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殺紅了眼，楊君如想要叫葉榆林不要太狠，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對方也在拼命，也想置他們于死地，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她只能躲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看著這場殘酷的戰斗，慘叫聲不絕于耳，時不時有一個人在她附近倒下，她想要救人卻無能為力。不能不看的血流滿地，不能不聽的呻吟悲嘆，這一切都讓她覺得無法承受。該如何結束？

楊如巖盡量不離她左右，卻也無法時時看顧她。葉榆林被曇宗等幾大高手圍攻，更是無暇顧及。楊玄感兄弟也左沖右突，殺得起勁。楊君如并不在意這些，耳邊聽到的眼里看到的都是慘狀，她已經完全忘了自己，只是一心想著結束這種局面的方法，連王純費盡力氣來到她身邊，替她打跑了幾個想要殺她的人都沒有注意。王純見她站在原地發愣，急道：“楊姑娘，我帶你離開這里，你這樣太危險了。”

楊君如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恍惚道：“離開這里？好啊，走了就清靜了，不用看著你們殺來殺去的。走了也好。”她任由王純拉著她走了幾步，轉眼瞥見葉榆林正獨力抵抗幾大高手，被壓制得左支右絀。王純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道：“今天葉榆林自身難保，誰也沒辦法保他，但是我可以保護你。只要你離開這里，就安全了。”

楊君如喃喃道：“他今天一定會死嗎？”

王純道：“照現在的情況看，恐怕是的。只是可惜了這么多竹莊人為他陪葬。”

楊君如轉過臉盯著他，好一會兒才道：“既然他一定要死，為什么不能早點？這樣還可以讓竹莊多一個人活下來。”她猛的甩開王純的手，冒著亂刀亂劍，邊向葉榆林的方向沖邊喊道：“都快住手！！都快點住手！！”可是她的聲音在這震天的喊殺聲中根本傳不到別人的耳中。她無意中看到了地上的弓箭，忙撿起來，彎弓搭箭，瞄準曇宗等人的戰圈，一箭射去，堪堪擦過曇宗的耳朵。那個戰圈的人一時怔住，都停手看箭的來處。楊君如又搭起一支箭，瞄準他們，同時高聲喊道：“都先住手，聽我說句話。”此時她離曇宗等人已比較近了，曇宗等人也聽到了她的話，互相望了望，見沒人有異議，便點頭表示同意，同時，曇宗喊道：“各位且先停手，聽聽這位姑娘有何話說。”

楊君如暗暗松了口氣，總算走出了第一步，接下來就好辦了。她摸了摸手上的鐲子，定了定神，道：“今天這場爭斗，皆由葉榆林而起，這一點是在場所有人的共識。的確，這些年葉榆林的所作所為太過殘忍，每個有正義之心的人都會憤怒。”她停了一下，又道：“不過，有沒有人想過，為什么他要用這么殘忍的手段去對付那些人？會有人無緣無故的去殺害一家人嗎？你們若說他是嗜血惡魔，認為他天性殘忍，那為何竹莊的人如此死心塌地的維護他？是，他是竹莊莊主的親人，竹莊是他唯一的庇護所，但是，一個殘忍的人無論在何處，處于何種處境，都不會改變其本性，都不會為人所愛戴擁護不是嗎？從竹莊對他誓死維護這一點看，起碼能證明他本性是好的，之所以做出那些殘忍的事情，自有他的原因。而這個原因，我不知道在場的有多少人知道。”

眾人沉默。曇宗道：“說起來，老衲倒是不知，還請姑娘明言。”

楊君如看了看葉榆林，慢慢道：“按理說這件事應該人盡皆知才是，可是，葉家當年滿門被滅，到現在居然有這么多人不知，實在讓我奇怪。無論如何，當初葉家也是富甲一方，且名聲極好，為何他們的死如此默默無聞，連曇宗大師也不知曉？我只能猜測有人故意將此事壓了下來，不想張揚。”她又看看葉榆林，道：“當年，葉家一夜之間被數十大高手攻擊以致滅門，一百多人慘死，年幼的葉榆林僥幸逃脫并被竹莊莊主收留。那個時候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有哪些，但是，云老莊主一直暗中調查，發覺那些在葉家滅門之后一夜暴富的人非常可以，便派人留心，證實那些人正是造成這場慘案的兇手。他將此事告知葉榆林，并對其悉心栽培，從此，葉榆林便把復仇作為自己唯一的目標。你們可以想象，在這樣一場突變之后，任誰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本身的目的就無可厚非，換成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會這樣做。”

