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霖想來,他會想辦法讓謝青沅成爲他的正妃,寵著她護著她,但是堂堂王爺,有幾個側妃侍妾也是尋常的事;只是聽陸遙這麼一說,心裡頓時虛怕起來,嘴上還一時不服氣地犟了一句:“世人不都是說,容不下丈夫納妾的女子是妒婦嗎?”
陸遙定定看向紀霖:“我只是不想你以後後悔。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若是真心愛了一個人,又怎麼還能容下對方身邊有另外一個人?你自己推己及人想想,若是小謝跟別的男子……”
紀霖一口就截斷了陸遙的話:“那怎麼行!我絕不允許!”
陸遙看著紀霖搖頭笑了起來:“爲什麼你絕不允許,就要小謝允許呢?不過我想小謝也是不屑做個妒婦的。”見紀霖鳳眸中疑惑不解,陸遙嘆了口氣想把他點明白了,“若是你先找了別的女人,小謝自然是絕不會嫁給你;要是她嫁了你以後你又沾了別的女人,有句話不知道你聽到過沒有?”
紀霖心中突地一緊,急問了出來:“什麼話?”
“君既無心我便休!”陸遙一字字慢慢說完,目中閃過一抹黯然,低頭再不言語,端起手邊的蓋碗,細細品起茶水來。
“君既無心我便休?世上也有女子會這麼決絕?”紀霖有些不敢置信地自語了一句,想著謝青沅的性子,大概還真會如此,正想跟陸遙多請教請教,突然腹中又開始絞痛,連忙起身往淨房去了。
“情到濃時情轉薄,君既無心我便休。往昔因由盡拋卻,青山塵外不回頭……阿慕,要是當年先遇見你的是我該多好……”陸遙喃喃低吟著阿慕當初留下的詩,臉上一片澀然。
良久長嘆了一聲,見藥童已經把藥包整整齊齊捆也一摞拿了過來,陸遙掀了掀眼皮:“王爺想要快些起效,你去把每包藥裡再加五錢黃蓮!”
先讓紀霖這小子好好苦一苦再說!免得他頭腦不清醒,擷得明珠卻又不知珍惜地置於塵土……
謝青沅已經沐浴完畢,自己收拾著一些貼身物品,準備明天一早就拎了行囊出發去馬溝營。
撫春進來請示:“殿下,今兒買的那些月城特產怎麼辦?”
擺脫了紀霖後,謝青沅又讓馬車伕帶去生藥鋪子,買了不少月城特產的藥材,再加上主僕三個買的荷包,顯然又是幾大箱子的貨,要帶去馬溝營未免累贅,何況那邊隨時就要開戰了,混亂中遺失了也不好。
謝青沅頭也不回地就吩咐了:“就請驛丞幫我們發回去吧。”
撫春連忙應了,卻又不動,遲疑地捧出了一隻錦盒:“那這個……是先一起發回去,還是您隨身留著?”
謝青沅詫異地回頭,看了那隻長條形的錦盒一眼,是白天紀霖買下來送她的那支骨笛。
謝青沅想到白天這骨笛吹奏出的音色,到底捨不得讓它隨著那些貨物被驛站一路摔打過去,遲疑片刻還是定了:“留著吧,沒得夾在貨物間被摔壞了。”
撫春連忙把那隻錦盒放在了謝青沅身後的桌子上,退出去打包寄東西去了。
謝青沅把零碎東西都收拾好了,只等著明天洗漱完就把盥洗物品都裝包,轉過身看到桌上的錦盒,想了想走過輕輕打開了。
錦盒裡墊著玄色間金絲姑絨的墊布,那支暗紅的骨笛靜靜躺在裡面,如玉的骨質在燈下反射出瑩然的光暈。
謝青沅仔細淨了手,慢慢取出的骨笛,手指輕輕撫過雕刻流暢的祥雲紋,努力忍住了想吹奏一曲的谷欠望;拋開這是紀霖買下的那份不快,她對這支骨笛是頗有些愛不釋手的。
玉雪山上的鷲鷹王本就是在高天上飛翔的,這支用它的翅膀骨做的骨笛,就叫做流雲吧。高天流雲,陰晴無定,人間離合,悲歡莫名……
謝青沅輕輕撫著骨質的笛聲,聲音輕軟如囈語:“我就叫你‘流雲’好不好?你放心,我會很珍惜你的,我也很會吹笛子;以前我也有過一支骨笛,可惜被一場大火毀了……”
火,好大的火!烈焰幾乎將天穹中的圓月也染成了血月,偏偏天地詭異地靜寂無聲!
寧彥倉皇地往大火中奔去,終於在一片烈焰中發現了那道纖弱的身影,就那樣筆直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衣袍被炙熱的焰氣吹得鼓了起來,綁髮髻的髮帶呼的被吹掉,一頭黑髮披肩瀉下,也隨著焰氣瘋狂飛舞起來。
“阿沅!跑出來啊,阿沅!”寧彥怎麼也衝不進那片火場,只得嘶聲大喊,可無論他怎麼嘶吼,依舊沒有半點聲音傳出去。
“阿沅!你快跑出來啊,阿沅!求求你,求求你跑啊,阿沅……”寧彥瘋狂地想撞進那片火場中,卻一次又一次地被狠狠推了回來,絕望地恨不得以頭搶地。
火中的身影似乎終於聽到這邊的動靜,迴轉身往這邊看來。寧彥顧不得臉上橫流的淚水,猛然想到了一個辦法,把自己身上的長衫脫了下來,撕成幾片長布條,結成一條長繩扔了過去:“阿沅,我來救你了,你抓住它,我拉你出來!”
布條被火氣盪開了幾回,最後終於落在了謝清沅的手裡。寧彥心中狂喜:“阿沅,你拽緊,我拉你出來!”
謝清沅低頭看著手中被拉直的布條,忽然擡眼看向火焰外的寧彥,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布條驟然一鬆,軟軟搭在地上,寧彥一下子跌坐在地,癡癡看著那個背影決絕地轉身,邁進了一片火焰中,飛舞的黑髮像鳳凰涅時燃燒的羽翼,眨眼連著那身影都被熾紅的火焰吞滅。
寧彥痛呼了一聲“阿沅!”,猛然坐起來身,身上的寢衣已經被冷汗透溼;夢境中明亮的火焰下,他看得清清楚楚,阿沅的脣形是:“好,我放手。”
就像那天在假山洞裡,阿沅眸色灰冷一片,對他說的話:“好,我放手。”
寧彥緊緊抱住了自己痛得幾乎要裂開的頭,喉間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門上被輕敲了兩下,衛南在門外輕聲稟報:“少爺,唐伯護著二少爺到上京了。”
寧彥努力平息了自己的情緒,聲音嘶啞地吩咐了:“讓衛北去接他們過來,小心不要讓人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