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現在在哪兒?”逃避并不是辦法,就算鳳清公子已經不在了,她也要把他的尸首帶出去好好安葬。
“我也不知道……”徐宛如苦笑一聲,眸中是深切的絕望,“他們告訴我……鳳清公子為了保我清白,服毒自殺了?!?
“他一直將我當做母親,可是我卻沒能盡到做母親的責任,我不僅沒能保護他,還害他丟了性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毙焱鹑缥站o雙拳,全身上下都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母親……”林昭言不忍看到她這幅樣子,想要開口安慰,就又聽她艱澀道:“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我死了,就不會有這些事情發生,你和你父親也不必為我牽掛,清兒也不會為我丟了性命,我要是早一些死了就好了……”
“宛如!你怎么會這么想!”林琛痛心地看著她,想要將她摟入懷中,又礙著林昭言在場,只能緊緊抓住她的手,“這一切都是那個狗皇帝的錯,與你何干?你何必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你若真死了,才是對不起鳳清對不起心兒對不起我!”
徐宛如看著林琛,悲哀地笑了笑,“可終究是我害死了他……”
她不想告訴林琛是因為林行言的緣故,因為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哪怕再重來一次,她大約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她只是不曾料到,那樣好的阿琛,會生出一個惡毒的女兒。
她救下林行言相信林行言,都只是因為眼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
她又怎么能將真相說出來讓他難過呢?
所有的罪孽,都由她一人來承受吧!
林昭言看著眼前情深意重的二人,心里也是止不住地嘆氣。
都說時間是一切沖突的治愈者,可這句話用在他們身上卻一點都不準。
十六年了,他們的感情大約只是在時間的流逝中越發得刻骨銘心。
但凡這二人能有一個放下。事情也不會演變到如今這種局面。
用情太深,未嘗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但她作為女兒,是沒有立場去說什么的,只能盡自己所能去幫助他們。
“那母親大概知道鳳清哥哥是在哪里遇害的么?不管怎么說,總不能讓他留在宮里?!绷终蜒钥桃廪D開了話題。
徐宛如聞言果然止住了哀慟,皺眉思索了起來,“是在四天前,皇上來浣月軒找上了我,責問我與清兒的關系,我被嚇了一跳。還以為同他的密謀被發現了,正想要裝糊涂,皇上就同我說他已經將清兒關押了起來,如果我還想要繼續在這宮里頭待下去就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斷說著好話想絕了皇上的念頭,甚至搬出了太后,可皇上卻越發生氣,之后就將我禁了足。我努力去打聽消息,也不過是打聽出太后介入了此事,清兒被放了出來,可我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噬暇蛠硗艺f清兒服毒自殺了,我一時失去理智,不小心刺傷了皇上……”
后面的事林昭言就都知道了,她示意徐宛如不必再說下去。緩聲問道:“照母親的說話,也就是您并沒有親眼看到鳳清哥哥服毒,也并沒有看到他的尸首。對不對?”
徐宛如一怔,點了點頭,“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懷疑鳳清哥哥根本沒死?!绷终蜒缘铝私Y論,并且分析,“您瞧,您沒有親眼看到他被毒死,事后也沒有見到他的尸首,按照皇上的狹隘心理,鳳清哥哥真要死了,哪會只是簡簡單單告訴你?他不邀您去圍觀怎么折磨死鳳清哥哥的情形都算是他積德了。”
林昭言這話雖嚴重了,卻很有道理。
皇帝周衡的確是這么一個心胸狹隘心狠手辣之人。
徐宛如怔了怔。
林琛也若有所思。
林昭言又繼續,“還有,您方才說太后介入了此事,我想以她老人家的寬仁慈愛,定是不會讓鳳清哥哥白白送死。所以我猜,要么皇上說鳳清哥哥死了是為了刺激您,要么,就是太后和鳳清哥哥在皇上面前演了一出戲,他是假死?!?
徐宛如怔愣過后,眸光立刻亮了起來,激動地上前抓住林昭言的胳膊,“真的么?清兒真的沒有死么?心兒你沒有騙母親!”
