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盛京的貴族圈就傳出陸氏暴斃的事,各種猜測都有,可都沒有放在臺面上。
因爲只是個小妾,所以相府沒有設靈堂,也沒有發喪,只有琴明柔偷偷給陸姨娘燒了點紙錢,不過,因爲她與相府幾乎到了仇視的地步,在尚書府裡的日子也愈發艱難起來,如果不是忌憚她身後的人,俞沛早就對她動手了,雖然不能要她的命,可折磨一個人,方法多了去了。
琴明柔似乎在醞釀著什麼,出奇地安靜,每日除了照顧那過繼來的便宜兒子,偶爾過問一下鋪子上的事,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清心寡慾得彷彿要與外界斷了聯繫。只不過,每七日都會給陸姨娘燒紙錢,一直到了七七四十九日,才褪去了一身的悲涼。
比起琴明柔的隱忍,紀氏就要痛苦得多。
陸姨娘暴斃當晚,琴東山在“蓮院”對紀氏大打出手,紀氏在牀上躺了半個月,就是琴明月聞訊回來,琴東山也沒讓她們母女見面,相府的中饋暫時交到了柳姨娘的手裡。
期間,琴老夫人氣勢洶洶地找過琴東山一次,母子倆在書房待了一盞茶的時間,再出來時,琴老夫人面色鐵青,雙眼帶著殺氣,領著嬤嬤和丫鬟殺進“蓮院”,不顧紀氏臥病在牀,硬是扇了她十個耳光。
不是用手扇的,而是用木板。
可想而知,紀氏那張臉有多精彩。
琴明軒這次沒有替紀氏求情,雖然紀氏是爲了他與琴明月,可若不是他現在前途錦繡,單憑紀氏做的這些,琴東山就會斷了他的前程。而且,他的親事也提上了議程,紀氏這個時候弄這一出,分明是要斷他的前程,毀他的姻緣!
這個時候,紀氏最好消停斷時間,至於他的請事,琴明軒決定親力親爲,這樣更顯誠意。
掌管中饋的柳氏也是個會做人的,讓人從紀氏那裡拿來清單,關於相府要如何修整,紀氏早就列了張單子,柳氏完全按照紀氏的安排來,就連要請哪裡的工人,柳氏也是聽從了紀氏的囑咐。
所以相府修葺的進度,並沒有因爲紀氏臥病在牀就停下來了,相反,仍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至於下定和聘禮之類的,柳氏完全沒插手。這種事,萬一出了岔子,裡外不是人。
比起相府的緊張,縣主府就要輕鬆得多。
琴明偉跟著琴琬到了縣主府,最初幾日渾渾噩噩,路如行屍走肉一般,不是對陸氏離開的悲涼,而是對自己前途的茫然。他並不在乎“相府庶子”的身份,他也不怕過上一無所有的日子,他只是擔心會不會給琴琬造成不便。他知道自己活不長,不想因爲自己的死,給琴琬帶來麻煩。
這個六姐,與他們說的不一樣。
雖然對他冷冷清清,可他能感受到那些言語中不經意的關心。
他比別人看得透徹,如果不冒犯六姐,六姐不會針對誰,所以,即使琴琬看上去對他漠不關心,卻還是在最後伸手拉了他一把。
對於琴琬的行爲,琴睿焯雖然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埋怨,
卻還是跟著她到了琴明偉的院子裡。
這幾日,琴明偉住在縣主府的客院,沒有人怠慢他,他不僅行動自由,甚至還擁有自己的小廚房,之前跟著他的小廝把他的東西都送來了,在琴琬的默許下,也留在了縣主府。
看著站在面前,渾渾噩噩的男孩,琴睿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那個時候,他不就是被紀氏養成了這般模樣。可是,心裡的那點憐憫很快就被戾氣取代。
他不明白妹妹爲什麼爲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出手,雖然這不會壞了他們的計劃,可琴睿焯心裡很不滿,一個蕭景行就算了,好歹他也是鎮山王的庶子,沒準以後有用呢 ,可琴明偉是個身世不詳的野種,琴琬把他留在身邊,有什麼用?
琴睿焯纔不會承認自己吃醋了,明明是他的妹妹,這些人往前面湊什麼湊?
琴琬莫名其妙地看了琴睿焯一眼,回頭,對琴明偉說道:“這幾日,你想好沒有?”
琴明偉身體一震,小心翼翼地朝琴琬看去。
琴琬卻衝他安慰地笑了,“拋卻那些外界因素,你現在想做什麼?”
