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我抱回石洞裡,將我放在那張檀木榻上。這時他伸出他的左掌看了看,垂眸沉默了一會兒,起身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件白色的紗衣出來遞給我,然後轉向洞門往外走去。
“鬱廷均!”
我坐在榻上,摸著他取給我的紗衣。可憐兮兮地叫了他一聲。正要離開的他停在洞門邊,用眼神詢問著我。
我咬了咬脣,“你有沒有厚點的,有質感點的衣服,讓我穿一穿……這個太輕薄了……”
“輕薄了怎麼了?”他不解地問了一句。
我輕得像蚊子哼:“我會害羞……”
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都不害羞,你害羞什麼?”
我轉過頭,看到外面的洞沿上,那隻壁虎正不怕死地一邊瞪著鬱廷均一邊對我說道:“你現在傷也好了,身體也完全復陽可以穿衣服了,又不是沒有厚衣服,道袍都好幾件呢,這是故意給你穿得薄透,好佔你便宜……”
鬱廷均手一揚,不見有什麼東西。那隻壁虎卻嚇得再次縱身跳崖了。
他似乎被壁虎說中了心思似的,臉竟然有些淡紅。走到洞沿邊,用力一揮,洞門處就像掛了一道白簾似的,隔絕了外面本來就已經黑了的夜色,洞裡面因爲石壁上長亮著的青燈,顯得更明亮了。
“我出去有點事。你躺著就好,天晚了,你地方不熟不要亂跑。”他低聲交待了了幾句。便出去了。
我心裡想,這些天我都快躺得身上長瘡了。現在終於恢復活力了,哪裡還能躺著。不亂跑,我就在屋子裡轉轉還不成嗎。
正這樣想著。聽到啪嗒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低頭一看,又好氣又好笑,那隻壁虎竟然又從洞頂上掉了下來。
“你爲什麼非得要進來?欺負他鬱廷均現在不能下殺手?”我蹲下來,看著摔得四腳朝天的它。
它費了好大的勁才翻過來,瞪著賊亮的眼睛,瞅著我問道:“他是不是給你吃了回陽丹了?奶奶的,東華帝君不愧是帝君,你這樣的死態都能翻盤過來。他手上的東西,鬱廷均竟然也能取來,奶奶的,鬱廷均就是這點厲害,好像沒有他辦不成的事。”
我不知道鬱廷均給我的那顆火球樣的珠子是不是回陽丹。反正我現在感覺氣力充沛,精神飽滿。
“我在問你呢,你怎麼又跑進來了?”我心裡想,我正在考慮等下鬱廷均回來後,我要不要主動地適當地誘惑一下,玩點親密的動作,這隻壁虎動不動的就跑出來,豈不是太煞風景了。
“外面有危險啊,我當然要跑進來了,一百年來外面稍微有點風吹草動我都是要進來的。”它說著突然眨了眨它那厚厚的眼皮:“聽說你之前的傷是惡靈谷帶過來的,你見過冷清玉了?”
我沒有答話,它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
“奶奶的,冷清玉要麼不下手,要麼就是殺手,特別是有可能喜歡著鬱廷均的女人,無人例外地直接惡意攝魂破魂。沒有想到到了真正跟鬱廷均有關係的你這裡。她倒放了生。雖然跟死了差不多,但好歹留了魂在,留了魂在鬱廷均便有力迴天。她今天跑來,是因爲她後悔了嗎?要知道,她已經一百多年不來陽間了。”
壁虎偏著它那三角腦袋,似乎實在是想不明白。以廳休圾。
我心裡大驚,“你說什麼?那個瘋女人跑來了?”
“嗯嗯,跑來了。”它點點頭,“一百年不見,也算是稀客。”
我手握成拳,指尖都快陷進手心裡去,冷清玉,這個讓我想起來都冒冷汗的女人,她來做什麼?!
好半天,我纔打開喉嚨發出聲音來:“鬱廷均是出去見她了嗎?”
壁虎聞言連連看了我好幾眼,鄙夷地道:“奶奶的,說你鬱廷均找這麼個凡塵女人幹嗎?真是弱爆了,你又聽不到他們說話嗎?”
