自己眼里的淚水被這高大的青年看到,聲音平靜地說道,“皇妹一向有分寸,是我大驚小怪了。”
當這高大而渾身氣勢逼人的英武青年將長樂丟進了急忙上前的紅月的懷里,她垂落的目光看到自己面前嶄新的靴子退讓開了,這才感到自己似乎又能夠重新呼吸,柔柔地對長樂柔聲說道,“表哥為了找你,一直都沒有休息。”
昭貴妃唯一的閨女在岳陽侯府門前丟了,那還了得啊?
連岳陽侯世子,也就是四公主的表哥都出來到處找了。
“對不起。”長樂低聲認錯。
若是自己做錯,她一向認錯得很快,從不因自己的身份而拒絕認錯,四公主最喜歡的就是長樂的這份心性,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
長樂從紅月的懷里爬出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小聲兒說道,“因我任性,倒是叫皇姐與府上都不安穩了,要不,我再去給侯爺賠個罪吧?”
她絕口不提岳陽侯夫人,令四公主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無奈,卻令她身邊的岳陽侯世子臉色緩和了很多。這高大英武,強壯得無以復加的青年雖然冷哼了一聲,然而眉宇之間卻多了幾分溫情,淡淡地說道,“不必,并未驚動府中。”
他伸手戳了禍頭子的大腦門兒一記。
“下次闖禍,不要連累……”他眼角的余光,掃過四公主卻暗沉了下去。
這穿著一身玄衣,雖不是英俊精致,卻渾身充滿了氣勢的青年沉了沉臉,沒有多說什么。
四公主臉色一白。
長樂頓時就哼哼了一聲。
她一向都和四公主與這位岳陽侯世子岳亭走得親近,畢竟這十幾年的青梅竹馬什么的也不是瞎說的,雖然岳亭的年紀大,不過打小兒看著她與四公主長大,怎么也算是青梅竹馬了不是?
哪怕岳亭看起來很兇狠,不過從不做傷害自己與四公主的事情,她看到四公主與岳亭如今的疏離,心里平添幾分煩躁,嘟了嘟自己紅潤的嘴巴。四公主看她張嘴,急忙伸手拿香軟的帕子捂住。
“別說。”她溫柔地說道。
長樂偷偷去看岳亭的臉色。
岳亭的目光暗淡了一瞬,之后臉上就恢復了冷硬,他沒有了方才收拾長樂的氣勢,目光落在遠方的街角。
“我很快就會離開帝都。”他淡淡地說道。
四公主霍然去看這青年的臉,看到他目光平靜,只覺得心里有什么在崩碎。
長樂急忙握住姐姐的手,同仇敵愾,瞪著這個高大沉穩的青年,哪怕他再給人安全感,再磊落,也叫她忍不住指著他狠狠地叫道,“膽小鬼!”
四公主在她開口的一瞬間,垂頭,一滴滾燙的眼淚落在她的手背上。
“皇姐不值得!”長樂與四公主一向親善,雖然與四公主并不是同母所生,然而四公主的生母岳淑妃卻一向依附趙皇后,在宮中勉強算是皇后黨。
她從小就與四公主一同長大,當然見不得雖然只比自己年長兩歲,卻對自己處處溫柔照看的四公主為情所困。哪怕知道此事對岳亭來說同樣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還是低聲說道,“既然他,他不在意,咱們還在意什么,還叫皇姐來見他……”
“罷了。”四公主努力笑了笑。
岳亭的眼里閃過的卻是深切的痛楚。
他看著美麗而溫柔的皇家公主在自己面前流淚,一雙僵硬的大手死死地握緊,只有刺痛才令他感到自己清醒著。
“此生,我都不會再回到帝都,公主日后……”他頓了頓,淡淡地說道,“過得美滿一些。”
他仿佛方才對長樂牽連四公主而生出的情緒全都消失不見,只露出了極致的冷淡,轉過身不再去看四公主一眼,徑直走了。那無情而厚重的背影,哪怕是長樂早就見過,卻還是覺得刺眼。而四公主的失神與難過,那張美麗的臉上露出的憔悴,同樣令長樂不忿。
她握住自己姐姐的手腕,只覺得這手腕脆弱纖細得仿佛下一刻都會折斷,那令人感到心痛的消瘦,哪怕四公主并未開口,卻叫人同樣黯然。
都說皇家的公主是最尊貴的存在,可是誰又知道她們也有煩惱與痛苦呢?
