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外的唐恩在為伍德的命運擔(dān)心，場上的伍德自己也在擔(dān)心。

他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他看到托尼·唐恩突然出現(xiàn)在場邊，知道這是表現(xiàn)自己的好機會，周圍的隊友都在努力表現(xiàn)自己，他也不甘人后。但是……

沒有人愿意把球傳給自己，因為如果傳給他，只會讓球隊整體表現(xiàn)都不好，大家都得不到表現(xiàn)的機會。這幫球員……平時在一起可以開開玩笑，但是到了這種時候，哪個人不是只為自己考慮？沒辦法，這就是職業(yè)足球的殘酷性，自己沒實力就不要抱怨別人不給機會！

看著自己的隊友越壓越靠上，而他這個中鋒反而距離球門越踢越遠，伍德想難道自己的表演到此結(jié)束了？脫下紅色的球衣，然后回去繼續(xù)做搬運工，那份活不需要什么技巧、跑位，只要有力氣就能勝任，最適合他這沒有學(xué)歷的傻大個了。

但是一想到家中自己最愛的媽媽，他就不甘心認輸。

※※※

這小子越踢越向后了……唐恩輕輕搖搖頭，前鋒距離球門足有四十米遠的話還談什么威脅？這傻小子，不沖進禁區(qū)怎么射門？不射門又怎么表現(xiàn)出讓人信服的能力？我知道對于剛剛接觸足球兩個月的你來說，要求過高……但，哪怕只是一個球都能挽救你的職業(yè)生涯，混蛋！就算是用手打進的也行，只要你做的讓主裁判看不到！

唐恩低頭看看表，心中略微計算了一番。距離比賽結(jié)束還有五分鐘不到。看伍德那狀況，似乎沒有什么好期待的了。

他從座位上起身，打算提前離開。他沒法對伍德說“不要在這里浪費時間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從這里逃離。

克里斯拉克抬頭看了唐恩一眼：“不看了嗎，托尼？”

唐恩失望的搖搖頭，什么也沒說。然后轉(zhuǎn)身向球員甬道走去。

此時的諾丁漢森林通過連續(xù)進攻終于獲得一個角球，除了門將，幾乎所有人都沖進了對方禁區(qū)。打算打入一球，給一線隊主教練留下個良好印象。

只有喬治·伍德傻乎乎的站在禁區(qū)弧頂和中圈之間，盡管他有一米八五的個頭，卻沒有想到要去頭球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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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被開出，沒有一個森林隊球員爭到球。足球被西漢姆隊員搶先頂了出來，直接飛往球場右路。

一名身披8號球衣的西漢姆球員漂亮的把足球停下，然后轉(zhuǎn)身突襲！

看臺上寥寥無幾的森林隊球迷發(fā)出了噓聲，此時森林隊后場一片空虛，除了門將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該死！”克里斯拉克咒罵道。

聽到球迷噓聲的唐恩轉(zhuǎn)過身，想看看球場上發(fā)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到西漢姆的8號在快速帶球，森林隊全體球員卻都在前場傻愣愣的看著，完全沒有要回防的意思，也許他們自己都覺得根本追不上了吧……

但是有個人出現(xiàn)在了他視野里。

喬治·伍德！

“這個混蛋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西漢姆青年隊的主教練都沒想到還有森林隊的防守球員。

他斜線追向那個帶球的西漢姆球員，追擊的速度令人驚訝！看著他疾奔的身影，唐恩突然覺得似曾相識，仿佛在那兒見過……

伍德和對方帶球球員的距離轉(zhuǎn)瞬間就縮短了一大截。

“天哪……”克里斯拉克旁邊的助理教練驚嘆道，“他的速度可真快！”

“快有什么用？”克里斯拉克下意識的回道，“他不是該死的防守球員！他從來沒練過他媽的防守……”

話音未落，就見高速跑動中的喬治騰身飛向前，頭在后，腳在前。然后借著那股沖勁，狠狠地……狠狠地……跺在對方帶球球員的腳上！帶球的西漢姆球員被伍德這腳踹飛起來，直接飛出了邊線，足球也跟著滾了出去。

“上帝！”

“真他媽的見鬼！”

兩個隊的主教練同時發(fā)出驚呼。因為在空蕩蕩的球場，他們剛才都很清楚的聽到了一聲脆響，那應(yīng)該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被踹飛的西漢姆球員摔出球場就再也沒起來，他抱著右腿在地上來回打滾。西漢姆的隊醫(yī)已經(jīng)趕了過去。

場上主裁判急促的哨音響個不停，西漢姆球員紛紛沖向肇事者，但是他們都被森林隊的球員給攔了下來，雙方球員還發(fā)生了一些肢體沖突。這倒不是他們?yōu)槲榈轮耄瑢嶋H上他們是在為對方球員著想——自從親眼看到伍德一拳就把隊中最高大強壯的艾迪打倒在地，幾乎休克，就再也沒人敢惹他了。