我沒有做聲,因爲我的確聽不到。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鬱廷均沒有告訴你他這裡有寶貝嗎?”它說著四腳連動,跑到裡間拿了卷畫軸過來,往石壁上一掛,整個畫卷就打開來。
我不知道它在搞什麼鬼,以爲看到的會是一副古畫,誰知畫一打開,竟然就像打開了一道門,而且從門裡看出去,正是一小片泛著波光的湖水,我清楚地記得,那正是那天鬱廷均帶我走下鎮魂山來告訴我他就住在那裡的那片湖。
我瞪著這麼神奇的畫面,如果不是那湖水正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我以爲這就是一副畫。
“不用那副表情啦,你們這些普通人類都已經搗鼓出來無線電腦電視什麼的,修仙界,難道就不會有點寶貝。”壁虎說著倒趴在石壁上,也看著那畫。
月亮很明很亮,月光下,那個小湖兩岸對立地站著兩個人影。
近岸上,一身白衫,雙手負在身後,傲然挺立的欣長身影,自然是鬱廷均。而對岸那一抹長細身影我也一眼就認出來,真的是惡靈谷的谷主冷清玉!
山裡的夜風吹動著她長長的黑髮和衣裙,讓她看起來,身姿是那樣的婀娜。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並親身經歷了她對人殘忍的手段,此時一定會無限讚歎地來一句:sheislikeanangelinthemoonlight!
是的,看上去多麼像月光下的天使啊!只可惜她就是個魔鬼。
“廷均……”她輕輕地叫了一聲,雖然相隔遙遠,可是聲音傳到耳朵裡,竟然清晰溫婉得就像在耳邊低暱一樣。
她竟然當面也是這麼親暱地叫他的名字,我的心裡像塞了什麼東西一樣的,堵得很厲害。
我看向鬱廷均,他沒有應聲,挺直的身影,沉穩得像一尊雕塑。
“廷均……”冷清玉再溫柔地低叫了一聲,“你爲什麼一直不說話,你真的那麼恨師姐嗎?”
“如果你非得要叫我,就叫我的法名。”鬱廷均說話了,聲音淡淡的,聽不來任何情緒,“你來陽間做什麼?”
冷清玉聽了靜默了一會兒,突然向著湖面飛了過來,鬱廷均伸手對她一指,冷冷地說道:“你敢!”
冷清玉身形一頓,就停在了湖面上,身體隨著波光搖曳,月光下她的那張美到不可思議的臉,也清晰起來。
我聽到旁邊的壁虎噢地驚呼了一聲,“奶奶的,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這個惡女人美過花精靈了都!”
“廷均……一路師弟,我只想走近來看看你。”冷清玉雖然被鬱廷均喝住了身形,可是她一點也不惱,那張美麗的臉上卻滿滿的都是癡迷與熱烈。“一百年沒有看到你了,一路師弟,我每時每刻都在擔心你,怕你在禁閉期間裡受到欺負。師弟,你一定要忍住,誰敢對你不敬,你不必動手,讓我來!讓師姐來護著你!”
“你不在我眼前出現,已經是在幫我了。”鬱廷均說道,“下次你還敢這樣跑來,我不會客氣。”
他的語氣很冷淡,但是冷清玉顯然全不在意。
“廷均,你原來說過,要在你昇仙之前給我找到肉身,助我回陽……我……一直不敢相信那會是真的……但是師兄說,你已經找到了……廷均,你心裡還有著師姐的……是嗎?”她興奮得連語氣有些不連貫,仰頭看著鬱廷均,眼睛裡閃閃發光。似乎找得到找不到肉身,倒是其次,鬱廷均真的幫她找了,那纔是真正令她興奮的原因。
找到肉身,助她回陽!
我心裡一震,想起了好個青衣道士的故事。原來那個叫李正清的青衣道士,說的話,竟然都是真的,真的有這麼回事!
我心裡堅信,就算那個青衣道士哪怕所有的話都是真的,他說的我是鬱廷均給他師姐物色的肉身,不會是真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看向鬱廷均,不知不覺手心裡已經冒了汗。
我聽到鬱廷均沉聲說道:“他的話,你不必信,但你如果真能轉性爲善,我會助你找到肉身,回陽,說過的話,自然算數。你回吧。”
說著鬱廷均轉身背對著她。
冷清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地依依不捨地往後退去,行到一半,她突然甜甜地笑了起來:“如果我早知道你護著的那個女人,是爲了我,那天我就不那麼難過了!”
說著腳尖輕輕地點了點水面,像影子一樣的,一閃即散。鬱廷均倏的轉身,她卻已經不見,遠遠地,還傳來她開心的笑聲。
鬱廷均再回過身來,我只聽得那隻壁虎驚叫了一聲,“奶奶的,他心情不好,我要閃了,你要將責任都擔下來,說那畫是你自己取的,不要提到我!”說著就從洞頂的一個細縫裡鑽了出去。
心情不好?
我一擡眼,就見他從洞門口走了進來。
進門就像知道里面有畫似的,徑直轉過去,將畫從石壁上拿下來卷好。一邊卷一邊無聲地看著我。
我也擡眼靜靜地與他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