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都。
冉小狐被風泫靈帶回冥都已經半個月了,從進了鳳夙殿后,她便再也沒有踏出哪里一步。
這段時間風泫靈一直忙著朝政,雖然偶爾抽時間去見她,卻都被她以各種理由回絕。
風泫靈沒成為千年老僵尸之前是一代帝王,自然懂得享受,雖然他的冥都成鏈接著忘川河,奈何橋,還有一群孤魂野鬼在孟婆哪里排隊領湯,可是每個魂魄都是被洗凈了靈魂才能出現在冥都城,所以冥都并不可怕,當然這也是表面上的樣子。
冉小狐來的時候注意到四周的建筑,彎曲的九曲長廊,寂靜高雅的湖心小亭,滿湖開滿的血色蓮花,一路上紅的似火的彼岸花,大朵大朵的開滿整個冥界之路。
只見花兒不見葉,美得迷了雙眼。
可是這些冉小狐一點都提不起興致,她知道,她入了這里便再也沒有自由可言了。
呆滯地洗漱完畢,她躺在睡榻上,放空整個腦袋,漸漸睡了過去。
可在夢中,她又夢見又迷糊的進入那片幽靜的森林,而且還是在那棵大樹下發現一個少年冰冷的尸體,她大駭,轉過身,卻又看見風泫靈手中的長劍正一點一滴得朝著地上滴著血……
她尖叫出聲,卻始終走不出這個該死的噩夢,眼前一遍遍掠過的,全是毫無血色的那少年的臉,那般可怖。
待到第二日日上了竹子桿頭,風泫靈派來服侍的丫鬟敲了數遍冉小狐的房門,可是很久都沒有反應。
最后還驚動了在御書房批奏折的風泫靈,等到他皺緊眉峰一把推開了冉小狐的房間門時,才發現她已發了燒。
整個人縮在被窩里,顫抖的不省人事,嘴里一直念叨著什么,風泫靈聽不太真切,可是他卻聽清楚了最后幾個字。
風泫靈,我要殺了你!
她是有多恨他?夢里都要嚷著殺他?是她恨他把她禁錮在自己身邊,埋怨她不能和那個人比翼雙飛嗎?
他臉色瞬間滴出墨汁,陰沉的厲害。
毫不憐香惜玉的拽她出來,慢慢的在她身上渡氣,可是不知為何,她身體本身在極度排斥著他的渡入的氣息。
這下風泫靈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而是暴怒,他雙眸腥紅,死死的捏著昏睡中的冉小狐的脖子,咬牙切齒的問道:“你就那么想死嗎?居然有這種方式折磨本王?”
被噩夢迷住心智走不出來的冉小狐,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窒息感那么強烈,是不是她要死了?
“主子,冉姑娘像是被什么東西魔怔了,畢竟她乃一介凡人,即便有那花妖賜予的仙丹護體,但是冥都陰氣太重,雖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但是畢竟還是會感染風寒,或者引起身體不適,不如請個大夫來瞧瞧”方冷一身白衣靜靜的站立在門外。
從魅都回來,臨走前那個名喚小茜的丫頭淚眼汪汪的拽著他的衣袖,百般求他,讓他幫忙照顧下小狐,說來也怪,若是放在以往,他鐵定甩袖揚去,卻不知為何看著她那雙充滿祈求的雙眸,他愣是微微點了點頭。
哎,答應了人家,至少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冉小狐受苦啊。
“那你還等什么,給本王捉只大夫來”風泫靈放下冉小狐冷冷的命令道。
“是,屬下這就去”
方冷一個轉身消失不見,凡人自然不能進入這里,那么要找大夫唯有奈何橋孟婆哪里了,想來排隊投胎的那一群人中必然有那太醫,簡單,捉一個來便是。
遠遠的看見一長串排隊領孟婆湯去投胎的魂魄,他走到孟婆面前,孟婆會意恭敬的退到一邊,方冷看著那一鍋黑乎乎,冒著泡的孟婆湯,冷不丁的后背心一陣微涼。
