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快點坦白，還能算你檢舉他人，有立功表現。這樣，你就可以申請減刑，起碼命保住了。”

朱昌盛欲言又止，還以爲他們是在誘勸他。

蘇英傑早就想料到了這一點，也想好了對策：“我問你，嚴是不是問你借調過幾次資金？一次用於註冊，你還是培訓學校校長的時候，一次用於投資，那個時候，你已經當了教育局局長了，兩次總共有五六千萬呢，是不是？雖然他最後都還了你，但那是挪用公款，屬於經濟犯罪。”

朱昌盛的眼睛驚訝地張大了：“你們，真的都知道了？”

蘇英傑說：“你怎麼直到現在還不相信我？要不是想救你，我爲什麼還要到這裡來？一是不該來，你對我這樣了，我還來看你，讓人知道了，怎麼看我？二是來了影響不好。我們兩個人，都有一定的職務，不大，但也不小，來看一個有重大問題的人，會有什麼影響？”

朱昌盛這才被感動了：“謝謝，謝謝你們兩個人，我對不起你們。我，我馬上就坦白，我什麼都說出來，我不想死，我要減刑，爭取這生還能有重見天日的機會。蘇英傑，你救救我，我，我對不起你啊——”

到這時，朱昌盛才悔恨交加地溼了眼睛。他擡起戴著手銬的手，有些艱難地抹了抹眼睛，然後擡起頭，睜著紅紅的淚眼，可憐巴巴地說：“我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們也有責任。我作風變壞，是受了嚴的影響。我權欲膨脹，也是被他們引導出來的。真的，是他們向我索賄，賣官，我的膽子才越來越大的。那時，嚴對我說，可以提我當興隆集團辦公室副主任，但暗示我要懂事，我就給他送了五萬元錢。”

蘇英傑和小薇都屏住了呼吸。

朱昌盛的求生越來越強烈，所以說得更加急切了：“後來，他又招我談話，讓我到職業學校去當校長。他既暗示我，要給他送錢，還交給了我一個特殊任務。我，真是不好意思說。”

蘇英傑知道他要說什麼，朝小薇看了一眼。朱昌盛看出蘇英傑也知道了這事，就訥訥地說：“他讓我，去誘惑呂小薇，然後，唉，真是丟臉啊，他讓我跟他做連襟。結果呂小薇堅貞不從，纔沒有得逞。”

小薇生氣地說：“這個，你就不要說了。”

蘇英傑坦蕩地說：“沒關係，你都說出來好了。還有呢？”

朱昌盛嘟嘟噥噥地說：“後來，我就在職業學校裡發展了邢珊珊，那年暑假，眼看事情要暴露，我跟邢珊珊正要逃到海南去，顧衛東給我打了電話，介紹我認識周市長。當時，他還是副市長。我就給他送了五萬元錢，去教育局當了副局長。扶正的時候，我通過嚴西陽的關係，認識了郝書記，給他們都送了錢，才這麼快扶正的。”

小薇看了蘇英傑一眼，蘇英傑不動聲色地盯著朱昌盛。

朱昌盛不用想，就流利地說：“我先後給嚴送了五十五萬，郝四十萬，週二十萬。嚴在投資市職業學校的資金中，拿了八百多萬的回扣。這個不是我經手的，而是陶曉光辦理的。在幾次借用我們的六千萬建設資金中，他至少賺了幾千萬的利潤。至於他給郝和周他們送了多少錢，我就不知道了。”

“天。”小薇聽得臉色都變了，“這麼多？”

蘇英傑很沉著，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輕聲鼓勵他說：“這不是很好嗎？你就這樣，詳詳細細把這些事情都說出來，就是立功的表現。”

朱昌盛看到了救命稻草，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蘇英傑：“那我坦白了，真的能從寬處理嗎？能給我判刑嗎？”

蘇英傑說：“梁書記馬上就要回來了，我會幫你跟他說的。他是一個廉潔奉公的領導幹部，會以法辦事，公正對待你的。”

朱昌盛眼淚汪汪地抖著雙手說：“蘇英傑，你一定要幫我，我對不起你，但你是一個好人，我佩服你。你不要讓他們青山再來害我，若有來世，我會報答你，爲我贖罪的。”

蘇英傑冷靜地說：“不要說這種話。你進去以後，過了一會兒，就喊有事要交待。然後把你剛纔跟我們說的事情交待清楚，所有應該交待的問題，都交待出來。但不要說，我們來看過你，勸過你，明白嗎？”

