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身中陷阱
餘氏看她不作聲，越發(fā)聲勢高漲，走到她跟前，冷著一張臉道：“可嘆老太太那般信任你，竟被你害成如今這模樣！我若不拿了你，這天下豈還有王法？！來人——”
“慢著！”琉璃揚聲喚住她，說道：“大夫人要拿我，可不能任你一張嘴說了決定，你既說這毒是我下的，那我不去老太太面前先賠了罪再去哪成？我身爲府裡的姑娘，不是下人丫鬟，拿不拿我不是你一個人能作得主的！要拿，我們這便上正院裡去！”
說著她扭身便往外衝去。餘氏哪裡料得她會這麼做？愣了片刻纔回過神來，指著她背影道：“反了反了！竟敢對我如此無禮！”說完也不再理會此間，大步也衝著門外走去。
何修原聽著餘氏這般指責，也頓時將火氣挪到了琉璃身上，正不知拿琉璃以什麼名目處置是好，這會子聽得餘氏說她下毒的目的乃是爲著害老太太，一心只想宰了她泄憤的他哪裡顧得上分辯什麼真假，自然也跟隨而去。
其餘人如馮姨娘及春香紅梅等，一個不敢留在屋裡，一個還惦記著自己的下場，還有一個不得不回正院，這會子見主子們都已經(jīng)隨琉璃而去，對視一眼後便也急步跟上。吳隱中見得這一屋子人不到片刻便全走光，低頭看一眼那燕窩，急忙也收拾了醫(yī)箱。
琉璃衝出四房，徑直往安禧堂奔去。自打進何府來，她都沒有像這麼樣的奔跑過。就好像後面追著她的是一頭無形的猛獸，她要是再慢一點，就有可能被吞噬得屍骨無存。
她絕不相信餘氏今日到來以及對她的問罪是偶然，老太太每日裡所吃的燕窩都是府裡在專爲宮中配備官燕的燕莊配好的。由余氏親自送來，可是如今這裡頭居然查出了含有砒霜，這毒是誰下的？制官燕的燕莊會往這裡頭下毒害人？那他們害的是誰，是宮中皇上與貴人？各宮裡都有試菜的宮女，他們不可能得逞！
那還會有誰？這燕窩是直送給老太太服用的，目的自然也只針對老太太一人，燕窩送進府後便只有餘氏接觸過，再就是自己。餘氏最有機會接近每一批送進來的燕窩，她想從中做點什麼手腳，簡直輕而易舉！回想起她方纔進到抿翠屋中之後的所有反應(yīng)。琉璃頓時恍然。她的目的當然不是抿翠與肚裡孩子。而是老太太！只是沒有人料到老太太會把自己吃的燕窩分給抿翠吃，結(jié)果害得她孩子不保，餘氏適時到得這裡。無非是看個真切，擔心查出抿翠胎死腹中的真相而已。只是不料琉璃竟然懷疑上馮姨娘，執(zhí)意要查出結(jié)果，餘氏狗急跳牆，自然惡人先告狀把矛頭指向了自己。
難怪老太太這般調(diào)養(yǎng)，身子卻依然愈養(yǎng)愈壞，誰能料到她竟然早已身中了劇毒！這是一個龐大的陷阱，她必須跳出來！必須立即趕回去告訴老太太，中止這一切！
她一口氣奔回正院，老太太此時正已從佛堂出來。正在榻上喝茶。見得她一路衝進來，不由得愣住，還不曾開口相問，琉璃便已衝到裡屋將櫥櫃裡的燕窩全數(shù)抱出來放在案上！
“老太太，這些燕窩有毒，你再也不要吃了！”琉璃一語說完，兩腿跪下去，眼淚已忍不住滾下來。老太太大驚，趕忙將她拉起：“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
琉璃哭著道：“四房裡翠姨娘今日與五姑娘打架，結(jié)果腹下大出血死了，吳隱中來驗屍的時候查出來原來翠姨娘早就身中慢性劇毒，肚裡的孩子早就不保了。然後我讓丫鬟們把姨娘平日裡吃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查驗，才知原來竟是吃了老太太屋裡送過去的燕窩含有砒霜，劑量雖然不多，但天長日久的吃，人卻遲早要死。老太太這幾年的癥狀，竟都是因吃了這有毒的燕窩引起的！”
老太太聽完，一張臉頓如死灰。在旁預(yù)備擺飯的青裳聽見，手上一隻瓷碗也差點落到地上！
琉璃泣不成聲，努力平穩(wěn)下來道：“如今大夫人直指這下毒的人是我，正在後頭趕來。我如今只管把這事告訴您，至於誰是真兇，想必老太太定會讓人查清楚，還我清白！”
“大夫人爲何說你是兇手？”老太太呼吸急促，搭在她臂上的手有些不穩(wěn)。
琉璃纔要回答，這時便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餘氏人未跨進來，聲音已到：“九姑娘呢？！”