“本來想和皇姐出來散心,誰知道令皇姐更不舒坦了。”長樂愧疚地說道。
她偷偷溜走,也是為了叫四公主與岳亭能有機會獨處。
四公主看她有些抑郁的樣子,收回了怔怔看向岳亭背影的目光,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和聲說道,“我知道你擔心我,不過……算了。”她強笑了一聲說道,“就算是為了我與他的以后,我也不會再糾纏下去。”
她輕柔地嘆息了一聲,仿佛要將自己的感情都在這一聲之中輕嘆出去,卻還是忍不住去看那就快要消失了的高大而寬厚的背影,仿佛要將這個身影永遠地記在心底。
那是她從幼年時就憧憬的人。
他嚴肅而冷淡,沒有最英俊的臉,卻令人感到無比的可靠。
明明看起來很嫌棄她這個公主,可是卻會在她和長樂一起玩耍的時候,安靜地護在她們的身邊。
當長樂爬樹調皮的時候,她在下方很擔心地驚呼,這青年張開一雙有力的手臂,護著她,也護著樹上的那在樹上滾來滾去的活猴兒。
當她們坐在畫舫之中,徜徉在御花園那無比廣闊的湖水之中,趴在船邊看那水下的游魚,還有那開在湖面上美麗的荷花的時候,所有的宮女與清越的少年都簇擁在她們的身邊,不是為她們作詩,就是給她們折花,
那繁華之中,那青年卻無聲地坐在一旁,靜靜地守著她們兩個不要跌下湖去。他無聲而堅持地護著她們,并沒有些繁花似錦的美麗才華,卻令人感到安寧。
他就這樣護著她長大。
然后……
“都是父皇亂點鴛鴦譜。”長樂對岳亭顯然也很親近,低聲說道。
四公主已經十七了,是該下嫁的時候,岳淑妃打從四公主十五歲就開始想要為女兒尋一個良配。
本朝駙馬都尉尚公主之后并不會斷絕在朝中的錦繡前程,甚至會因為迎娶到公主而令自家與自身都變得更加顯赫,更被帝王看重。畢竟女婿也算半個兒子,帝王怎么可能不看重呢?因此,本朝的公主在帝都的這些世家貴族之中非常有市場,世家子弟良莠不齊,就令岳淑妃非常遲疑。
唯恐是為了四公主的身份而尚公主,之后令四公主吃委屈。
岳淑妃挑遍了京中的有為子弟,卻都不放心,最后不得不將目光投回了自己的娘家岳陽侯府。
她雖然在昭陽帝面前早就無寵,不過命好,不僅有四公主,還有一位三皇子,在后宮之中也算是安穩。
岳陽侯府當然愿意再尚四公主,將與岳淑妃之間的親昵更深遠地維系下去。
想到岳淑妃,長樂更加嘆息了一聲。
如今四公主與岳亭之間的分離與彼此痛苦,不就是這位一直愛著女兒如同生命的岳淑妃親手造成么?就是太愛著自己的四公主,所以岳淑妃一直想要給女兒最好的。
當她選定了自己的娘家岳陽侯府,滿懷著滿意去問四公主的意思,驚喜地發現四公主同樣羞澀地點頭愿意下嫁侯府的時候,那時的歡欣簡直令岳淑妃滿足。可是之后,四公主的一句話,迎頭潑了岳淑妃一頭冷水。
四公主坦言,愿意嫁給自己的表哥岳亭。
不過岳淑妃給閨女看中的,不是五大三粗沉默寡言的岳亭啊!
四公主才十七,花兒一樣的年紀,然而岳亭都已經二十五了。
不說這年紀差距,就是岳亭本身,雖是原配嫡子,早就被人視作未來的岳陽侯,然而他生母卻早逝,如今管著岳陽侯府的乃是繼母。
如今的岳陽侯夫人是岳陽侯與岳淑妃兄妹嫡嫡親的表妹,那才是真正的感情深厚,那位岳陽侯夫人也有一位嫡子,生得俊俏機靈。
岳淑妃當然更喜歡會對自己噓寒問暖的侄兒。
于是……沒有理會四公主的心意,岳淑妃親自去求了昭陽帝下了圣旨賜婚。
將四公主賜婚于岳陽侯次子,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