在冥都,眾鬼差聽見孟婆都要臉色一變,倒不是孟婆有多大能耐,是因為這孟婆原本乃鬼王大人最后一世生前的奶娘,隨著風泫靈死后,她不久后也死了。
恰巧,風泫靈當了冥界鬼王,不忍心她世世輪回忍受那顛沛流離,所以便把她的魂魄收了過來擔任孟婆這個職位。
久而久之,她便在這里呆了上千年了。
而且這千年的時光,她熬制的孟婆湯一年比一年難喝,不要說是那些鬼魂了,就是鬼王大人偶喝一次也會上吐下瀉好幾天。
“乃們誰生前是太醫,隨本差走一遭”方冷避開孟婆熱切的光芒,嘴角抽搐的厲害,他今天真不是來品湯的,所以不要那么看著她。
孟婆算是冥都的老人了,連風泫靈都給她三分薄面,所以方冷這些更不敢對她冷眼以對。
“老,老夫便是,大,大人何事?”一個穿著青衫的白發老者,戰戰兢兢的站出來說道。
汗水不由自主的從他的額間滴落下來,他生前可沒有犯事兒啊,從來都是樂善好施,貧瘠救人,干的都是積陰德的好事兒,不會把他拖人十八層地獄吧。
他話音剛落,只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便被提起來,漂浮在半空中,極速往西邊的殿宇而去。
“大,大人,小的從未做傷天害理的事兒,小的就是一個小鎮上的大夫而已,小的不要下十八層地獄啊”那老者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方冷在此抽搐了下嘴角,不耐煩道:“誰讓你下地獄了,不過是讓你給一位姑娘看病而已,怎么如此膽小”不過你若治不好那姑娘可能真會下地獄。這句話方冷自然沒說。
風泫靈的心思明顯并不愉快,見方冷帶來了大夫,一個箭步瞬移過去,一把提著那老大夫的衣襟。
“快給本王治好她,不然提頭來見”
此話一出,不止那老者嘴角抽搐了,方冷更是無語的翻了下白眼,主子啊,你是皇帝做太久了,這都成了口頭禪了,提頭來見,這人本就死了,你還想讓他再死一次嗎?
當然這話方冷不敢說,除非不想活了。
老太醫行醫救世那么多年,察言觀色還是有的,連忙領命上前,那老太醫拽過冉小狐的脖子,一陣溫熱從手臂傳來,頓時一愣,這姑娘還是活人啊,怎么會出現在冥都啊。
一時間的訝異閃過,老太醫自然沒有蠢到去問,細細把脈,摸著自己的小山羊胡子下了定論:“噩夢纏身,心神不穩,導致晚間大量出汗,由此受了風寒。無礙,無礙,待老朽開一記良方,自然藥到病除。”
“嗯”風泫靈一揮手,示意方冷下去安排,方冷點點頭,提起老者回到了奈何橋頭。
“這次你立了大功,來世一定能投胎個好人家,你走吧”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老太醫感激涕零。
藥材迅速熬成了湯送了過來,這個時候冉小狐已經悠悠轉醒了,只是整個腦袋依舊很沉的厲害,看著守著自己的風泫靈有些驚訝,卻是沒有說話。
風泫靈看著她,沉著臉,親手將這一碗苦澀至及的湯藥給冉小狐灌下了肚。
冉小狐皺緊眉頭,在風泫靈冷冽的視線中,硬生生將這藥喝得一口不剩。
風泫靈手一揚,揮退了丫鬟,平日里慵懶的模樣在此時褪去得一點不剩,冷著一張臉,長指緊緊握住冉小狐的下巴,一聲冷哼道:“噩夢纏身,嗯?你到是同本王說說,你做了個什么噩夢,竟能將你嚇作這般模樣。”
冉小狐吃痛,輕呼出聲,風泫靈這才放輕了些自己手指的力道。她想了想,干脆賭氣道:“我,我夢到自己被一只大狼給吃了!”
——可盡管冉小狐不愿意承認,可她卻分明記得清楚,昨日夜里的那個夢,她曾經,做過一次,可沒曾想,如今竟又做了一次,甚至連夢中的場景,以及風泫靈臉上那欠揍的表情都一模一樣!這讓她不害怕都難啊……
她究竟和夢中的那個少年有何瓜葛?夢中的自己見到他死去為何這般歇斯底里?
