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阮卿沒有傻到現(xiàn)在就去反駁七叔爺。
只要戶口到手,廿七還不是“嗖”一下想走就走了?腳長在他腿上,誰也攔不住。
總之先把戶口身份證搞到手再說。
一行人下山,阮卿腳好得差不多了,基本可以自己走。只有在特別崎嶇的地方,才讓廿七把她背過去或者抱過去。
實際上一路上也會遇到很難走的地方。阮祥云一行人來的時候遇到特別難走的地方只能繞道。
但回去的時候有廿七了。
廿七為了節(jié)省時間,把他們一個個都抱過去。
是的,抱過去。
他帶著求偶的心態(tài),對所求對象的長輩親族都非常尊敬。所以阮卿這些遠房叔叔伯伯們都享受了幾回公主抱飛來飛去的待遇。
腳落地的時候還覺得不真實呢,怎么地心引力失效了?
這趟沒白來,以后有的吹了。
有廿七節(jié)省了繞路的時間,大家在中午就出山了。
他們進山的時候開了一輛三蹦子、兩臺電驢來的。就停在了阮卿的車旁邊。
阮卿的意思,讓七叔爺、阮祥云和廿七坐她的車。大家也是這個意思。
誰知道廿七看到三蹦子眼睛一亮,說:“能不能坐那個?”
七叔爺說:“這個好,比那個強多了。”
廿七其實就是想嘗試一下其他的交通工具,他故意說:“這個像鐵箱子。”
阮祥云才想起來問:“你坐過車嗎?”
廿七回答:“我遠遠見過。"
阮祥云問:“你出過山嗎?見過外人嗎?”
七叔爺搶著回答:“他沒下過山,只遠遠看見過些人,那些人也看不見他。這次阮卿要不是差點出危險,他也不會現(xiàn)身。哎呀我?guī)煾?太絕了,說不出山就不出山了,避世隱居!也不叫他出山。山里連鹽都沒有,他倆每個月喝獸血。”
他昨天問了廿七一晚上各種問題,現(xiàn)在對廿七“在山上的生活”了如指掌。
他現(xiàn)在就是野人觀專家,有什么事,問他就行!
來問他!
結果是另外三個人坐了阮卿的車。阮祥云和七叔爺都堅持陪著廿七坐了三蹦子,尤其七叔爺,寸步不離。
仿佛廿七是個大熊貓似的珍稀保護動物。
出山的時候就跟家里聯(lián)系好了,叫家里準備飯菜。回到村里,阮祥云的老婆,阮卿按輩分得叫祥云嬸子的,熱情地招呼他們吃飯。
村人們都擔心阮卿的安危,見她平安歸來,都圍過來。
結果圍觀了廿七。
七叔爺張開胳膊轟他們:“走走走,都走,別嚇著后生!”嚇是肯定嚇不著的。但七叔爺腦補的世外高人,就應該高冷地遠離人群,哪能被人隨便圍觀。
忒不莊重了。
經歷了這么幾天,阮卿也不跟七叔爺外道了,完全沒了前幾天第一次來的拘謹,直接跟七叔爺說:“七爺爺,我要洗澡!”
愈往山下走愈熱,回到村里已經一身汗了。而且昨天、前天都沒洗澡!上一次洗澡還是大前天晚上在隔壁縣的酒店。
洗完澡飯菜剛好上桌。
阮卿對廿七說:“你先吃飯,吃完飯也洗個澡。”
廿七答應了。
七叔爺覺得阮卿對高人說話有點太不客氣了。但她小姑娘家家的,而且她是阮愛華的閨女,金貴得很,他也不好說她。
只好忍了。
飯桌上也沒看見阮祥云,廿七上戶口的事全指望著他呢。阮卿重點關注的就是阮祥云,便問:“祥云叔呢?”
