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招待所，劍華巧遇郭寧寧 官場艷遇 青豆

鎖陽──戰士公園。

入口處的上方，貼了幾個大字：歡迎張朝陽、素紅來我園舉行革命化婚禮！

戰士塑像前，身穿紅色鮮艷服裝的素紅和張朝陽正在人們熱烈的掌聲中合影。

大門口，背了軍用背包的薛劍華痛苦地望著這一令人心碎的場景，禁不住淚水漣漣。

攝影師認真地看了看鏡頭中的人像，大聲喊道：喂，新娘子，眼睛抬高一點，往遠處看！

素紅抬頭遠望。

驀地，她的前方出現了背了背包的薛劍華。

素紅的臉一下子驚呆了。她一把推開身邊的張朝陽，大聲喊：劍華！

薛劍華立刻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猛然扭轉身，瘋狂地逃開了。

慌亂中，薛劍華踉踉蹌蹌地摔倒在街頭的水泥路上。

從地上爬起來，薛劍華自覺有些狼狽，幸虧身邊沒有人看見，他就急忙就近上了3路公共汽車，

還好，張朝陽和素紅結婚了。他既沒有素紅對薛劍華移情別戀而挑剔素紅，更沒有因為薛利厚的非禮而嫌棄素紅。看來，他是真心愛她的。想到這里，薛劍華心里除了沮喪，又多了一分欣慰。公共汽車在馬路上飛馳著，薛劍華看著兩旁不斷閃過的高樓大廈，心中免不了一番感慨：是的，就是因為這個鎖陽之行，就是因為薛利厚眼睛盯了美麗的素紅，導致撞車事故；又因為素紅向他鴻雁傳書，導致了薛利厚犯渾；從而也毀壞了他薛劍華的的大好前程。過去，每當部隊有復員兵退役，總會有一些優秀的復員兵被分配到附近的國營大企業去。即使回到家里，地方單位招工時，也會優先安排復員戰士。可是，這幾年不知道怎么了，說是國家出現了三個“突破”周恩來總理指示三年不招工，于是，部隊里再優秀的戰士，只要進入了復員行列，前程就是一片渺茫。下一步，等待自己的除了回家修理地球，就沒有任何出路了。他薛劍華從小在農村長大，并不懼怕種地。可是，一旦自己真的當了農民，他就沒有資格來這兒看望素紅了。

想了想，他覺得鎖陽這個城市對于自己太不尋常了。他不能就這么貿然離去，他要住下來，對下一步的生活做一番思考。公共汽車開到了終點市中心。按照在部隊出差的習慣，他習慣地向軍分區招待所走去。

“同志，證件。”接待他的是一個沒戴領章、帽徽但是卻穿了草綠色軍裝的姑娘。

由于他退出了現役，身上已經沒有了《軍人通行證》，只掏出了身上的《復員證》。

“對不起，同志，我們這兒只接待現役軍人。”姑娘把證件還給了他。

“可是，我還在復員回家的途中。沒到家呢！”薛劍華分辯著。

“這種情況，得找我們的后勤處長簽字才行。”

“那就算了吧！”薛劍華放棄了。

“不過，你可以到隔壁的教育招待所去住。”姑娘推薦說，“那兒安全、衛生，價錢也不貴。”

薛劍華沒有辦法，來到了隔壁。被安排到五樓。剛剛辦完住宿手續，只見兩個穿了綠軍裝上衣的姑娘氣喘吁吁懷抱了一大堆報刊資料走到接待室門口，大聲沖接待人員問道：“劉姐，我們被安排到幾樓了？”

“哦，寧寧，你們到了。”接待人員連忙與那個姑娘打招呼，“郭老師讓我們安排在五樓。”

“什么，五樓？”那個叫寧寧的姑娘一聽，立刻皺起了眉頭。她將懷抱的那一堆資料往地上一丟，發愁地說道：“這么多資料，我們怎么搬上去呀？”

“來，我幫你。”一向愛學雷鋒做好事的薛劍華立刻伸出了援助之手，“正好，我也去五樓。”

這些資料看上去沒多少，可是一搬，卻死沉死沉的。薛劍華幫助兩個姑娘將資料搬到三樓時，也累得吃不住勁兒了。只好歇了歇，來回倒騰了兩氣，才把那些資料搬運到五樓的一個辦公室里。

“謝謝你，解放軍同志！”寧寧看他累得出了一臉汗，由衷地感激道。

“不謝不謝。舉手之勞嘛！”薛劍華謙虛地搖搖頭，又糾正她說：“我現在已經不是解放軍了。我復員了。”

“復員了，好哇！正好可以參加高考。”姑娘張口來了一句。

“什么，高考？”薛劍華聽到這兒，心里一楞。

“是啊，聽我爸說，國家馬上就要恢復‘高考’了。嗯，這還是內部消息，你出去不要亂講啊！”