“被大狼給吃了?”風泫靈挑了眉,顯然是對冉小狐的這個回答感到很詫異,她口中的那只大狼是他嗎?片刻,卻又突然低低笑了聲,也不知道是哪里取悅了他。又見他瞇起眼來,轉而問道:“方才的藥,可苦?”
冉小狐點點頭,極力贊同:“苦,非常苦,苦死我——唔——”
不等冉小狐說完話,風泫靈竟然探過了頭來,低頭噙住了她的唇瓣,不等她有所反應,長舌早已長驅直入,攻城略地,一點一點慢慢掃過她的整個口腔,將她嘴中殘余的苦澀中藥氣息盡數吸允了過去。
冉小狐大腦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竟都忘記了推開他,等她好不容易大腦轉過彎來的時候,風泫靈已經唇角微挑心滿意足得離開了她的唇,末了,竟還點點頭,附和道:“此藥,果然甚苦。”
“……”
風泫靈盯著她那若隱若現的白希鎖骨,雙目變得愈加幽暗了些,側過了腦袋去,閉上眼,停頓了許久,這才重新轉過腦袋來,只是聲音卻帶上了幾分沙啞:“你且好生歇著,晚些時辰,本王再來瞧你。”
冉小狐吞咽了口口水,即快速得鉆進了被窩之中,卻又聽耳邊響起風泫靈的聲音:“本讓你看看這冥都的夜空,看來是不行了,你身子要緊,大婚已在籌備,等你身子好了,本王再帶你去看”
此話一出,冉小狐確實再也裝不下挺尸了,她猛得掀開被窩,驚訝道:“什么大婚?誰的大婚……”
“自然是你和本王的大婚”
“你是說要娶我?”
風泫靈揚起唇瓣,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發:“本王說過要娶你做鬼后自然說話作數”
“不,我不能嫁給你,我之所以跟你進入這里,什么原因你我都清楚,何必假惺惺走那些過場”冉小狐冷笑的諷刺。
即便是替身,還那么隆重做什么。
“你——”風泫靈瞬間暴怒,他死死的扼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本王迎娶你是你今生最大的榮幸,你居然不屑不王的疼愛?你就不怕本王殺了你嗎?”
“殺吧,殺了我更好,如今我已了無生趣,你殺了我,我還得感謝你呢”冉小狐揚唇笑顏如花。
“你在威脅本王?”
“小狐不敢”她嘴里說著不敢,但是眼眸中的那抹渴望解脫的渴望卻刺痛了他的雙眸。忽而,他邪魅一笑:“你自然不怕死,既然你一心求死也好,黃泉路上太寂寞,不如讓那小茜的丫頭給你做伴好了,這樣你們死后依然可以在冥都居住了”
“你無恥,卑鄙!”冉小狐瘋了一般的撲過去,卻被他死死抱在懷里,動彈不得。
“想要讓她好好的,你便乖乖聽話”
“她在那兒,她在那兒?”
“大婚后,你自然能見到她,但是要看你的表現”
風泫靈如此說著,也不再理會她噴火的眸光,徑直出了殿門。
鬼王要娶鬼后的消息傳達得飛快,不出幾日便傳遍了整個冥界。
眾人大驚,怎么那么突然,完全沒有絲毫征兆,眾人皆好奇猜測這未來的鬼后會是怎樣一個傳奇女子,竟能讓這般出塵絕色的冷情的鬼王大人都為其化繞指柔,莫不真是天界瑤池的九霄仙女不成?