“我……”才一開口,琴明偉就不知所措了。
琴琬想了想,問道:“你現在知道你的身世了,想去找你的父母嗎?”
“不想。”出乎意料的,琴明偉回答得異常堅定。
琴琬一愣,隨即便明白了小傢伙的心思。
既然當初那些人放棄了他,想必想得很清楚了,所以,對於所謂的親身父母,他沒有多餘的感情。如果不是他們,他現在也不會陷入如此窘迫、危險的境地,所以,他不虧欠他們,該還的,在當初他們賣掉他的時候就還了。
想必,他還被賣了個好價錢,也說不一定呢。
琴琬看著琴明偉臉上自嘲的笑,微微搖頭。
“明偉……”
“六姐,”琴明偉神色一凜,“要是我給你帶來了麻煩,我、我……你把我放在莊子上吧,我可以學種地,學……”
“你就這點出息?”琴琬好笑地搖頭。
“六姐,我、我知道我現在是個麻煩,要是可以的話,我也不想給你造成困擾,要不,你借我筆銀子,讓我自己出去闖,要是、要是我混出名堂了,我一定還你銀子。”
說到後面,琴明偉都紅了臉。
這種空口白話,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以後還?
誰知道這個“以後”是什麼時候,琴琬又憑什麼借銀子給他?
他又如何生存下來?
“你呀……”耳邊傳來長長的,近似於無奈的聲音,頭頂被人用力揉了兩下。
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觸,一點點長輩的寵溺,一點點被人呵護的甜蜜,還有一點點被驕縱的無奈。
琴明偉貪戀這種感覺,不禁微微低著頭,使勁朝琴琬的手掌中靠。
“你現在是八皇子的伴讀,前途無量,所以,你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既然,你不願意找
你的親生父母,那你就好好讀書,日後,六姐還指望你考個功名回來,在朝堂上幫襯你大哥。六姐不管你對琴東山,對相府是什麼感覺,你只要做好你分內的事,要想不被人擺佈,要想掌控自己的命運,甚至是生死,你得強大,強大到無人敢動你分毫。六姐不是要你隱忍,更不是要你睚眥必報,而是要你隨心而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雙倍還之。你是善良的孩子,六姐希望你能不忘初心,但是,你要會分辨,不能對敵人手軟。”
琴明偉一臉茫然地看著琴琬。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琴明彥的附屬品,紀氏要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以爲,只要乖乖聽話,日後分了府,就能把姨娘帶出去了。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的想法,從來沒有人在乎過他的想法,所以,現在……他沒有任何想法。
而六姐要他隨心而行,琴明偉頓時就茫然了,不知該如何做。
琴琬拍了拍琴明偉的肩,“不急,你還小,這些都不急,現在,你只要好好跟著八皇子,專心讀書,讀得多了,明白的道理就多了,到時,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是琴明偉自己的事,琴琬希望他自己拿主意,將來後悔也好,殺出一條康莊大道也好,都是他自己的前程。
琴明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六姐是爲他著想,他能從冰冷的話裡體會到六姐對他的關心。
琴睿焯吃味地看著琴明偉一臉的崇拜,拽了拽琴琬,“好啦,該說的都說完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明兒端王府那邊要下定,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琴琬無奈地點頭,對琴明偉身邊的小廝說道:“好好照顧四少爺,需要什麼,直接找我身邊的荔枝,日後,四少爺有出息了,少不了你的造化。'
“是,縣主。”小廝忙不迭地點頭。
出了院門,琴睿焯立即小家子氣地說道:“不過是個外人,你幹嘛對他那麼上心,日後,他沒出息,我們還得幫襯他,他出息了,不見得記得我們。”
“哥,別把人想的那麼壞。”琴琬好笑地說道。
琴睿焯撇嘴,“這可難說,人心隔肚皮,誰知道我們會不會養出一隻白眼狼。”
縣主府,西苑。
錦茹端著托盤,站在書房門口,愛慕地看著在書案前寫著什麼的男人。
多少個日日夜夜,她站在這裡,一遍遍地憧憬著這一幕。
書案前,是她愛著的男人,她爲他紅袖添香,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他一擡頭,就能看到她,眼底的愛戀和寵溺只爲她一人,滿滿的幸福,充斥在錦茹心間,柔情似水的眸子帶上了笑。
“少爺。”刻意放低的聲音,帶著絲絲蠱惑。
蕭景行沒有擡頭。
錦茹猶豫了一下,端著托盤進去了,“夜深了,您早點休息,奴婢熬了點小米粥,少爺,您喝點吧。”
將托盤放在桌上,錦茹把食盒裡的東西擺在了書案的一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