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鈞用還沒有完全恢復的心魂看了看王軍,還是沒有看出這個鬼魂有什么特別之處,他想不明白王軍流淚是為了什么。
“鬼流淚,難道說,他心里藏著很重要的事情?”洪鈞試探的問。
“是啊,我們當時一看他在流淚,也都傻了,鬼魂很少會流淚,所以,我們也都很好奇,于是圍著他問東問西,起初他什么也不愿意說,直到后來我告訴他,我們這些鬼魂是有組織的。”滕日華指了指身后,洪鈞看到,他那一個小隊的鬼魂此時都站在遠處看著自己這邊,而其余的鬼魂,則站在更遠的地方。
洪鈞差點沒有笑出來,這個滕日華,都四十多了,說話還如此瘋瘋癲癲,自己只是為了便于管理才將這些鬼魂編了隊,到了他的嘴里,這居然就成為了組織。而且,這隊鬼魂,居然讓他管理的如此井井有條。
洪鈞在心里笑了笑,他同時看到了遠處那隊鬼魂靜靜站立在那里,臉上都充滿了期待,大概都希望自己能夠幫幫這個王軍。
看來,這些鬼魂都挺有熱心呢。
滕日華沒有注意到洪鈞的舉動,更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在繼續訴說:“我告訴他,我們都是陰界使者化情的手下,我們雖然沒有什么本事,但是化情本領可大了,在陰界,他的能力僅次于閻君。”
“噗。”瑞鑫忍不住笑了。
“別,可別這么說,我只是一個平常的鬼使而已。”見滕日華將自己捧的這么高,盡管心里非常高興,洪鈞還是不好意思的笑了,連忙糾正:“別說和閻君比了,我就是和牛頭馬面他們比。也差著老大一截。”
不過,聽到滕日華如此恭維自己,洪鈞心里還是很受用。同時也決定了要幫幫他領回來的這個鬼魂,讓王軍知道。自己確實是有頭有臉的鬼使。
“那請使者一定要成全。”聽洪鈞毫不客氣的將自己和牛頭馬面做對比,又看到他管理著這么多的鬼魂,王軍毫不懷疑洪鈞的能力,再一次鞠了個躬。
“別,你不要這么客氣,還是先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洪鈞說。
“見我們這樣說,他才吞吞吐吐將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我們一聽,都感動的不得了,于是,就把他給領回來了。但是又不敢帶到你身邊,剛才平安姐姐看到我們會問起來,我們就告訴了她,和平安姐姐商量了一下,這才敢帶到你身邊。”滕日華說。按照他們身體表現出來的年齡,平安肯定要叫滕日華做哥哥,但是按照實際年齡來說,平安足足比滕日華大了一百多歲。
見滕日華將帶鬼魂回來的責任推給了自己,平安并不在意。畢竟,她跟洪鈞時間長,知道洪鈞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責怪任何一個人,所以,她才讓滕日華將事情推給了自己,就算洪鈞想責怪,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他也不好發火。
“是啊,鈞哥,你就幫幫王軍吧。”平安說,眼圈紅紅的,好像剛剛哭過,自從吉祥死亡后,平安的眼淚窩格外淺,動不動就會哭,根本就不像一只鬼應有的表現,倒是像極了一個小女生。
“好吧,王軍,你先說說自己的事情,我看究竟怎么樣才能幫上你,不過丑話可要說在前面,到底能不能幫上忙,我可不敢打包票。”洪鈞還是給自己留了后路。
聽洪鈞說要幫自己,王軍臉上滿是喜色:“多謝使者。”
接著像講故事一樣緩緩訴說了起來:
我是山東人,三年前,我就在深圳打工,那年春節,我本來是回家過年的,但是單位拍了電報說有急事,讓我趕緊回來,沒辦法,年三十的晚上,我坐上了青島到廣州的火車往深圳趕。
都說中國人多,今天終于見識到了,都年三十晚上了,火車上依舊人擠人、人挨人,沒買到座票的我在人縫中擠出一個勉強可以插針的空隙,費力地將行李往地上一放,只能坐在行李上度過這四十小時的漫長旅途了。
在車上,我很快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腳上傳來的麻癢針一樣刺醒了夢中的我,長久一個姿勢不動,腳麻了。火車到哪了?我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窗外依舊一片黑暗。麻、疼,腳難受地厲害,我咧著嘴站起了身。
“喂,來這里坐一會兒吧。”一個甜甜的聲音響起,身后的座位上,厚厚的羽絨服包裹著一個面目清秀、二十歲左右女孩,也許是日光燈的緣故吧,面色略顯蒼白,柔黑的長發映襯著明眸紅唇,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的腦子飛速的轉動,努力搜尋關于她的信息。
