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九爺沒理會我和胖子的挖苦,匆匆把封師古手書的幾本冊子塞進包里,指著樓下說:“地仙村下面有陰宅……這座藏骨樓的下方肯定是個墓室,咱們躲進地底,不僅能避開棺材蟲,還可以順著墓道去找地仙墓,否則被困在樓中怎么得了?”
shirley楊攔住孫九爺說:“墓道里更危險,我先前看到地仙村陰宅的墓墻中多有縫隙,棺材蟲無孔不入,未必擋得住它們。”
我聽shirley楊這話很有道理,“棺材山”中的陰宅縱橫相連,一處處不同朝代的古墓疊壓在地下,每座墓室的結構和建筑材料各不相同,導致墓道間存有縫隙漏洞,倘若大批“棺材蟲”鋪天蓋地而至,在狹窄封閉的墓室中實是難以應付。
耳聽遠處蟲足爬行之聲漸漸逼近,愈發使人心中發慌,我沉住氣想了想,那幅《棺山相宅圖》中詳細描繪著棺材山各處地形,在地仙墓入口處,繪有幾道金屬圓環圍繞的標記,雖然在圖中看不出究竟有什么名堂,但既是位于墓穴入口,古時又有“天圓地方”的概念,圓為生、方為死,在卦圖中圓弧暗含“生”意,按理推想這幾道圓環應為墓前“斷蟲、防盜”之物,退入其中或許能夠躲避棺材蟲的襲擊,這樣做也屬“以退為進”之計,總好過困守孤樓獨宅。
這時顧不上地仙村里是否真有“忌火”的舊例,我立刻招呼胖子等人一齊動手,掄開鏟子拆了幾張木案木椅,又扯碎了些布條裹在上面,要點燃了當做火把驅蟲。
孫九爺見狀急得嗓子都啞了,扯住我的胳膊聲嘶力竭地說:“不能點火,地仙村各處宅院里的木料全是老殤樹,火頭一起,非把地層里的九死驚陵甲引進出來不可。”
孫九爺翻看《觀山掘藏錄》,從中得知棺材山里全部的建筑,都是以“老殤樹”作為原料,這與“地仙村”陰陽兩宅的風水布局有關。
“老殤樹”是種兇木,冬天冷、夏天熱,如做棺槨,裝斂的死人在地下都不得安寧,多生長于深山窮谷之地,但木中含有陰腐之氣,陰陽兩相的混元宅里離不開此物,封師古為了使棺材山里的盤古神脈恢復原狀,就特意命人大量砍伐“殤木”,仿照古鎮原形建造陽宅。
“地仙村”雖然看似陽宅,但若是在風水之道中細究其來,卻屬于“影宅”,以前死人送葬,常有用白紙扎成牛馬車轎和仆從的,也有白紙扎表的樓房宮殿,都是要燒化了供死者在陰間受用的冥物。造在地底的這處村莊也有此意,專為給殉葬者的亡靈居住,又因“鬼不見地”,幽靈沒有血肉形體,故稱“影宅”。
地仙村里之所以“忌火避燭”,正是由于棺材山外埋著“九死驚陵甲”,這種極其恐怖的驚陵甲有“抱陰趨陽”之性,如果山中陽氣太重,周遭密如蟲繭的青銅血蝕,就會穿壁入山;明朝末年的“觀山太保”以老觴木作為建筑材料,也是為了不使那些自行增殖的“驚陵甲”接近山中地脈。
此刻顧不得細說,但孫九爺所言之意,我很快就聽明白了八九分,“棺材山”里的種種異常征兆,都預示著山里將會發生一場翻天覆地的巨變。究其根由,恐怕還是我們進入地仙村才引起來的,要說燭火龍氣,剛剛點燃了區區一支蠟燭也許算不得什么,最要命的是沒有將“歸墟古鏡”妥善收藏起來,“銅鏡、銅符”都是經南海龍火焠煉鍛造,古鏡中的龍氣雖然快要消失了,可畢竟是龍火之氣,終于還是引得驚陵甲鉆進山壁,并且先把峭壁巖隙里的大批“棺材蟲”驅趕了出來。
shirley楊說:“沒有火焰必定被棺材蟲圍住無法脫身,地仙村雖然忌火,但在地下陰宅的墓道里藏有火孥銷器,墓穴里應當可以點火防身,咱們趕快拿上火把避入墓中才是。”
