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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回來了?”許雙婉看著他一步步走了過來,她動(dòng)了動(dòng)身,卻被他攔住了。

宣仲安傾過頭,在小女兒的頭上親吻了一下。

他擡起頭來,摸著她的臉和眼,“疼嗎?”

許雙婉沒想他盯著她,問了這麼一句,她啞笑搖了搖頭。

“累嗎?”

“不累,”許雙婉這次開了口,她低頭看著她的小孩兒,“看到她就不累了。”

她的孩兒啊……

許雙婉愛憐地看著她,心道她總算等到她來了,她來得比她以爲(wèi)的要早了一點(diǎn),但沒事,她會盡她所能保護(hù)好她的。

宣仲安挨近她,親了她的臉一下。

被他這一碰,許雙婉嘴角細(xì)不可察地掀起,從嘴間輕吁了口氣。

屋子裡還有著淡淡的血腥氣,她身上也有,他大可不必進(jìn)來的。

但他還是進(jìn)來了。

“望康呢?”她別過了臉,看向他,又朝不遠(yuǎn)處站著等候吩咐的採荷她們輕頷了下首,讓她們不用管長公子了。

“阿莫抱著,”宣仲安聽她說起了望康,直起身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睛柔和,轉(zhuǎn)身起了身,找了一會,才從丫鬟手中找到了銀盆擠了條熱帕子過來給她拭臉,“他想進(jìn)來我沒讓他進(jìn)來,等會你回了屋只管睡你的,晚上我?guī)!?

“你知道了?”許雙婉溫柔地看著他。

“知道了,”宣仲安小心地給她擦著臉,“我替他給母親陪不是了。”

許雙婉眼睛一眨,擡眼就是看向他。

宣仲安摸了摸她沒有血色,一片蒼白又瘦削的臉,“你這幾天不用管事,父母那邊我會處置好。”

“她……”

“婉婉,聽我的。”

最終許雙婉輕嘆了口氣,這時(shí),懷中的小女兒的嘴鬆開了點(diǎn),她低頭,看著小女兒睡著的小臉,她猶豫了一下,輕聲問他:“要不要抱一下她?”

“要。”宣仲安點(diǎn)頭。

他輕柔小心地抱起了小女兒,與她道:“你喝點(diǎn)湯就睡罷,我抱著她在房裡走兩步。”

許雙婉看著他們,這才喝起了虞娘端到嘴邊的湯水。

不過她實(shí)在是太累了,喝了半碗湯,這眼皮就沉了下去,最後看了一眼坐到了她身邊的父女,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

宣仲安出去的時(shí)候,阿莫抱著小長公子就飛快過來了,望康不用他說,就朝父親張開了小手。

等父親抱住了他,他就把埋進(jìn)了父親的脖子裡,一句話都沒有說。

宣仲安在妻子生產(chǎn)的時(shí)候,給他母親跪下,給她磕了個(gè)頭,跟她說了,是他教養(yǎng)不當(dāng),望康頂撞了她,是他的不是,孰料他母親當(dāng)下就哭得一口血噴出來,昏厥了過去,也嚇著了他身後被阿莫抱著的兒子。

妻子剛生完女兒,裡頭有血腥氣,宣仲安便沒帶他進(jìn)去,這廂見望康死死抱住他,他猶豫了一下,跟他道:“就帶你進(jìn)去看一眼,只一眼,你乖乖的,好不好?”

望康在他脖子裡拼命點(diǎn)頭,還是不說話。

等到看到睡著的母親和妹妹了,望康這纔開口,他抹著眼淚跟父親道:“不要扔妹妹,望康疼。”

不要扔妹妹,望康心裡不舒服。

宣仲安抱了他出去,拍著他的背在外面的走廊裡走來走去,一直沒有離開,等到採荷來了,他才把望康交到了他手裡。

採荷抱過望康,跟他道了一句:“長公子,剛纔少夫人醒了一下……”

“嗯?”