曇宗靜默半晌，道：“如姑娘所言，又是何人能將此事壓下，以致于才過十幾年，此事便無幾人知曉？”

楊君如搖頭道：“我不知道。現在這個并不是重點，重點是，葉榆林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而不是他生性殘酷，毫無人性。我希望大家明白這一點。”

曇宗未及答言，那邊王輝

源叫道：“姑娘何必為他開脫！！縱使他是為復仇，也不該用此殘忍手段，居然連小孩都不放過！！”

此言一出，頓時引來眾人響應：“是啊，不管有多大的理由，也不該禍及旁人，而只該找始作俑者。”

楊君如提高聲音道：“我沒有想為他辯解，我只是陳述事實。請大家先靜下來聽我說。”眾人慢慢安靜下來，視線聚集到她身上。

楊君如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道：“我知道，你們都認為葉榆林的所作所為是不可饒恕的，我也這么認為。不管怎樣，誰犯的罪就該誰去承擔。”她轉向曇宗，道：“曇宗大師，我問一句，一開始你們定的條件是只要葉榆林愿意死，你們便不再為難竹莊，不知道這個條件現在是否還作數？”

曇宗念了聲“阿彌陀佛”，道：“當然作數。”王輝源卻道：“大師不可聽她言，她是見形勢不利，才這樣說的。若是我們答應她，日后竹莊必成我們心腹大患，武林之中更不得安寧了。”

楊君如冷冷道：“王先生，今天的領頭人是曇宗大師還是你？況且，你哪里看到我們形勢不利了？在這里的不過是竹莊三分之一的力量，已讓你們受此重創，若竹莊真的拼盡全力，今天便是同歸于盡，對你，對大家又有何好處？”

眾人不禁環顧戰場，暗自同意楊君如的話。王輝源也不敢再說。楊君如不再理他，道：“大師，葉榆林雙手早已沾滿鮮血，今日為他又大起干戈，以致造成如此慘狀，是該結束這場爭斗的時候了。只要大師你表態，若今日葉榆林死于此處，無論何人，出現何種情況，都不得再故意與竹莊敵對，為難竹莊，此誓言永世有效，那么，葉榆林就該以死贖罪。”

曇宗略微思索了一下，同意道：“其實老衲早有結束竹莊與各武林人士恩怨之意，所以愿意前來。只是，姑娘能保證葉榆林今日會死嗎？”

楊君如還沒有答話，竹莊的人已是一片喧囂：“不行，我們決不答應。”“楊姑娘，我們寧可死，也要保護葉少爺。”楊玄感兄弟不引人注意的靠近葉榆林，低聲道：“你放心，我們不會放著不管的。”楊如巖卻凝視著楊君如，陷入沉思中。葉榆林看著楊君如，抬手制止了竹莊人的喧鬧，道：“如此，請曇宗大師發下誓言。”

楊君如心里一顫，面上卻絲毫不露，道：“請曇宗大師發誓，同時，也請在場的眾人發誓。”

曇宗征詢的環視了一眼諸人，緩緩道：“今日尸橫遍野，實為我不愿見之事，所以，我愿立下誓言，只盼諸位也如我般立下誓言，結束這場于我們均無好處的爭斗和恩怨。我，曇宗在此立誓，只要葉榆林今日死于此地，我少林一脈從此再不會與竹莊為難，路遇竹莊之人當以禮相待，如有人故意與竹莊為敵，當盡力相助，若違此誓，死后永墮阿鼻地獄，受盡地獄之苦。”