琉璃站起身，垂手退在老太太身後。
老太太顯然還處在方纔的驚駭之中，並沒有對餘氏的到來作出什麼反應(yīng)。青裳才準備迎出去，餘氏與何修原就已經(jīng)怒容滿面地到了，見到琉璃正在，餘氏當即走到老太太跟前，指著琉璃與她說道：“母親，這賊女竟敢在燕窩當中下毒，如今不但害得四房的姨娘胎死腹中，更是每日裡讓您服用著這有毒之物，此女其心可誅，如今是要將她報官還是嚴懲，請母親發(fā)話！”
老太太恍然回神，目光飄乎地往她臉上晃了晃，又無力地落在身前擺滿了有毒燕窩的幾案上，這副形容，活似就如還剩最後一口氣。
琉璃看著她這模樣，不免有些擔心，她本就是強打著精神撐在這裡，往日只盼著一家和睦，如今知道竟然暗地裡還有人給她下毒，此刻心中的哀愁可想而知。琉璃擔心她承受不住，瞧餘氏來勢洶洶，在這關(guān)鍵時候老太太若倒下，那自己想要力證清白可就難了！
她沉吟半刻，擡頭與青裳說道：“吳大夫在後面，你快去迎迎，讓他快些來！”
青裳常與她共事，知道她這是怕老太太會被氣出個意外，當下點頭退出門口。琉璃且不管餘氏如何，伸手往老太太背後替她撫背順氣，手還未落到她身上，餘氏便打旁邊伸出手來將她的手拂開：“你要做什麼？！老太太是你隨便能碰的嗎？！”
琉璃的手伸在半空，這時碧雲(yún)進來了，見狀仍是一臉笑道：“九姑娘又是如何惹老太太生氣了？這些瑣事還是奴婢來就好了。”說著走上前站在琉璃站的位置，替老太太一下下捶起了肩！老太太原本就堵著一口氣在喉中，這時被她敲了幾下，那口氣沒穩(wěn)住嗆進了氣管，頓時便不要命地咳嗽起來！
何修原心疼母親，連忙斟了杯水走上前，琉璃忙道：“不要喂水！喝水更危險！”
何修原瞪著她：“你給我閉嘴！”
琉璃不與氣頭上的他逞能，登時閉嘴站到一旁。
這時馮姨娘吳隱中等人已然到了，而各院裡聽得四房鬧出這麼大動靜，得空的也都紛紛遁聲趕了過來。餘氏見得來人漸多，便與身後丫鬟道：“且把九姑娘押到佛堂裡關(guān)起來，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琉璃知道這一進去想要再出來那是難如登天，不由得發(fā)急，然而老太太這時在碧雲(yún)那一番敲捶之下自顧無暇，哪裡還能顧得了她？周圍來的人如梁氏齊氏，俱都恨不得她們弄得魚死網(wǎng)破，哪裡又會伸這個手？
正在焦急之間，丫鬟們已經(jīng)上前將她左右架住，這時門外忽然走進一人，到了屋中央便與餘氏一笑道：“夫人何必急怒？此事不宜操之過急，還是等老太爺回府來再定奪爲好。”
琉璃見得是蘇姨娘，頓時心下大定，她怎麼忘了，如今還有個蘇姨娘在側(cè)！
餘氏還是給了蘇姨娘幾分面子，緩了顏色道：“你這話本有理，可是老太爺這會子正在公堂上呢，哪裡有暇顧得這些家務(wù)事？這丫頭謀害祖親，罪惡甚大，如不立馬將她拿下，何以正家風？”
蘇姨娘緩緩道：“夫人這話甚是。不過老太爺已經(jīng)到家門口了，如果讓他老人家知道事情沒弄明白之前先把他的九丫頭給當作罪人關(guān)起來，到時我怕旁人也會受牽連?！?
餘氏聽得老太爺已然回來，不由得愣了愣，琉璃平日在正院裡確實頗受二老重視，自己這般發(fā)作雖則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但終歸也還要顧忌著老太爺?shù)拿孀?，再者蘇姨娘說旁人會受牽連，這旁人指的當然是自己，這個不能不考慮。
她看一眼琉璃，揚手揮退了丫鬟，順勢在凳子上坐下來。
蘇姨娘往琉璃處掃了眼，也在後方坐下。
老太太這時已被碧雲(yún)青裳扶進了臥房，梁氏齊氏跟了進去，餘氏則只讓采芹進去了，自己端坐著靜等老太爺回到。
琉璃琢磨著局勢，蘇姨娘既說老太爺回來了，那麼多半是她去報的信。由此看來，四房裡那場大鬧她是早知情了，可是她又是如何知道這事須得請出老太爺才能定奪呢？莫非她也知道餘氏在燕窩裡下毒，必然會牽連到自己，所以剛好在這時候站出來，扭轉(zhuǎn)她被關(guān)進佛堂的命運？
她往蘇姨娘處看去，正巧她也看過來，不經(jīng)意似地衝她點了點頭，似乎在示意她安心。
琉璃實在看不透這個女人，可這時卻只能依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