“又睡過去了,就是問了奴婢一句,您回來更衣吃飯了沒有。”

宣仲安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官服,哂然,“你們姑娘回頭要是再醒再問,就說聽她的話,我稍後就去。”

採荷笑了笑,抱過望康就要走。

“爹,你去哪?”望康回頭。

“爹就來,你去屋裡更衣,你小叔就要回來了。”

“哦。”

望康被抱走了,回了他們的大屋,宣仲安轉(zhuǎn)身去了聽軒堂那邊。

到了聽軒堂,宣仲安先去聽軒堂的大堂見了聞?dòng)崄砹说拇缶四浮?

“見過大舅母。”

姜大夫人見到他,半晌才張口道:“我想在你們府上多住兩天,你看……”

宣仲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麻煩大舅母了。”

姜大夫人漠然地道:“這事是瞞不了你外祖父的,我也不打算瞞。”

她居然有些慶幸她死去的女兒沒嫁進(jìn)這個(gè)家。

“嗯。”宣仲安也沒打算,他見大舅母無意說話,起身跟她道:“那我傳話下去,讓屠管家給您收拾您常住的小院,我這邊還要去父親屋裡一會,等會就不過來了。”

等他去了,姜大夫人支著頭,無奈疲憊地嘆了口氣。

“大夫人?”她身邊的婆子擔(dān)心地叫了她一聲。

“好好剛立起來的一個(gè)家,要是攪散了,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呢?”姜大夫人看著地上的一點(diǎn),也不知她的話是說給婆子聽的,還是自己聽的,“這心要是離了,救都救不回來,哪家不是這樣敗的?她是好過了,叫一家子給她陪葬,她又比那一位好到哪去?可惜了……”

姜大夫人哼笑了一聲,“這些話,她是聽不懂的。”

她就是聽著,也只會柔弱茫然地看著你。

**

宣仲安進(jìn)了父母親的屋子,他沒進(jìn)到裡面去,而是坐在了外屋。

沒一會,他父親走了出來。

宣宏道在他身邊坐下,父子倆沉默了許久,宣仲安也沒有先開口,只是不斷地在按著手…

聽說他最近在跟刑部和大理寺在重填律法,日夜翻典閱籍無數(shù),想來這手寫的冊案也是不少。

之前,他在家中夜宴洛州都督景亮,也不知道他怎麼跟人談的,沒過幾日,景亮就上朝發(fā)出了軍州擁戴聖上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之心,道洛州願(yuàn)意自立更生十年,把省下來的糧響交給聖上治理國家朝廷,給百姓挖河修道。此後不久,涼州也尾隨其後,涼州的楚平原親自來京也交了同樣的軍立狀,此事因是他兒所爲(wèi),這次事件在外也被人稱爲(wèi)“明公殿之夜”……

他歸德侯府的明公大殿,在幾十近百年的時(shí)間過後,又出現(xiàn)在了人的口中,還將記載在史薄上。

歸德侯府是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

他父親在世時(shí)所求的,居然讓他親眼等到了這一刻。

想及這些,宣宏道心中的糾結(jié)無奈化爲(wèi)了一聲長嘆,他先開了口,“你又何必氣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就是這個(gè)性子,你從小她就看重你,怎麼受得了你這裡的委屈?”

宣仲安一直在想著要怎麼跟他父親開這個(gè)口,沒想,他父親先把話提了出來。

“她從小看重我,看重的是我是她的長子,你們的長子的身份……”宣仲安朝他父親看去,見他父親臉色大變,皺眉不悅,他笑了一下,接著道:“既然您說看重,那您看我從小到大,她照顧過我?guī)缀危俊?

“你不是不知道,她身子向來不好……”

“照顧過洵林幾何?”宣仲安打斷了他,“她是身體不好,有容易頭疼心悸的毛病,受不得吵鬧,要靜養(yǎng),可我跟洵林,是她的親兒子,我還好,祖父帶著我長大,等我知事了纔去,可惜洵林了,母親不管,又有個(gè)人面獸心的奶孃,小小年紀(jì)就遭了大罪才從閻王爺那裡搶回了一條命,您說,這事是當(dāng)時(shí)許渝良那蠢貨乾的沒天良的事,但您能說,這與母親脫得了干係嗎?”