阮祥云老婆說:“他打電話呢!一直打,從回來就在打,沒完沒了。也不知道那那么多電話。他叫咱們先吃。”
阮祥云是村支書,離開了兩天,可能積攢了什么公務吧。
阮卿也沒多想。
一頓飯都快吃完了,阮祥云才上桌,猛扒了幾口飯,咽下去跟廿七說:“落戶的事你別急,我已經跟派出所那邊聯(lián)系了。”
阮卿心中一松,正想替廿七表示感謝,阮祥云接著說:“我還聯(lián)系咱們縣的幾家媒體,市里的道教協(xié)會、民宗局,還有咱們鄉(xiāng)政府、縣政府直線對口的,我全上報了。”
阮卿捏著筷子:“……”
阮祥云又匆忙扒了一口飯,真是餓壞了,光顧著打電話了。咽下去,又說:“野人觀的事,不能這么被埋沒!多少英雄籍籍無名,埋骨他鄉(xiāng)。咱不知道也就算了,咱知道了,哪能不管?”
他說到激動處,筷子在空氣中戳戳點點,眼中閃著興奮的光:“你們等著!我非把這個事搞起來不可!”
他剛說完,手機就響了。
他看了一眼,趕緊就接起來:“王書記?”
“是是是,都是真的,我親自把人從山里帶出來的。對對對,那遺書也在我手上。我可以帶你們去觀里親自考察……”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起身走遠了。
剛掛了一個電話,又進來一個電話。他老婆歡喜抱怨:“瞧他,當個支書忙得跟國家主席似的。”
阮卿……阮卿臉色很難看!
廿七看到了。但他不是太明白,不好直接問阮卿,便問七叔爺:“我不是太懂,是什么意思?”
七叔爺很高興:“就是讓大家都來看你,把咱們道觀的事寫成新聞,讓大家伙都知道,咱們老梅溝有個野人觀,野人觀里有皂角師父,還有這一群忠烈的道長們。祥云的意思,要把這事弄大,好好宣傳。到時候,你上新聞上電視,對了,搞不好還弄到網上去,現(xiàn)在人都上網。到時候,所有人都認識你了。”
廿七立刻明白阮卿的臉色為什么這么難看了。
真金才能不怕火煉。
假的東西哪怕做得再逼真,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不會露破綻,可到底它不是真的,做假的人終究會心虛。
阮卿現(xiàn)在就是恨不得把筷子掰斷!
明明事情很順利,只要村委給出證明,就能走官方途徑合法解決廿七的問題。
她祥云叔偏要節(jié)外生枝!
阮祥云又回到飯桌上,滿臉都是喜色,大聲向大家宣告:“縣里給我回復了,明天縣里鄉(xiāng)里都有領導來,親自考察!宣傳口的跟著來,媒體也跟著著來。公安戶籍科的也來。對了,道協(xié)也說過來看看。”
各方都有回應,都肯親自來看看,就說明對這個事有興趣。
只要他們親自考察過,就會知道這個項目值得深挖,值得投資!
開局這么好,阮祥云高興得臉膛發(fā)紅。
和他正相反,阮卿臉色發(fā)綠。
那種野馬脫韁的感覺又來了!而且這次更糟糕!但于情于理,她都沒有立場去阻止阮祥云這么做。甚至如果不是因為里面加個假的棄嬰廿七,如果單就野人觀的事來說,她是舉雙手雙腳支持阮祥云的。
阮祥云說完,阮卿和廿七對視了一眼。
廿七微不可察地搖搖頭:別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車到山前必有路。
和情緒穩(wěn)定的人在一起真好,廿七鎮(zhèn)定的情緒穿過大飯桌,撫慰了阮卿的焦慮。
“那就……也別太多人吧。”阮卿對阮祥云說,“畢竟廿七從來沒出過山,除了皂角師父也沒跟別人打過交道。要不然就,帶那些人去看看道觀,廿七的話,咱們保護性地讓他回避一下?”
奈何阮祥云堅決不同意:“那不行,小廿是靈魂人物!沒了他可不行!”
他轉向廿七:“明天來的都是領導,對咱們道觀的事都很感興趣,明天我陪著你,你別擔心。只要他們考察完首肯了,宣傳口和媒體就會可勁地給你報道。到時候,師父們的事跡就能傳遍全國了!”
阮卿:“……”
阮卿恨恨地掰了一下筷子。
掰不動,手還掰疼了。
七叔爺跟著高興。
高興完了才想起來還有阮卿在這呢,他問:“卿卿再住兩天?”