林昭言的手臂被她抓得發麻,可還是安撫地點頭,“恩,這是最好的猜測,也是最合理的猜測,既然死不見尸,咱們就不能消極絕望,一切都應往好處想。”
徐宛如更是激動地渾身顫抖,臉色也再不似方才的灰敗絕望。
林琛上前安慰了幾句,默默將她的手從林昭言的手臂上掰了開來。
林昭言感激地投以一笑。
林琛也是無奈地笑,又對徐宛如說:“你不要擔心,昭兒很聰明的,與我一模一樣,她說鳳清沒死,那就一定沒死?!?
林昭言:“……”
空氣中凝結的壓抑之氣好似一下子被吹散了開來,頗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林昭言想,無論身處何種境界,只要不絕望,就總能找到希望。
“那現在咱們就好好想一想該怎么從這里逃出去,如果哥哥沒事,他定會在約定好的地方等我們。”
蕪華殿內,靜妃沉聲問派出去打聽消息的宮女,“怎么樣?聽到什么風聲沒有?皇上要怎么處置宛妃?”
宮女伏在漢白玉雕的地面上,顫顫巍巍地道:“回,回娘娘的話,奴婢,奴婢被攔在了浣月軒外,什么,什么都沒有打聽到……”
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低,因是冬日,地磚沁涼,小宮婢止不住瑟瑟發抖了起來。
娘娘最近的脾氣越來越古怪,越來越喜怒無常。時常會因為點心不合胃口,衣裳不襯發飾而大發雷霆,這一次她沒有打聽到娘娘想要知道的事兒,不定要被怎么處置。
果然,靜妃聞言,先是面色一沉,然后隨手就將桌上一杯熱滾滾的茶朝小宮婢砸了過去,“廢物!要你們何用!這也打聽不到那也打聽不到!本宮要是倒了臺,你們一個個也別想活!”
“奴,奴婢該死!還望娘娘恕罪!”小宮婢連連磕頭。心里叫苦不迭。
就是這樣,娘娘最近總把這句話掛在嘴邊,自從她的娘家建安侯府遭到重創,她就一直患得患失,總是幻想著皇上下一秒就要把她打入冷宮,無論她們怎么勸都沒有用。
小宮婢覺得,再這樣下去,怕是皇上還沒將她打入冷宮,娘娘就自己先嚇瘋了。
“廢物。都是廢物!”靜妃不停地咒罵,站起身在原地來回踱步,周身上下都縈繞著一股濃濃的戾氣和煩躁。
小宮婢自覺命不久矣,正想認命。突然聽到從門外傳來的一道聲音,“娘娘這又是怎么了?”
小宮婢眼睛一亮,自覺找到了救星,忙回頭?!笆窠憬悖 ?
這位石榴姐姐可是近來娘娘跟前的大紅人,受寵程度不要說與娘娘的貼身嬤嬤比,簡直都要賽過從前的六公主了。
蕪華殿的人都說或許娘娘真是把這位石榴姐姐當成了已逝的六公主。因為有一次聽見娘娘喊她“小六”。
娘娘似是想將對六公主沒有盡完的母愛全都用在石榴身上,對她是百般體貼,縱然是在這樣煩躁抑郁的時期,對石榴也能笑臉相對,而且,也只能聽得進石榴說幾句話。
她們雖不知曉這個剛進宮沒多久的石榴是如何得到娘娘的寵愛的,但能有這么一個人,能在關鍵時刻勸上娘娘幾句,總是好的。
果然,靜妃看到石榴出現,立刻收起了怒氣,笑著朝她招了招手,“你這孩子,我不是讓你過了戌時好好休息么,我這邊有人伺候,不用麻煩你。”
“別人伺候的怎能有石榴盡心呢?況且奴婢聽說娘娘近來心情不好,自然更要多多陪著您了。”石榴一邊乖巧地迎上前,一邊不斷地給小宮婢使眼色。
小宮婢會意,忙不迭迭地爬起身退了下去。
靜妃不知有沒有看見,總之沒有追究。
石榴已經走了過去,繞到了靜妃身后,不由分說地將她按在了椅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替她按摩著肩膀。
靜妃頓時怔住,又是這種熟悉的感覺。
小小軟軟的手不輕不重地在她肩上揉捏,然后湊到她耳邊咯咯地笑,“母妃,母妃,俧兒捏得是不是很舒服呀?如果舒服的話母妃是不是該有什么獎勵呀!”