“呵呵，我一定保守秘密。”薛劍華嘴上承諾，心里卻在想，自己不過是初中二年級畢業的學生，連高中課都沒上；這幾年當兵，早就扔掉書本了；高考不高考，于自己有什么關系？

“喂，你現在，分配工作了嗎？”姑娘以為他是鎖陽人，就拍拍床邊讓薛劍華坐下，像是要與他攀談一下。

“還沒有呢！”薛劍華做了個簡單的回答，卻沒告訴她自己是外地人。

“正好，趁這機會，你就參加我爸爸舉辦的高考補習班吧！要是能考上大學，不比分配工作強多了？”

“你爸爸？”薛劍華剛才就聽接待人員提到了這個姑娘的爸爸；看來，她爸爸一定是個不同尋常的人物。

“是啊，我爸爸原來是國家教育部的官員；‘文革’被下放到這兒。這次落實政策，本來想回北京。可是，上面要地方自行安排。這不，就被市教育局安排這兒擔任了這個教育招待所所長。他老人家看到當這所長也沒什么事兒，又從北京老朋友那兒得到了國家恢復高考的消息，就想起辦這么個高考補習班，給有志青年參加高考助一臂之力。”

“你爸爸這么做，真是做了一件大善事啊！”薛劍華連連稱贊。

兩個人正說著話，突然聽到走廊里傳來了洪鐘一般響亮的聲音：小李，你不要喪氣。這次剛剛恢復高考，考試內容一定是綜合性試題多一些。不會太難的。這些年，學校不好好教學，青年人畢了業就上山下鄉，幾乎都荒廢了學業；有多少認真學了高中課程？你讀到初中二年，基礎算是不錯的了。昨天，很多初中一年級畢業的人都來我這兒報名參加補習呢！你就來吧！只要你能堅持天天來補習，我保證你能金榜題名。呵呵！

“聽，我爸爸來了！”寧寧姑娘聽到爸爸在走廊里說話的聲音，連忙打開了屋門。

高考！一個新的奮斗目標在薛劍華面前展開了。于是，他就在這個招待所住了下來，親自聽郭寧寧的爸爸講了一個月的補習課。看到這個勤快樸實的青年人，郭寧寧的爸爸心里十分喜歡，彼此熟悉了之后，竟把自己綜合了的初中、高中知識要點的講義免費交給薛劍華閱讀，供他回陜西之后繼續復習功課用。

薛劍華不好意思將那本講義帶走，如饑似渴讀了一遍之后，竟在房間里抄寫起來……郭寧寧爸爸的授課不僅向他打開了知識的大門，也向他打開了信心的大門。他甚至忘記了與素紅失戀和部隊沒有提干的痛苦，分分秒秒都涉獵在知識的海洋里了。婚后的素紅不知道通過什么渠道得知了他住在這兒的消息，幾次打電話來，想來看看他。可是，他拒絕了。因為他有了這本講義，他心里只惦記著這些知識、這些課程。另外，人家與張朝陽正值蜜月之中，自己怎么好去打擾人家的生活？

這天，薛劍華啃了一塊面包當晚餐，然后就開始真看書了。屋子有些冷，他穿衣鉆在被窩里，將臺燈挪在床頭上，躺著看，趴著看。這一天，不知道怎么了，他總是想起素紅。想起素紅的模樣，想起素紅說話時的樣子。戰士公園里婚禮的場面也會冒出來。他感到這很不好。他不愿在這時候想起那些事，可他沒辦法，越不想讓它們冒，它們偏冒，弄得他翻來覆去睡不著。看來，戀愛確實不是什么好事兒。他要慢慢地忘掉素紅。看書吧，鉆進書里把什么都會忘掉的。

門軸輕輕響了一聲。有人進來了。他抬起頭看著屋門口，卻看不清。燈在他頭跟前，所以看不清門口。

“看啥？是我。劍華！”

薛劍華聽出是素紅，趕忙坐起來，把屋子燈打開，屋里變得亮一些了。他很慶幸他沒脫衣服。他總是先穿著衣服進被窩，等被窩暖熱了再脫。

素紅說：“睡覺也不關門，不怕賊？”

薛劍華說：“不怕，這屋子里除了一個窮光蛋的我，什么都沒有。把我偷去還是他的負擔。”

素紅坐在炕沿上。她把手帕里包著的兩個饅頭遞給薛劍華，說：“給你夾了點羊肉，你們陜西人愛吃吧。”

薛劍華不好意思接。素紅把饅頭放在炕頭上，說：“那就等餓了再吃。怎么？給你送吃的，也不說聲感謝的話，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薛劍華要起來，被素紅按住了：“就這么坐著，我沒啥事，張朝陽上夜班了，我睡不著，就過來看看你。”

素紅過去插上門，又坐在了床沿上。

素紅說：“你復員了還來看望我，現在一個人孤孤單單住這兒的，我心里真是過意不去。”

薛劍華說：“沒事。”

素紅說：“別給我說這種話，你來之前是不是很想我，看到我跟他結婚了又很恨我，對吧？”

“不是。”

“不是，咋不讓我來看你呢？你說。”

薛劍華不知道怎么說。他看了素紅一眼。

素紅打了一下薛劍華的胳膊，說：“問你個話。你這么一個人睡在床上想我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