眾人其聲稱是,將“觀山藏骨樓”中能引火的物事都拿了,隨后立刻沖到樓下尋找陰宅的入口,陰陽二宅的通道,每處都不一樣,在“炮神廟”中是在神龕附近,民居里有在灶下的,也有在床底的,都按“八宅明鏡”之理藏設,先前見過幾處,我既然窺破了其中奧秘,那八宅明鏡自然難不住“摸金秘術”,很快就率領眾人在封氏祖先堂里,找到了墓道。
我們撬開地磚,就覺地底下的陰風冷霧逼人,這時已有許多“棺材蟲”從門縫窗縫里涌了進來,眾人不敢再有遲疑,匆匆下了墓道,又將通道重新封堵住,就這么一轉眼的功夫,已有數只棺材蟲跟著鉆進了古墓,都被我們當場用工兵鏟拍死在地。
shirley楊和幺妹兒點起兩根火把來,“棺材山”雖然深埋地底,卻是條群龍相纏的奇脈,墓墻上有些許縫隙,如果有空氣流通,雖然會感覺呼吸不暢,火光也隨之暗淡,但只要火燭不熄,就還不至于要戴防毒面具,我不敢大意,提醒眾人將防毒面具的攜行袋掛在胸前,以備隨時使用。
地仙村陰陽兩宅相疊,上邊是房舍,底下就是墓室,不過各不相同,規模有大有小,卻皆是大貴族和一些高人隱士的墓葬,在這聯成一片的“古墓博物館”中,各類罕見罕聞的“棺槨鼎器、古尸珠玉”,歷代幽冥之物,無所不藏,都成了地仙村“盤古風水”的一部分。
位于“藏骨樓”下的墓室,是一處春秋戰國時期的墓葬,槨室主要為“銅、木”結構,四面墓墻都是漆黑的烏木,墓室里堆了許多竹簡,更有不少劍戈盾牌之類的古老兵器,多已銹蝕了沒辦法再用,當中設有一具保存完整的“鐐爐伏虎青銅槨”,也就是把銅槨藏在燒汞的燎爐之中,只有兩端的伏虎獸頭顯露在外邊,黑沉沉的汞爐里裝滿了水銀,如果盜墓者拆破爐壁,墓室中就會有水銀涌出傷人,并不希奇。
我在火把的光芒中四下里一張,見這座春秋戰國的古墓并不堅固,墓室的年代太久了,木料多已殘破腐朽,不能再此久留,趕緊招呼胖子一同去撬開墓門,以便讓大伙奪路出去,誰知墓墻上的烏木雖然腐爛枯朽,卻十分厚實,只好竭盡全力用工兵鏟一層層拋挖。
正在“心急似火、揮汗如雨”之際,就聽身后的shirley楊等人叫聲“不好”,忙回頭去看,只見墓壁縫隙間好似濁流涌動,無數“棺材蟲”源源不斷地從墻中爬了出來,這古墓里的“棺材蟲”非同尋常,在鄉下也有一種被稱為棺材蟲的奇怪小蟲,身上分泌酸液,爬到哪爛到哪,而墳地里的棺材蟲則更厲害,被其咬到皮肉,就會立即引起高度潰爛,先是麻癢難擋,隨后流血流膿,能一直爛到骨頭。
孫教授也抄起一根火把,接在shirley楊手中的火把上點燃了,再加幺妹兒的一根,三支火把流星般往來揮舞,將擁到跟前的棺材蟲驅退開來,這些火把都是綁了幾條繃帶和布頭,再倒上些引火的壓縮燃料,能夠燃燒的時間并不算短,奈何古墓中陰晦極重,火頭不旺,有些棺材蟲沒頭沒腦地也不知畏火,都被三人用火把戳在地上燒死,隨著被燒死的蟲子越來越多,便有一股股濃烈的焦臭傳出。
這戰國古墓的槨室乃是以粗大的方木堆砌,巨木被從原址牽動后,已生出“腐蟲、敗蛆”,平時都藏在縫隙間潛伏不動,此刻被鉆進來的棺材蟲驚動了,也紛紛蠕動著笨拙的身軀,從墓墻的窟窿縫隙間逃將出來。
那些木槨中所生的敗蛆,有些已借著墓中陰氣生出異變,人指粗細的怪蛆竟會“吱吱”尖叫,被棺材蟲咬住后發出拼命掙扎的聲音,如同嬰兒泣血啼哭,在這漆黑陰冷的古墓中聽來,足以使人心驚肉跳,幾欲發狂,握著工兵鏟和火把的手都有些發顫了。