那樣調皮無賴的勁兒,她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好笑。
可是后來,后來怎么就沒有了呢?
怎么就……再也聽不到俧兒的聲音了呢?
她的俧兒,為什么就,再也見不到了呢?
是不在了嗎?
好像,是不在了。
她的俧兒,是被她害死了,被她親手推下了高臺。
她摔下去的那一瞬間還睜大著眼睛看她,眸中有迷茫有不甘,似乎在同她說,“母妃,您為什么要害我,您為什么要害我?”
她為什么要害她?
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親生女兒?!
“俧兒!”靜妃一個激靈,猛地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娘娘怎么了?”石榴輕輕軟軟的聲音傳了過來。
靜妃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方才是魘住了,忙松了口氣道:“沒,沒什么。”
石榴笑著拉過她的手,“娘娘定是最近太過疲憊了,讓奴婢替您按摩一下,放松放松?!?
“不必了?!膘o妃忙架開她的手,避鬼似的逃離。
她是喜歡和石榴在一起相處的感覺,這讓她覺得好像俧兒還沒死,可不代表她愿意回想起那些不愿記起的往事。
石榴沒有堅持,依舊笑顏以對,“娘娘不必太過憂慮,您有三皇子,三皇子又頗受皇上賞識,皇上怎么會不要您呢?娘娘現在就是要調整自己的心態,放松自己的心情,要知道,什么都會好起來的?!?
靜妃對上她明麗輕快的笑容,心里的煩悶果然消散了不少,也跟著勉強笑笑,“好,我會的?!?
石榴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為了讓娘娘的心情好起來,奴婢特意給娘娘準備了一件禮物,娘娘瞧見了,必定十分歡喜?!?
“什么?”靜妃下意識地問。
石榴抿唇一笑,十分神秘的樣子,“娘娘瞧見了就知道了。”說完,拍了拍手,一會兒就有宮婢捧著一個紅色祥云紋托盤走了進來,看托盤里擺放的,似乎是一件衣裙。
石榴是針線司的,手藝極好,當初靜妃也是因為一件衣服和她結緣,因此理所當然地認為是石榴親手做了一件衣裳討她歡欣。
果然就聽石榴道:“這是奴婢親手為娘娘裁制,娘娘要不要試一試?”
“難為你有心了?!膘o妃真誠一笑,雖然她很疲憊,但不想傷了石榴的心。
石榴上前將層層疊疊的一堆衣裳取了過來,然后伸手展開,望著靜妃盈盈而笑,“娘娘,來試一試吧!”
靜妃抬眼看過去,頓時怔住。
這,這衣服……
是太后皇后才能穿的翟衣!
上頭的翟鳥花紋,九龍四鳳,大花十二樹,無一不例外地刺著她的眼睛。
靜妃不可思議地朝石榴望過去。
石榴卻依然是一臉單純天真的模樣,“娘娘,快試試呀,奴婢知道,您一定會喜歡的,這不是您一直以來都想要的嗎?”
靜妃怔住。
一直以來都想要的?
是,是啊,她確實是一直以來都想要穿上這象征著高貴身份的翟衣!
她想要的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兒!
她還猶豫什么?
石榴見她有些動搖,索性直接將她拉了過來,“娘娘您就試一試吧,這可是奴婢親手為您做的,費了好些功夫,反正現在也沒有外人,就當是過一把癮,穿完了咱們就把它收起來,等到將來可以光明正大穿的時候再拿出來。”
靜妃愣愣的,被石榴帶著,半推半就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