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見燕回如此態度,也并未計較燕回不敬君王,不敬父上的失禮之處,滿是褶子的老臉上,穢濁的眸子里,反而透出了欣賞的滿意之色,望著燕回,目光幽深而飽含追憶,長嘆一聲。
“回兒,朕知曉你的內心對為父有著諸多不滿以及憤恨,可你要知曉,一旦身上留著皇家的血脈,一生的命運,在成為強者之前,一生的命運,都將身不由己,不是你退避就能換來安穩,換來平安無憂的,別說是皇家,就算是高門世家,亦或者是低賤的商戶,貧民,為了利益,為了活命,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試問誰人不是在爾虞我詐中手染鮮血一步步走過來的?”皇帝的聲音,暈染著些許感慨,飄渺,以及深深的無奈。
燕回目光直直的望向皇帝,目光由先前的不屑,逐漸瞳孔微縮。
皇帝掃了一眼燕回,繼續緩緩沉聲訴說,“每一個人都有活著的權利,可這種權利,是建立在弱肉強食的基礎之上,朕這一輩子唯一深愛的女人,就是你母妃,在朕還不被先皇所喜之時,面對每一次的暗殺,毒殺,從來都只有你母妃,全心全意的愛著朕,甚至不惜用生命來保護朕,所以,在朕的心里,她的位置是任何人都無可替代的。”
說道這里,皇帝停頓了片刻!
突的,皇帝的眸子里,掠過燕回很是罕見的滔天弒殺暴戾之氣,微微顫抖的雙手,緊握兩邊的扶手。
“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尤其是對于一個身在宮闈之中的女人來說,皇帝無上的寵愛,便是一把懸掛在脖子上的致命利刃,你母妃在懷上你后,朕千防萬防,可最終還是在你母妃即將生產之時,依舊還是被人鉆了空子,中了能導致產婦血崩之藥,你知曉為何朕會把你掉包養在燕王爺的身邊嗎?”說到這里,皇帝目光猙獰,望向燕回。
燕回心猛的一顫,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可是,卻不愿去承認,眼底有著不敢置信之色。
皇帝見燕回眼底露出的不信,笑得極為陰森,“聰明如你,想必你此時心底已猜到了原有,只是不愿去選擇相信而已,無論你最終選擇信與不信,朕此刻都要把事情告訴于你,因為,你有權利知道你自己生母的真正死因……。背后害死你母妃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燕王爺,既然他那般想要混淆朕的骨血來當上便宜太上皇,而朕為保你平安長大,所以,朕就如了他的愿,他暗地籌謀多年,企圖當上太上皇,朕就要讓他苦心經營了這么多年,到頭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為了他人做了嫁衣……。”
此刻。
燕回是徹底的被這驚人的消息,炸得腦子瞬間一片轟鳴。
雙眸圓瞪,瞳孔緊縮,呼吸急促,冷峻臉上,血色盡失……。
皇帝見燕回如此,心里也并非不難過,可是,他總要去面對去承受的哪一天,想到他越來越不堪的身子,能睜開眼睛的日子已經時日無多了,所謂的‘藥圣’也不知曉能否找到,皇帝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諸多事情如若不交代清楚,一旦他駕崩,免得讓燕回弄得措手不及。
“燕王妃當真不是你派人殺的?”燕回好似突的想到些什么,猛的起身,站在皇帝身前,目光灼灼的質問。
“回兒,你的心底,不是已經有了答案了嗎?”皇帝似笑非笑的看向燕回,殘酷的直白反問著。
燕回猛的跌坐會了位置上,望著地面,久久不言,整個身子,都微顫著。
“如若朕沒有猜錯的話,殺害燕王妃的,十有*,定然是她同床共枕多年夫君,朕的好皇弟所為,不得不說,他這一步痛殺枕邊人的棋,還真是走的精妙,一方面成功的挑撥了朕與你的關系,另一方面又讓你能快速的冷心絕情產生上位奪權之心……”皇帝繼續補刀說道。
燕回徹底的沉默了。
腦海里諸多的疑團,不解,終于在此刻,徹底豁然清明了起來。
養父,養母,生父,生母,雙方相互算計多年的犧牲品,便是他這個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真皇子,假世子。
而且養父還在壓根就不知道他是個假冒者的情況下,居然就對兒子的親生母親,多年結發的妻子痛下殺手……
皇帝見燕回神志恍惚,大受打擊的頹廢模樣,知曉這個過程需要給點時間讓燕回去消化,去慢慢想通。
“四皇子的事情既然已經處理完了,沒什么事兒,今兒就回去好好休息去吧!”皇帝沖燕回揮揮手說道。
燕回站起來,看著精神萎靡不振的皇帝,目光復雜而幽深,片刻后,難得的沖皇帝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蠕動的唇瓣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可動了好幾下,最終卻什么都沒有說出口,喉頭聳動了幾下,便無聲的告辭走出了養心殿。
……
定王府。
燕傾城望著眼前這女扮男裝的輕狂,勾人的媚眼中,剎那間的功夫,便轉換了好幾道隱晦不明的暗芒。
“你……你這么直勾勾的看著我干嘛?”輕狂瑟縮了一下脖子,心里被這怪異之極的目光弄得渾身都不自在。
“你說,我們是不是天生一對?要不,我就這么搭伙湊活著過日子得了?”高出輕狂快一個頭的燕傾城用手勾起輕狂的下巴,似真似假的笑說提議著。
輕狂不爽的一把扯開下巴上的大掌,兇狠的瞪了對方一眼。
“我可不對娘炮感興趣,一邊去……。若是你為了讓我守住你的秘密,只要你保我性命無憂,我便守口如瓶,奉勸你把肚子里的花花腸子和算計給收起來,要不然,大不了魚死網破,看誰會更加凄慘?”
