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生庚之物

燕華平日錦衣玉食，誰碰過她一根指頭？哪曾想今日捱上琉璃一巴掌，頓時懵了，半日才怒吼著跳起來：“你敢打我！”

琉璃穩(wěn)穩(wěn)退後坐在圈椅上，高舉那根刻著“閔”字的金釵，只要她撲過來，必定將她扎個通透。

“有種你就撲過來！”

燕華當(dāng)真撲過去，琉璃將釵抵在她胸口，徐徐笑了：“當(dāng)你聰明，原來也只有匹夫之勇！我即使真將你扎傷，你覺得你能逃過偷人東西的責(zé)罰去嗎？”

燕華冷笑：“釵在你手上，你反倒說是我偷，誰會信？”

“那可不一定！”琉璃用力將她推倒在地上，居高臨下看著她：“我只要趁人不備，將釵子悄悄放到你屋裡某個角落，再加上個寫了閔華生辰八字的小人，再讓人透露給長房，如今閔華身子正不適，你覺得大夫人及蘇姨娘知道了這件事後會如何呢？”

燕華臉色大變，咬牙道：“我與她無冤無仇，憑什麼說我會害她？！”

琉璃笑了一下：“是啊，你與她無冤無仇，你與我不也無冤無仇嗎？可你不也還是在我菜裡下毒，還當(dāng)衆(zhòng)打我？難道你就不能因爲(wèi)替毓華出頭，而禍害閔華？想想毓華可真冤啊，要是她知道大夥心中都把她當(dāng)成了指使者，不知道會對你怎樣？”

“賤婢！”

燕華又撲過來，往她臉上一抓，長長指甲頓時在那細(xì)嫩皮膚上留下幾道血痕。

琉璃完全可以護(hù)住臉龐，可是不知道爲(wèi)什麼沒躲，燕華指向她鼻子：“還我金釵，我給你十兩銀子！”

“給我銀子，然後好再帶人來捉我這個偷錢賊麼？”

琉璃冷笑，將釵放回懷內(nèi)。

燕華施計不成，不由惱羞成怒，揚起手欲再打過去，被琉璃伸胳膊擋開。燕華抓起桌上茶壺摔到地上，指她道：“賤婢你等著，日後我若不整到你求生無路，求死無門，我便枉爲(wèi)何燕華！”

琉璃看她摔門離去，伸出五指，對準(zhǔn)另一邊臉又抓了五道紅印，火辣的痛感也顧不得了。她知道如今樹敵有害無益，但何燕華今日送上門來，倒有助於她過眼前這一關(guān)。左右她不說不動不作爲(wèi)，也已經(jīng)有大片敵人等著她了，何妨再多一個？

翠瑩推門進(jìn)來：“姑娘！”一眼見她坐在地上哭，兩邊臉上七八道血印，把平日一張雪團(tuán)兒似的臉弄得鮮血淋漓，頓時也嚇了一聲尖叫：“這，這是怎麼弄的……這可怎麼辦？！”

琉璃眼淚流出來，“我要出府，我要回家！”

翠瑩著慌了：“別哭，別哭，我這就讓人去報大老爺！”

琉璃出事她勢必要擔(dān)責(zé)，看得出是真心著慌，跑到門外叫了個婆子，囑咐了幾句又立刻進(jìn)來。琉璃越哭越大聲，不肯擦洗上藥，翠瑩因爲(wèi)擔(dān)心何蓯蒞責(zé)難，早已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沒多久那去報信的婆子回來了：“大老爺來了！”

何蓯?一進(jìn)門，琉璃便漸漸止了哭聲，抽泣著撲到他膝下：“給大老爺請安。大老爺行行好，放琉璃出去吧。琉璃要回家。”

有了那天夜裡一席談話，琉璃裝得再像個孩子也逃不過何蓯?的眼了，但他也知道事出有因，看她這副形容也不由吃驚：“這是怎麼弄的？”

翠瑩撲通跪下：“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照看好姑娘，方纔五姑娘來找姑娘，斥退了奴婢，奴婢等五姑娘走後進(jìn)來一看，姑娘就成這樣了……求大老爺恕罪！”

“燕華？！”

何蓯?道：“她無端端怎麼會來這裡打人？”

翠瑩趴在地面只說不知，琉璃抽泣道：“昨日在佛堂吃飯，五姑娘怪我撞了她，打了我一巴掌，不知在哪裡跌了什麼東西，今日又跑過來說是我偷了。”

“豈有此理！”

世間男人都愛面子，琉璃雖然只是個私生女，身上好歹流著何蓯?的血，如今有人打了她，有礙顏面，他也生氣了。

“走，同我去正院！”

琉璃隨何蓯?到達(dá)安禧堂，早有碧雲(yún)青裳等大丫鬟迎了出來，看見她這模樣俱是嚇了一跳。何蓯?道：“老太爺呢？”碧雲(yún)遲疑了片刻說：“老太爺剛進(jìn)房裡，這會兒正與老夫人說話呢。”

何蓯?眉頭皺了皺。青裳道：“老夫人初愈，不宜驚動。大老爺若有急事，不如先去書房稍坐，我等去稟一聲老太爺即可。”

何蓯?點頭：“也好。”回頭看看琉璃，約摸也覺著這模樣不妥，便道：“你隨碧雲(yún)下去，洗洗上點藥，再過來。”

碧雲(yún)遂牽了琉璃，往右首穿堂過去，進(jìn)了所小院子。

這院子是正院裡丫鬟們的居處，碧雲(yún)這等大丫鬟自是各人皆有一間屋子，門臉上掛著茜素青織錦簾子，進(jìn)去便有一股暖香，原來是夜裡點著的暖爐還未全熄，烘得木櫳上一件芙蓉色菊紋夾襖香氣四溢。

碧雲(yún)很快打來熱水，指著喜鵲登枝小圓桌旁一張翠紋軟錦凳：“姑娘請坐下罷。”拿軟布沾水替她傷口擦洗過，然後開了靠牆繪著四美圖的大櫥，從中拿出一隻兩寸來長的白瓷小瓶，倒出些藥敷在她臉上。

碧雲(yún)問：“姑娘如何弄成這樣？翠瑩呢？”

琉璃搖搖頭。

碧雲(yún)隱約也看出事態(tài)有異，端了水盆便出門去。

琉璃料想她定是去了尋翠瑩，這事要是被何蓯?鬧大，翠瑩和她只怕都要受牽連。但是這個時候，琉璃就怕何蓯?不鬧大。

趁著眼下無人，她將那根釵抽出來細(xì)看，不過是根尋常鑲珍珠的釵子，釵身上除了一個閔字，還有些古樸的花紋，只是背面卻還有行極細(xì)小的字，是個生辰年號，後綴一個“馬”字。琉璃默默一算，是十五年前的三月初七。閔華今年正值十五，莫非這上面的時間是她的生庚？

琉璃只聽說過平民小戶人家有將孩子的出生時辰刻在一些銅牌或銀銀釵上面隨身帶著的習(xí)俗，因爲(wèi)那時戰(zhàn)亂多，常有走散及買賣孩童的事情發(fā)生，日後相見也可當(dāng)個憑證，再者人們認(rèn)爲(wèi)一個人從生到死的八字是不能錯的，否則死後歸不了輪迴，所以生庚一定要記著。像琉璃脖子上就掛著一個刻著生庚的小銀佛。

然而大戶人家都有個專門的冊子記錄著，即使蘇姨娘本人信市井之禮，所以專門打了支這樣的釵子記念，可是燕華拿著閔華的生庚釵幹什麼呢？何況那年並不是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