“這個(gè)府,當(dāng)時(shí)沒有姜家替我們撐著,早完了,我知道,您心裡也覺得對姜家有愧是嗎?”宣仲安看著他父親,“所以這些年裡,您看在外祖的份上,看在死去的外祖母份上,看在姜氏一族的份上,對母親也就格外放縱了些,不是嗎?”

宣宏道皺眉看著他,低斥了他一聲:“仲安……”

話不能說到這個(gè)份上,太無情了。

“你母親當(dāng)年?duì)?wèi)了生你們,也是九死一生,但她從來沒有對此埋怨過一句,她爲(wèi)了給我們宣家添丁,明知身體不適,你的幾個(gè)弟弟在她肚子裡沒了她也拼死生下了洵林,”宣宏道又道了一句,“她只是有些做不到的事,確實(shí)做不到,做不好罷了。”

宣仲安聽著這話,悲哀又無力地笑了一聲。

他父母感情好,彼此體貼體恤對方,這本是一府的幸事,怎麼到了他們歸德侯府,怎麼就讓他感覺這麼荒唐又無力呢?

“當(dāng)年有姜家,現(xiàn)在有我,”宣仲安身子往後一壓,他靠著椅背閉著眼淡淡地道:“侯府的日子要比以前好過了。不過往後這侯府裡,等我的妻子無所謂我們好壞,不打算再爲(wèi)這個(gè)涼她心的侯府盡力了,這家的夫人說不要孫女就不要孫女,說推孫兒就推孫兒,說暈倒就暈倒,家裡又像是塊破布一樣就等著別人隨意拉扯的時(shí)候,我這個(gè)替你們擋著的,又能好到哪去?等他們都死了,我也離死不遠(yuǎn)了,到時(shí)候外祖父也沒了,姜家跟侯府的情份也淡了後,您說,您的歸德侯府靠誰呢?”

“仲安,夠了!”過頭了!

宣仲安睜開了眼,疲憊的他眼睛裡一片血絲,他平靜且漠然地看著他的父親,“您告訴我,到時(shí)候,你們打算靠誰呢?”

“這個(gè)家,本來是我歇息喘口氣的地方,”宣仲安坐直了身,彎腰揉了把臉,疲憊萬分地道:“我好不容易把它變成了我想要的樣子,可我沒想到,這裡跟朝廷居然一樣險(xiǎn)惡,一個(gè)錯(cuò)眼,我可能就會前功盡棄,往昔一切的努力皆灰飛煙滅,而這……”

“仲安!”

“既然侯府註定要倒在她的眼淚下,我們這些年所做的這一些,又是何必?”宣仲安撐著桌子站了起來,看向他一身憤怒與羞愧交雜的父親,“爹,您已經(jīng)有了白頭偕老的人,就不能給我留一個(gè)跟我並肩作戰(zhàn),在我喘不過氣來的時(shí)候能給我撐起一塊地方讓我歇一會的妻子?別讓我在這個(gè)家裡,什麼都得不到。”

說著,他轉(zhuǎn)過了身。

“你去哪?”宣宏道莫名心慌,站起來就叫了他一聲。

“回沁園。”宣仲安回過了頭。

“仲安,”宣宏道知道不能讓他就這麼走,這一走,恐怕他們以後父子情份都要留不住幾分了,“你娘她真的是……”

“父親。”

那句“無心之過”,宣宏道是不能再說下去了,他扶著桌子深吸了口氣,“我會管好她的。”

“這話您早說過了。”也是因爲(wèi)父親說過了,且這畢竟是他的父母親,所以他母親給府裡添的一些事,他也就沒多過問,該婉姬能忍的他也就讓她忍去了,他總以爲(wèi)有父親管著,母親再過份也過份不到哪去,可他還是估錯(cuò)了,宣仲安知道,如果這次不追究母親那句把孫女扔到河裡去的事,雙婉那裡,她會變的。

他知道她有多心疼心愛他們的那個(gè)小女兒,她不會允許她的小女兒,成爲(wèi)第二個(gè)她。

她會說,那不是她活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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