順便一提，艾迪就是那個后來被低價甩賣給諾茲郡的倒霉鬼。從英甲到英乙，命運的轉(zhuǎn)折點只不過是他習(xí)慣性的罵了某個不會踢球的菜鳥新丁一句“婊子養(yǎng)的”。

森林隊球員們認為在主教練面前沒什么表現(xiàn)的喬治·伍德此時一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會脾氣暴躁，那么這些沖上去的西漢姆球員不過就是猛虎眼中的羊，他們可不希望在自己的地盤來場大血戰(zhàn)。

主裁判費了很大勁才把雙方球員分開，然后走到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喬治·伍德面前抬起手，一抹鮮紅從他眼前晃過——他被罰出場了。

克里斯拉克捂著臉，不想看了。就算唐恩不說，他也知道，這小子在諾丁漢森林的日子到頭了，徹徹底底到頭了！

此時的伍德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靈魂，他低著頭，機械的向更衣室走，不在乎周圍西漢姆球員和教練對他的怒吼，也沒看到青年隊主教練大衛(wèi)·克里斯拉克失望的搖頭。甚至當(dāng)他從唐恩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他也沒有停留哪怕一秒，就那樣低著頭走了回去。

緊跟著從唐恩身邊匆匆跑過的是西漢姆的隊醫(yī)和一隊擔(dān)架，上面躺著痛苦的西漢姆8號球員。他們的目的地不是客隊更衣室，而是最近的當(dāng)?shù)蒯t(yī)院。

唐恩看著這兩撥人的背影，輕輕搖搖頭，然后轉(zhuǎn)身向主隊教練席走去。

場上好不容易才恢復(fù)了正常，克里斯拉克也不打算再做任何調(diào)整了，反正喬治·伍德在場上的時候森林隊就等于只有十人。他扭頭看到唐恩又走了回來，有些吃驚，不過也好，攤牌吧。唐恩領(lǐng)來的人，最后還得唐恩領(lǐng)走。

于是他也迎了上去。

看到克里斯拉克張開嘴，唐恩搶先說了：“真是一團糟。”

克里斯拉克點頭表示同意。

“我們和西漢姆的仇結(jié)大了，不是嗎？”唐恩反問。

克里斯拉克繼續(xù)點頭。沒錯。眼前這位詛咒人家一線隊降級的事情還被東倫敦人念念不忘呢，如今青年隊又廢了他們的主力射手。

“你打算怎么辦？”

克里斯拉克毫不猶豫的對唐恩說：“托尼，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放棄他。”

“我和你意見相反，大衛(wèi)。”唐恩笑道，“我終于找到這小子最適合的位置了。”

克里斯拉克有些吃驚，沒想到這個犯規(guī)反而讓唐恩改變了對伍德的看法。

“可以媲美前鋒的速度，比中后衛(wèi)還強壯的身體，從這個禁區(qū)跑到那個禁區(qū)來回九十分鐘的體能，兇悍的鏟搶……你猜是什么位置？”

青年隊主教練想了想，然后說道：“后腰。”

“回答正確！”唐恩高興的拍拍手。“就是后腰！不會射門沒關(guān)系，很多后腰一輩子都未必能進十個球……”

“可是，托尼。伍德他已經(jīng)……”

“大衛(wèi)。”唐恩正色道，“再給他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我相信我的眼光。你知道嗎？雖然那是一次很不道德的犯規(guī)和很失敗的防守，不過我從那上面看到了一個偉大后腰應(yīng)具備的所有素質(zhì)。讓他做前鋒是我們的失誤，這責(zé)任不應(yīng)該他來背！再給他一個機會！”

兩人對視著，半天克里斯拉克敗下陣來，他撇開了視線，然后點頭道：“好吧。后天恢復(fù)訓(xùn)練我會讓他去練防守的，從頭練起！”

唐恩笑了：“謝謝你，大衛(wèi)。伍德那邊我去搞定。”拍拍克里斯拉克的肩，唐恩轉(zhuǎn)身向主隊更衣室走去。

克里斯拉克卻叫住了他：“托尼，為什么不是中后衛(wèi)？”

唐恩擺擺手：“那樣也許我們每場比賽都會給對方幾個點球的。”

※※※

喬治·伍德一個人在更衣室內(nèi)沖澡，水聲嘩啦，他就站在噴頭下面，任由水灑在身上，一動不動。

當(dāng)他看到對方那個8號拿球突破之后，他當(dāng)時只有一個念頭——阻止他。但是他沒想犯規(guī)的，只是當(dāng)時的他不知道該怎么做最好，于是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也是最愚蠢的。他被紅牌罰下，一切都結(jié)束了。自己根本不適合踢球，想要靠職業(yè)足球賺錢給媽媽治病，養(yǎng)活自己，完全是癡心妄想。

算了吧，回去做搬運工……

只是想到媽媽在餐桌前微笑著說：“我的喬治也是職業(yè)球員了。”