這是客氣話,就跟別人說“留下吃飯吧”意思一樣,是告訴你“到飯點了,你該走了”。
七叔爺也根本沒想著真留阮卿住下。
阮卿來之前都說了不住,住縣城酒店。他懂的,城市女娃子嘛講究得很,住不慣鄉(xiāng)下。
七叔爺也不計較這個。孩子還能記得回家鄉(xiāng)來看看,還大包小包地拎著禮物來孝敬他,就是不忘本的好孩子。
這會才中午,她采風也采了,還意外在山里過夜了,受了不少驚嚇委屈,想來也該回去了。
沒想到阮卿一口答應。
“他是我救命恩人。”阮卿真誠地說,“他的事不解決,我是不能放心走的。”
“對了。”說起這個阮卿才想起來一件事,“七爺爺,我這次在山里面的事,你給我爸媽說了沒有?”
說起這個七叔爺有點心虛。
理論上人家孩子在他們地頭上出事了,應該第一時間通知人家父母的。
但當時他們都沒敢。畢竟她是阮愛華的閨女,她要是真出事了,責任可就大了。
他們想確認一下,確認了有事沒事,再給阮愛華打電話。
后來確認沒事,沒事還打什么,找不痛快啊?
就沒打。
所以阮卿在山里被困了兩天兩晚,到現(xiàn)在她爸媽都不知道呢。
七叔爺努力解釋:“怕他們受驚嚇。鬧不清情況,又隔得遠,最容易擔心了。想著讓祥云他們先進山,接到你了,踏實了,再給他們打電話。”
阮卿問:“那打了嗎?”
“……”七叔爺,“沒。”
阮卿松了口氣:“沒打就好,我反正都沒事了,就別跟他們說了。省得回頭又罵我。”
不說最好了。七叔爺這邊也不想阮爸爸知道。大家出于不同的考慮,卻在這件事上達成了一致。
本來所有的事情都是圍繞著阮卿的,大家是為了她才進山的。結果現(xiàn)在,廿七成了焦點人物。
村子里沒有秘密。同去的人已經把野人觀的故事講了三四遍了,關于廿七飛檐走壁的輕功,更是吹得神乎其神。
當然了,收獲的卻是大家的不信:“唏——恁就吹吧!”
同去者臉紅脖子粗地指天發(fā)誓自己說的是真的,奈何就是沒人相信。
氣呼呼去七叔爺家想拉廿七出來給大家露兩手,叫七叔爺揮著大掃帚趕出來了:“你當是耍猴?還給你露兩手?滾!”
他輩分大,小輩的被掃著了只有自認倒霉的份,忙撒丫子跑了。
這么多人關注廿七,使得阮卿一直沒有機會和廿七單獨說話。
直到晚上安排了房間睡覺,忽然窗戶上哆哆兩聲,阮卿翻身坐起,匆忙趿了鞋子過去開窗。
廿七翻進來,先抱住了阮卿。
男女間初初在一起,正是最熱烈的時候。
今天一整天都在別人的視線之下,不能和阮卿親近,廿七臉上淡定,心里想得不行。
這會兒終于能抱了,抱了就想親。被阮卿又擋住了嘴巴:“扎。”
廿七郁悶:“我什么時候能刮胡子?”
“先忍著。”阮卿說,“別刮胡子。”
“別讓別人給你拍照或者錄像。記住,千萬不能讓那些記者拍你。不能在新聞里露臉。”阮卿特別囑咐他,“趙昊可見過你。”
別的人阮卿倒是不擔心。
譬如醫(yī)院的醫(yī)生護士。你一晚上就盯著一個醫(yī)生一個護士,醫(yī)生護士一晚上看幾百個人。公車司機和售票員同理。你以為你天天坐同一趟公車,售票員理所當然應該認得你。其實你在售票員眼里是幾百上千張面孔里的一張而已。
當你只是幾百分之一甚至幾千分之一的時候,對方很難記住你。
但趙昊跟廿七面對面交過手,就有被認出來的風險了。
必須得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