眼見再也支撐不住了,多虧了shirley楊急中生智,她從我背上拔出封師古那口寶劍,搶出兩步,抬劍刺入燎爐伏虎槨的獸嘴中,觸發了爐中機關,頓時有一股股汞水順勢涌出,將棺槨附近成群的棺材蟲和敗蛆全部吞沒。
這口寶劍應該是當年棺山遇仙時,封師古用來刺死“烏羊王”的利刃,我從觀山藏骨樓中帶了這柄劍出來,本是有意要用其來對付“地仙封師古”,卻被shirley楊拿來插進了“伏虎槨”中,此時已遭水銀所侵無法取回來。
我也知事急從權,暫時沒辦法顧全后計,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墓室里汞氣彌漫,火焰也變得更加微弱了,蜂擁而來的棺材蟲卻是懼怕汞毒,潮水般地退散逃離,眾人罩上防毒面具,一齊動手搬開擋住墓門的朽木,又撬開殘缺不全的銅門,先后奔入墓道。
各個相對獨立的墓穴間,都有相同的墓道相互貫通,縱橫交錯猶如街巷,磚墻還算比較堅固完整,不似墓室中那般陰氣沉重,手中火把上的火焰再次正常的燃燒起來,眾人辨明了方位,就趁著還未有大量棺材蟲鉆進來的時機,迅速通過墓道向“地仙墓”所在之處而行。
“棺材山”中的盤古尸脈,形如無頭古尸仰臥,地仙村依著山勢建在古尸胸前,陷入深壑的地仙墓,則是位于盤古脈的腹部,墓道曲折交錯,周圍的墓室墓坑一個挨著一個,似乎永遠到不了盡頭。
眾人火燒火燎地跑了好一陣子,仍然不見“地仙墓”的蹤影,胖子不緊嘀咕起來:“老胡,你是不是領錯道了?怎么跑了這么半天都到不了頭呢?咱的原則可一直都是——吹牛不吹淺的,走路不走遠的……”
幺妹兒也快堅持不住了,問我這條路還有多遠?我只好拿以前從shirley楊那躉來的一句話支應說“你們可千萬別泄氣呀,別問路有多遠,而是問問你們自己——有沒有信心和勇氣走完這條路,無論路有多遠。”
胖子說:“歇菜吧,別忘了地球是圓的,不問路只管往前瞎走,那不成瓜娃子了?”
這當口,我心中也是沒底,便對眾人坦言相告:“這墓道里漆黑曲折,說實話我都有點發懵了,看指南針的指向,咱們大至的方向肯定沒錯,但也備不住走過了。”
眾人稍一商議,決定先看看《棺山相宅圖》,確認一下處在什么位置,否則在古墓里繞來繞去不是道理,于是多點了兩只火把,在墓道中清出一小塊安全區域來,從背包里取出那幾卷古畫,一幅幅的展開,想從中找出繪有地仙村陰宅的圖畫來。
我見第一幅翻開的是《觀山遇仙圖》,就隨手遞給胖子讓他收起來,剛把第二卷古畫展開,卻是那幅描繪入墓殉葬情形的《秉燭夜行圖》。我心中愈發焦躁了,“地仙”親手所繪的幾幅破畫,紙張裝裱全都一模一樣,卷起來后根本無從區分,正待再取第三幅古畫出來,竟發現這張《秉燭夜行圖》與我先前在“藏骨樓”中看過的不同了。
我記得十分清楚,原來的《秉燭夜行圖》中,是許多人點著燈籠火把,走進一個地層中埋有玉璧、銅器的山洞,而現在眼前這幅古畫,卻多了一些“東西”,在那些祭山的器皿中,出現了許多模糊的黑影,細看起來竟象是一個個猙獰兇惡的“幽靈”,又似乎是陰曹地府中的厲鬼,在幽冥之中窺視著進入古墓里殉葬之人的鮮活生命,教人一看之下,頓生“不寒而栗”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