燕傾城氣息粗喘,看著眼前這尖牙利齒的小女人,目光恨不能頃刻間就把輕狂給燒成灰燼。
“傾城,不可對小神醫無禮,管家,帶小神醫前去院落安置了。”從燕王府歸來的定王爺忽然走了過來,面無表情,但目光深邃難辨的掃了輕狂一眼。
“小神醫這邊請。”管家早已聽聞了眼前的這一位,乃是皇上暫且安置在定王府的室外高人之徒,半點都不敢怠慢。
“還是定王爺識時務。”輕狂一副稱贊的口吻沖定王爺說道。
語畢!
這才轉身離開,留下氣得臉色猙獰的燕傾城。
也許是基于皇帝的囑托,也許是擔心她住的不舒坦從而泄露了燕傾城的身份,不得不說,當輕狂走進她所居住的院落后,這奢靡程度,同皇宮比較起來,也相差不大。
轉眼間,三日便過去了。
輕狂這三天,過著如同豬一般被圈養的生活,躺在床上,心里真真是五味雜陳。
雖然上蒼讓她成為了死而復生的幸運兒,可她卻沒有半分什么稱霸天下的野心,她只想率性自由的活著而已,可為毛卻總是事與愿違,那么的困難呢!
雙手覆在臉上,長嘆一聲,狠狠的搓揉了一把臉。
忽然。
一股悄若無聲的勁風襲來,放開的起身并防備的看向來人之時,一睜眼,便對上無比熟悉的那一張臉。
“你!你是燕世子?你怎么猛不冷丁的跑我房里來了?”輕狂假裝一副呆萌而不悅的沖燕回道。
燕回目光定定的落在輕狂的臉上,隨即從頭至腳的把輕狂打量了一遍,眼底盡是化不開的思念與濃情,大步走到輕狂的身前,雙臂張開,猛的把輕狂的小身子,攬入懷中,緊緊的擁抱著,滿是胡茬的下巴,擱在輕狂的頸間磨蹭,鼻息深深的嗅著,那擁抱的力道,似乎要把輕狂給擠壓進他的骨髓之中一般。
“調皮,娘子,你真以為,你化妝成這個樣子,我便不識得你了?”低沉嘶啞的嗓音,在輕狂耳旁響起。
輕狂整個人身子都僵了一瞬,很快,輕狂便氣沉丹田,猛的震開了燕回懷抱的禁錮。
“我不知曉燕世子在說什么?燕世子你認錯人了吧!”輕狂怒惱沉聲道。
燕回望著輕狂那張陌生且滿是怒容的臉,沉默了許久,直到輕狂快要再次開口之時,燕回這才先一步開口道,“輕狂,我知曉你心中對我有怨,很多事情,我亦身不由己,所以,請給我時間些時間去處理好嗎?”