魅都。
當躲在殿里靜靜養傷的血妖月聽到這則消息后突然暴起,前不久自己計劃失敗還引了一身騷,不僅沒有大計成功,反而成為了整個冥界的笑柄,還被毒針蜂的毒液感染的全身是紅點。
外人逢人便說這血三公主比那仙界的嫦娥仙子還要厲害,不僅能引來五彩的靈蝶還能引來兇殘無比的毒針蜂,而且居然還妄想勾,引鬼王大人。
鬼王大人不僅沒有正眼瞧過她,反而現在還要娶她人為后了,這下血三公主的顏面怕是丟大了。
嘩啦一聲巨響,血妖月閨房里的朱釵,首飾都被她一掃在地。
丫頭婆子戰戰兢兢的跪了一地,打氣都不敢出一聲。
“是誰,究竟是那個踐人,居然敢跟本公主爭奪那鬼后之位?!”血妖月瞪大一雙妖化的血眸,咆哮出聲,突然她一把抓過離她最近的一個婢女,那婢女還未反應過來,瞬間只覺得胸口一涼,一只血手就這么硬生生的穿破了她的胸膛,她到死都不敢相信,瞪大雙眸,看著自己的血液一點點流出來,然后她的魂魄瞬間破裂。
這下在場的丫頭婆子嚇壞了,每次這三公主妖化,倒霉都可都是他們這些小鬼啊,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心里祈求著自己不是下一個喪命的。
殺死一個小鬼并未讓血妖月解氣,反而怒火更加旺盛,她尖銳的血手又伸向這邊的一個婆子,那婆子眼見著血手離自己越來越近,嚇得直接尿了褲子,然而疼痛感卻沒有傳來,她顫顫巍巍的抬頭,卻見到世子血霧隱冷冷的抓住血妖月的手。
他長袍一揮,示意眾丫鬟退下,那些丫鬟婆子如遇大赦,連滾帶爬的出了院子。
血霧隱看著如此沮喪的血妖月,俊眉皺的死緊,恨鐵不成鋼的道:“你冷靜點”
“你讓我怎么冷靜,他都要冊封鬼后了,他還是不能接受我”血妖月不甘心的大吼,眼淚一滴滴的滑落,將她血紅的雙眸染的迷離。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整個房間里回蕩。
“一個男子就讓你如此作踐自己嗎?夠了,一千年了,你該醒醒了,這一次絕對不能讓你再執迷不悟下去!”血霧隱恨的滴血,這個小妹令他太失望了。
感情用事,成事不足,注定成不了大器!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從小到大你從未打過我,即便是我再無理取鬧,你也不曾打罵,如今你居然打我”血妖月歇斯底里的咆哮。
“若是打你能讓你腦子清醒些,我便就打你!”血霧隱陰沉著一張臉,對這個小妹十分的痛心與無奈。
“不,大哥,你是疼月兒的,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月兒,靈就要娶妻了,不要,不能這樣做啊,我等他已經一千年了,好不容易等到那個女人死,我不能就這么放棄,你幫幫我好不好,好不好啊……”血妖月仰著一張楚楚可憐的小臉,苦苦祈求。
“夠了,天下優秀的男子何止他一個?月兒你莫要再執迷不悟了,只要我們能幫助魔君聚集所有的魔力,這天下,這后位不就非你所屬嗎?你何苦苦苦求他那樣冷情的人!”
“魔,魔君?”血妖月睜大雙眸,不可置信的問出聲,一直血傲天都瞞著她秘密進行著和魔君的勾結,她自然是不知道的,此時聽到魔君兩個字微微愣神。
血霧隱見瞞不住,漠然的點頭。
“你,你想造反?不,不可以,將來我便是這冥都的鬼后,魅都便和冥都一家親,你們怎么可以如此做?”
“小妹,你太天真了,乖,現在哪里也別去,就等著做魔君的魔后吧!”血霧隱揉了揉她的頭發,走了出去,快速念了咒語,血妖月的閨房四周慢慢升起一道光壁。
“大哥,你要干什么、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在房里好好修養,等鬼王大婚后自然放你出來,大哥不能再容忍你破壞計劃了”
說著血霧隱不在理會在屋里使勁敲打著光壁的血妖月,徑直去找血傲天商量對策去了。
而此時正處于輿論頂尖的冉小狐,卻正坐在假山旁的小亭內,伸手支撐著腦袋,雙目朦朧得看著遠方。
風泫靈居然要娶她,還給他辦一場隆重的婚禮,真是諷刺,有必要嗎?她不過就是一個替身而已,他那么假惺惺的做作是想讓這冥界的鬼差們覺得他是一個明君嗎?
冉小狐嘴角掛著冷冷的笑,那么凄涼,那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