朱昌盛點點頭。

蘇英傑說：“以後，我們還會來看你的。”停了一下，又說：“昨天來之前，我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好，什麼地方不舒服？什麼病呢？”

朱昌盛說：“我也不知道，前兩個星期，我突然感覺皮膚有些癢，脫了衣服看，又看不出什麼，也就沒有放在心上。過了幾天，我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對了，有時突然頭暈目眩，還有噁心的感覺，不想吃飯。我就跟獄警說，獄警帶我去看獄醫，獄醫查來查去，怎麼也檢查不出是什麼病。”

“是不是心病呢？”蘇英傑故意這樣猜測，“可能是精神上的毛病。”

朱昌盛說：“不是的，我自己最清楚，這真是身體上的一種病，而且越來越嚴重了。這兩天，我感覺經常有窒息感，有時連氣都透不過來，肚子裡還一陣陣絞痛，痛得很厲害。”

小薇問：“你是不是吃了什麼不潔的食物？”

朱昌盛說：“沒有，真的沒有。平時，我除了吃這裡送的飯菜，什麼也不吃的。”

蘇英傑這才把心裡的那個疑問，自然地說出來：“這段時間，是不是有人來看過你？”

朱昌盛想了想說：“我被抓進來後，除了我的家人，還有兒子，來看過我之外，從來沒有人來看過我，連我以前的妻子，那幾個女人，同事，朋友，都沒有來過。”

“那就怪了。”蘇英傑有些不相信地說，“你再細緻想想，今年，你發病前，真的沒有人來看過你？”

朱昌盛眉頭一皺，眼睛突然亮起來：“對了，我想起來了，嚴西陽的家屬來看過我。”

“是嗎？”蘇英傑和小薇對視對了一眼，然後盯著朱昌盛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她給你帶了什麼東西沒有？”

朱昌盛回憶說：“好像是前兩個多月吧，有一天，一個獄警來叫我，說是有人來看我，就把我帶出去。我出去一看，是一箇中年女人，我似曾見過，但怎麼也想不出她是誰。她對我說，她說是嚴西陽的家屬，我纔想起來。以前，我見過她一面。她對我說，嚴西陽一直想來看我，但不方便，就託她代表他來看我，他讓我在裡面好好改造，爭取減刑。她給我帶來很多東西，有吃的，穿的，用的。她走後，獄警對這些東西進行了檢查，沒有發現違禁物品。吃的沒給我，穿的用的都給了我。有一件格子襯衫，過了一個星期，我就穿了。”

蘇英傑輕聲說：“我估計，你的身體，跟這些衣物有關。這隻有我的一種猜測，你把她給你送來的衣物保管好，明白嗎？我擔心，嚴可能想殺人滅口。”

小薇推了一下他：“你不要沒有根據地瞎說。”

“朱昌盛，這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說。”蘇英傑說，“回去後，我會向梁書記他們彙報，然後讓他們派人來，把這些衣物拿去進行檢舉和化驗，要是沒有什麼，是我多心，亂懷疑。但這是爲你好。如果查出什麼名堂，我們也好對癥用藥，救你的命，你知道嗎？”

朱昌盛點點頭：“謝謝，蘇英傑，不，蘇局長，你真是一個好人。”

蘇英傑說：“我們是校友，老同事，你不要這樣客氣。也不要說得太早，還是讓事實來說話。”然後對小薇說，“我們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小薇站起來，要轉身的時候，隔著玻璃衝朱昌盛說：“你不要絕望，要活下去，爭取在獄中表現好一點，立功減刑，早點出來，啊。”

朱昌盛點點頭，終於憋不住，悔恨的眼淚奪眶而出。他舉起戴手銬的手，吃力地抹著臉上的眼淚，站起來，慢慢轉過身，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小門走去。小門被推開了，一個獄警進來，帶他往裡面的牢房走去。

蘇英傑和小薇心中感慨萬千，但一路上都緊閉嘴巴，一言不發。到了家裡，他們長嘆一聲，才坐到沙發上談論起來。

蘇英傑說：“你看，一個人，就這麼沒用。以前，他是多麼風光瀟灑啊，現在呢？簡直像個病怏怏的小老頭，都快認不出他了。哼，人哪，什麼樣的表現，就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女人比男人要更感性一些，小薇見兒子和媽都不在家，就貼上去抱住他說：“英傑，看見朱昌盛這個樣子，我心裡非常害怕。在學校裡的時候，他是多麼神氣活現，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好嚇人。唉，英傑，我們還是清廉，正派一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