“……”輕狂沉默久久不言。
燕回見輕狂沒有否認,便以為輕狂這是默認了,這幾日眼底的冷冽寒意,也散去了幾分。
“娘子,安心的暫且住在這里,等為夫處理好了外面的事情,很快,便來接你回去。”燕回不舍望著輕狂,出聲安慰道。
輕狂聞言眉宇一蹙,目光猛的射向燕回。
“傾城和定王爺,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所以,你自不必心驚膽戰小心翼翼。”燕回見輕狂如此反應,禁不住安撫寵溺的一笑,笑說著。
雖然燕回在笑,可是,輕狂卻從燕回的笑容里,看到了不同于以前的殺伐之氣,燕回方才那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這幾天被關在這院子里,外界的事情,壓根是一點也不知曉,究竟燕回身上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
燕回自然看出輕狂的眼底的種種疑慮,不過,基于不想讓輕狂擔憂的目的,燕回便也沒有讓人透露分毫。
“爺,不好了,宮里方才傳來密保,皇上被人下了劇毒,太醫們現在正用藥拖延著,最多不到一個時辰,皇上便挺不住了。”外面傳來燕回身邊親信用密音傳來的震驚消息。
燕回臉色一變,怔楞了一下,眼中盡是復雜之色,隨即看向輕狂之時,便有恢復如初,“有點事情,急需要我去處理,乖乖在這里呆著,等我……”
還未等輕狂有所反應,燕回便俯身猶如蜻蜓點水一般,在輕狂的臉頰上親吻一下,已然閃身出了屋子。
皇上被毒殺,當燕回趕回去時,朝中上下的重要大臣們,已經齊聚養心殿。
還剩下一口氣的皇上,先是揪出了下毒之人乃五皇子母子。
五皇子當場便被皇帝斬首處決了,緊接著,五皇子之母皇貴妃為了活命自保,爆出了一件震驚眾人的勁爆消息,道出了燕回真正的身世,并非燕王爺之子,而是當年皇上最愛的妃子所生,當年燕王爺出征在外且上了子孫根,燕王妃產下當晚產下死胎,而燕回生母蘭妃產子時大出血,深知必死無疑,擔心兒子沒有母親庇佑在宮中難以生存,暗中便把燕回送給了喪子的燕王妃撫養,以燕回身上同蘭妃身上同樣位置的胎記為證。
這一番話一處,皇帝聽聞燕回乃逝去最愛女人所生,頓時欣喜若狂,當即便宣布,讓燕回即刻繼位為皇,他甘愿退位當太上皇。
雖說這一番說辭,里面各種漏洞百出,而且當時知曉事情的人,都已經死去,死無對證,可是,眾人見皇帝如此堅決決定,眾人也不傻,紛紛揣測,估計這早就是皇帝預謀好的,所以,皇帝一宣布,加上燕回在多年來在朝中的戰功,以及定王爺,燕王爺的兩位親王的大力支持擁護下,燕回在很是順利的便在大燕第一位主動甘愿退位的皇帝見證之下,移交了玉璽,登基為皇,雖然燕回多次推諉拒絕,但最終,還是拗不過眾人,迎娶了趙老國公家被毀容的嫡孫女為皇貴妃。
當燕回坐上龍椅的之時,退位皇帝便眼含笑意,沒了氣息。
誰都沒有想到,皇位居然會落入了突然殺出來的燕回之手。
有處于各種原有,或者是利益而擁護燕回的,自然也就有為之不服的,例如:以前呼聲同五皇子齊平的六皇子。
可惜,在新皇燕回的殺伐果決之下,六皇子一黨,也迅速被撲,六皇子以造謠污蔑皇帝之罪,被流放千里之外的漠北。
二皇子和還未成年的九皇子,直接就被圈養了起來。
大燕的皇位更替,政權移交,各方威脅的清除,只用了短短的十天時間,一切,便塵埃落定。
御書房內。
“回兒,為父終于等到你坐上龍椅的這一天了,終于等到了……。”燕王爺看著上方高座的龍椅之上,臉色冷峻的兒子,激動萬分的流下了感慨的淚水。
他同皇兄都了這么多年,最終,坐上皇位的,還不是他的兒子!