他就心痛，辜負了媽媽的信任和希望，才是對他最大的打擊。

關(guān)掉水龍頭，伍德走出浴室，站在更衣柜前開始穿衣服。這個時候他聽到身后的門響了，但他沒興致回頭去看進來的是何人。

“垂頭喪氣的小惡漢，頭發(fā)貼在額頭上，還在往下滴水，就像剛剛從河里撈起來的落水狗。”唐恩靠在門框上，用嘲弄的語氣說道。

伍德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但他依然沒有轉(zhuǎn)身。

“嘖嘖。領(lǐng)到一張紅牌就好像世界末日一樣。喂，純情小男生，這是你的處子紅牌嗎？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我們要不要一起出去喝杯酒慶祝慶祝？哦呀，我想起來職業(yè)球員是不能喝酒的。”唐恩仿佛在演獨角戲，他問出問題，卻并不等伍德來回答。“瞧你現(xiàn)在這樣……你要回家了嗎？哭著喊‘媽咪’回去吃奶嗎……”

“嘭！”一聲脆響打斷了唐恩的話，他被嚇了一跳，然后發(fā)現(xiàn)伍德旁邊的更衣室柜子門已經(jīng)凹了下去，要知道那柜子整體都是用鐵做的呀……

“閉上你的臭嘴！”

唐恩從鼻子中哼了聲，充分表示了他對這小子威脅的輕蔑。“如果你覺得可以打過我，盡可以來試試。不要以為世界上所有人都和那個被你一拳就打倒的廢物一樣。看來你精神很好嘛……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還想繼續(xù)踢球嗎？”

伍德終于轉(zhuǎn)過身來，唐恩發(fā)現(xiàn)這小子眼睛都紅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傷心沮喪還是憤怒。

“你他媽的這個騙子！你騙我說可以成為球星，然后我丟了工作來跟著你們訓(xùn)練！你想聽我的回答？我的回答就是——去你媽的！”伍德憤怒的咆哮道。

唐恩哼道：“我騙你？小子，說瞎話走路可是會被雷劈的。是哪個白癡跑到我家門口對我說‘我覺得你應(yīng)該簽下英格蘭最好的球星’？是誰？不是現(xiàn)在站在我面前的人，對不對？我說什么來著？‘永遠不要小看職業(yè)足球，否則它會懲罰你’，我說的對不對？你以為職業(yè)足球很簡單，跟著訓(xùn)練兩個月就想表現(xiàn)的和超級巨星那樣出色了？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唐恩猛地提高了音量，拿出在三萬人面前指揮比賽的氣勢吼道，“你以為你現(xiàn)在在哪里？！這是城市球場的更衣室，這是一線隊使用的更衣室！在這里的球員都是職業(yè)球員，他們哪個不是經(jīng)過了十幾年艱苦訓(xùn)練才有這種機會的？你他媽不過是才訓(xùn)練兩個月的菜鳥白癡！”

伍德被唐恩罵得還不了嘴，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該怎么還。

“你以為這更衣室是隨便給你們這種人用的嗎？如果不是訓(xùn)練基地維護草皮，你們當(dāng)中有些人也許一輩子都進不了這房間半步！一百二十多年來，有無數(shù)比你這種搞不清狀況的傻瓜厲害百倍的人使用過這里，他們中有人是最棒的職業(yè)球員，功成名就，有些人不過是無名小卒，早就被人遺忘了。為什么會有這種區(qū)別？因為后者瞧不起職業(yè)足球，他們不認真對待給他們帶來榮譽、金錢、美女、名聲和地位的工作，所以職業(yè)足球懲罰了他們，讓他們變得一文不值，金錢、美女、名聲和地位一夜之間離他們遠去！現(xiàn)在輪到你了，小子……”

唐恩看著不吭聲了的伍德，眼神咄咄逼人。“你被紅牌逐出，表現(xiàn)糟糕的令人作嘔，完全看不到絲毫前途，任何人都可以直接宣判你的死刑。你完蛋了，比賽結(jié)束了！但是……你認輸了嗎？你放棄了嗎？你甘心讓你母親失望了嗎？！回答我！”

伍德緊咬嘴唇，雙手攥成拳頭，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在微微顫抖著。

“這場比賽結(jié)束了，還有下一場比賽。你在這里輸?shù)袅说模€可以在下一場贏回來。但是如果你在這里就退出，像個包皮都沒割的小毛孩一樣哭哭啼啼的跑回家，那我告訴你——你永遠都不可能再有機會贏回你輸?shù)舻臇|西了！永遠！”唐恩上前一步，幾乎貼著伍德的臉惡狠狠地對他說。

“現(xiàn)在，回答我：你還打算踢足球嗎？你還想成為每周賺十二萬英鎊的超級巨星嗎？”

“告……告訴我，怎么才可以？”伍德終于又開口了，他聲音顫抖。

唐恩心里松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了許多：“聽我的，回去。回到訓(xùn)練場上去，按照教練們給你安排的新位置訓(xùn)練自己，聽每一個教練的話，別頂嘴，別耍性子，把二十四小時當(dāng)七十二小時來用。然后在比賽中重新證明自己，一步步來，不要心急，也別中途退出。你會成功的，我保證！”

看著伍德的眼神，唐恩又補充了一句：“我的信譽可是有銀行做擔(dān)保的，小子。”然后他咧開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