“我坐累了,站起來休息一下,你先來坐吧。”甜甜的聲音打斷了我無果的思索,一只柔軟的小手把我按在了座椅上。
“我們見過嗎?”我尷尬地問。
女孩臉色沉了一下,須臾,笑容爬滿了臉:“出門在外,與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嗎。”目光透過車窗向外面的夜色中望去。
閑聊了幾句,彼此就閉嘴了,我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車窗外的第一縷陽光像一根針猛然刺進了我的神經,天亮了。我噌的一下跳了起來,女孩手扶著椅背,兩眼滿是笑容。
“對不起,我睡著了,快來坐吧。”我的臉呼呼冒火,眼光躲閃著女孩,給她讓出了座位,正在尷尬,一個盒飯遞到了面前。
“這……” 我的臉馬上又燒到了四十度。“吃吧,呆會兒你再給我買不就得了。” 女孩的笑容讓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吃一口米飯,香辣中透著甜絲絲。
火車在寒風中南下,我們之間的熟識也隨著溫度的升高而增進,車進湖北,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兩人就是一對結伴南下打工的情侶。我們開始斷斷續續的聊天,天南海北、古往今來,想到哪說到哪,令人意外的是,我們居然有那么多的相同與相似,好像被分開的兩個半圓突然找到了對方,共同的語言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似曾相識的感覺愈發濃重,洪鈞幾次問起,女孩都笑而不答,被我問急了,她轉了轉眼珠,臉上充滿狡黠:“大概前生認識吧。”
車到阜陽,同座的老大爺下車了,有了座,我們的話題好像更多了,慢慢地,我從她的嘴里得知,她家是青島的,此次是到廣州找工作的。更重要的是,我用一點小聰明得知她至今單身。
好不容易擠開人群上了一趟衛生間回來,卻發現女孩正木然的盯著車窗,淚光閃閃。見洪鈞回來,她突然失聲痛哭起來,惹來周圍乘客的矚目。我的心一下揪了起來,卻想不到任何勸慰的辦法。
時間慢慢過去,我對女孩越來越難以割舍,我雖然不相信什么一見鐘情,但眼前的事卻讓我知道了什么叫緣分。只是女孩的表情告訴我,她的心里藏著一個秘密,讓我忐忑不安。
……
這是到廣州之前的最后一個晚上,女孩的臉色更加蒼白了,還不時的咳嗽起來,但依舊訴說著自己心中的故事,仿佛要把一生的話都傾倒出來,而我,則完全成了聽眾,根本沒有插嘴的機會。
夜深了,女孩明顯疲累了很多,我勸她休息,她突然流下了淚:“明天就要到廣州了,今晚別睡了,陪洪鈞,好么?”
這一夜,我們很少說話,更多的是相對而視,女孩的臉上充滿了憂傷,瑩瑩的淚光讓我感到很不安,看著她令人憐惜的樣子,我下意識的伸手摟住了她,她偎在我的懷里,輕輕的哼著兒歌,歡樂的歌聲里卻不時傳出壓抑的哽咽,淚水滴在我的手上,熱熱的……
火車最終還是抵達了終點站廣州。
出了站臺,我放下行李,思索已久的話脫口而出:“跟我一起走吧,我幫你找份好工作。”
女孩不答,緩緩的抬起頭,淚水流滿了臉龐:“吻吻我,好么?”淚花里閃耀著亮光。
我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把她拉到懷里,輕輕的把雙唇湊了上去,她的淚水,順著臉頰流進了我的嘴里,舌尖上滿是苦澀。
天地間,仿佛一切都已經凝固,許久許久……
回過神來,寒風中,已沒了女孩的身影,手中,多了一封信:
軍,還記得我么?
兩年前,我在你們廠里打過半個月工,當我生病離職時,還是你幫我要回了工錢呢。
在那半個月里,從日常工作和同事們的言語中,我認識了英俊、善良的你,并且把你當成了我的白馬王子,但在你面前,我沒敢也沒來得及向你表白,那天,我是帶著遺憾走的。
那次生病,成了我噩夢的開始,時好時壞的病情讓我無法干好任何工作,醫生告訴我一個殘酷的事實:白血病,而且只有六個月時間了,老天真的太不公平了,我才二十歲,我才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可是…
死對我來說并不可怕,我余生只有一個遺憾,那就是沒有對你說:我愛你。
當我湊足路費去找你時,真的沒有想到世界會這么小,我們在一節車廂里相遇了,雖然你沒有認出我,可我卻一眼就認出了你。
今生,我心愿已足,來生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