想到這里,憋屈了多年的燕王爺,臉上禁不住染上了有種熬出頭了勝利喜悅之色。
正在低頭批閱奏折的燕回,聽著屋子里時不時響起燕王爺那詭異的低笑之聲,手中的周折重重的放下,一雙陰鷙的眸子宛如鷹隼般射向燕王爺。
“皇叔,還請慎言慎行才是,朕真正的身份早已天下大白,朕很是感謝,這么多年來的皇叔你對朕的養育之恩,但為了避免外人引起誤會,皇上今后還請莫要認不清身份,胡言亂語才是。”冰冷陰沉的嗓音,彰顯出此刻的不悅。
燕王爺一怔,閃過不敢置信,隨即雙眸微瞇,“燕回,你這是何意?難不成,你以為你坐上了皇位,便真的臉血脈都變了不成?無論你怎么改變,你的身上,都永遠改變不了是留著我骨血的事實。”
一身金黃色龍袍的燕回望著滿臉理所當然,一副有所依仗便無法無天盡是囂張之色的燕王爺,忽的嗤笑出聲,起身緩緩走下龍椅,停駐在階梯之處,居高臨下,諷刺而睥睨的俯視下方的燕王,目光陰鷙而猙獰。
“皇叔,你知曉什么叫做,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這一句話嗎?你當真以為,我是你兒子嗎?你錯了,你的兒子,早就在你算計之下,真正的死去了,并且,還是死在了你的手上,別以為,這個世上,就只有你一人最是聰明,別以為,你殺死了結發妻子燕王妃,當真沒有人知曉……。”
燕王爺聽燕回如此一說,頓時臉色大變,身子禁不住站不穩踉蹌著倒退好幾步。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的……。你可別中了先皇的挑撥之計……”怒聲不敢置信的沖燕回顫聲否認吼叫著。
他做的那么隱秘,燕回怎么可能會不是他的兒子?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而且,燕回究竟又是怎么知曉,是他殺了他的王妃的?
燕王爺雖說極力否認,但是,打亂陣腳的他,否認得如此快速果決,卻更加泄露了他此刻的心虛和心中有鬼。
燕回看到燕王爺此刻這反應,沉痛的閉上了雙眼,片刻后,再次猛的睜開,眼底再也無一絲波瀾,宛如被結冰的湖泊一般,冰冷而死寂。
“念在昔日你我的多年的父子情分上,朕留你一命,但你終身也別想再踏入朝堂一步,你一身為了追逐權勢,舍子殺妻,你今日的一切惡果,都是你自作虐所造成的。”燕回冰冷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
燕王爺此刻宛若魔怔了一般,沖著燕回就要飛撲過去,卻被屋子里的暗衛,快速的擋住。
“不,燕回,你是我的兒子,你絕對是我的親生兒子,你不能這么對我,你不能……。”聲嘶力竭的吼叫,絲毫都沒有讓燕回的眼底有任何的動容。
“拖出去,切莫讓他再胡言亂語。”燕回陰寒著臉,沖侍衛揮手下令道。
很快,燕王爺歇斯底里的狂躁吼叫之聲,便戛然而止。
“來人。”
“皇上,請問有何吩咐?”侍衛統領燕輕恭敬的詢問。
燕回冷寒的眸子里,飛快的掠過一抹柔情,“準備一下,今夜朕要前往定王府,準備迎接皇后歸宮。”
燕輕面上一僵,隨即重重的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豁出跪在了燕回的身前,“皇上,萬萬不可,皇上剛剛登基,朝局不穩,還請皇上一切以大局為重,尤其還是年輕狂她,她先前同亂臣賊子國師攪和在一起,鬧得天下皆知,早說先皇早已作廢了她與皇上您的夫妻關系,皇上怎么能為了那么個女人,而罔顧朝綱,從而給皇上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呢!她……。”
話還未說完,便被燕回猛的奪過了腰間的長劍,直直的刺向了頸脖,略微一用力,劍端便刺進了燕輕的皮肉,血,瞬間涌出,燕回看向燕輕的雙眸,好似冰刃一般鋒銳。
“燕輕,要是再讓朕從你的嘴里吐出一句誣蔑皇后的話,就別怪朕不念多年的情誼,滾……”哐啷一聲把長劍丟在燕輕的腳邊,燕回龍顏大怒。
“皇上。”燕輕不甘心的再次試圖勸阻。
“滾。”燕回一腳重重的踢了過去,燕輕直接就飛出了大殿,暈死了過去。
燕回衣袖猛的一揮,怒氣沖沖的坐會了龍椅,“培安。”
小心翼翼守候在門外聽到了一切,見證了方才一切的培安,干將佝僂著身子,小心至極的走了進來,“皇上。”
“朕身邊需要的,是聽話的奴才,朕沒有耐心一再對一件事重復好幾遍,你可明白?”上座的燕回目光冷飚飚得好似冰刀,直把培安嚇得一個重重的打了一個激靈。
“皇上,奴才明白了,奴才這就即刻去準備。”培安能在先皇毒發身亡后,沒有被拉去陪葬,已是萬幸,此刻還被現任皇帝留在身邊,繼續當他的太監大總管,面對燕回給予的活命之恩,重用之恩,哪有不唯命是從的道理。
即使燕回當了皇帝,但他依舊喜靜,不喜過多的人在眼前晃蕩。
此刻,當培安離開,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之時,燕回滿臉疲憊擔憂的靠在龍椅之上,眼底滿是忐忑。
她,怎么的會答應他,入宮為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