此誓一出，楊君如心里一塊大石頭便放了下來，她知道事情成功一半了。大家都已厭倦了這場本來就與己無多大關系的恩怨，有人帶頭，還是德高望重的曇宗帶頭，自然是好的。果然，半晌之后，有人依樣立下了誓言。緊接著，在場的大多數人都發下重誓，表示葉榆林死后不會再與竹莊為敵。唯有王輝源和周興慶態度有些出乎意料的堅定，不肯發誓。楊君如腦中靈光一閃，叫道：“莫非，當年之事是你們主使？是你們一手策劃了葉家的滅門慘案？”

王輝源和周興慶臉色各自變了變。王輝源首先恢復鎮定，怒道：“楊姑娘，這種罪名豈可亂安？我家向來正派，更不缺那幾個錢花。”

楊君如道：“既如此，你們為何不肯立誓？連曇宗大師都愿意了結這場恩怨，為何你們二位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挑起事端？對你們有何好處？對大家又有何好處？難道你看不到這里的情況嗎？難道這里死去的那些人不是你的親人你便無所謂嗎？”

王輝源一時無言以對。楊君如的質問正說到了眾人的心坎上，有人嘀咕道：“就是，他們反正沒出多少力，打起來只會躲在后面。”“看來他們真的有問題，說不定當年之事他們真的是幕后指使者。”一時間，疑問和不信任都拋向了王、周二人。

周興慶辯解道：“我們只是不齒于葉榆林的行為，認為他既然犯下了這么大的罪，又怎能如此輕易的放過他？”

楊君如道：“王先生不是一直反對人太過殘忍嗎？怎么現在又要做這么殘忍的事情了？我認為，只該找始作俑者，而不該殃及旁人，否則，這場恩怨也只會不斷的進行下去，對武林也不是件好事。”

王輝源冷笑道：“竹莊

今天的態度大家也看到了，如果葉榆林真的死了，你又怎么保證竹莊的人不會找我們復仇？”

他這話倒是大有道理。楊君如怔了一下，旁邊葉榆林大聲道：“竹莊的人都聽著，不管我今日結局如何，都不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向武林中的人尋仇，今日之事一了結，你們便只可與武林人士和睦相處，不得無故生出事端。若違此言，便是讓我不得安生。此誓言也請務必轉告莊內其他人。都聽到了嗎？”

無人應答。葉榆林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都聽到了嗎？”還是沒有回應。葉榆林沉著臉，道：“我們竹莊的人就這么沒有男子漢氣度嗎？人家能立下重誓，你們為什么不能？不要讓人看扁了我們竹莊！！我再問一遍，我剛剛說的話都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聲音轟然響起。楊君如耳朵被震得嗡嗡響。她看向王輝源，道：“現在你們還有什么好說的！！”王純也道：“父親，我們王家也不能讓人看扁了，立誓吧。”

王輝源怒喝道：“閉嘴！！你懂什么！！”王純嚇了一跳，他從來沒見過父親這樣疾言厲色過，心下不禁也多了幾分猜疑。周興慶拉住他，悄聲勸了幾句。王輝源怒氣平息下來，道：“好吧，我在此立誓，只要葉榆林死了，我王家便不會再與竹莊為敵，如違此事，立時遭遇滅門之禍。”周興慶也依言立誓。

至此，所有人都已立誓，所有人的眼睛也都定在了葉榆林身上。葉榆林緩緩道：“所有人都視我為惡魔，我也知自己手上所染血腥是我的血無法洗去的，今日，我將了結長久以來的恩怨，這場恩怨給竹莊、給各位帶來了無數的煩惱，也令我不得安寧，能夠了卻，也算是武林一大幸事。只希望各位不要忘記自己的誓言。”他看看楊君如，微微一笑，道：“君如，謝謝你！！我終于可以解脫了！！”楊君如向前走了幾步，靠近他，輕輕道：“你去吧，一切都結束了。會好起來的。”

葉榆林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不要做傻事！！”楊君如微笑著，道：“我不會的。我說過，會好起來的。”葉榆林剛感覺到嘴里有一股熟悉的香氣，便覺胸口一涼，他不由自主的吞下嘴里的藥丸，低頭看著胸口的匕首，想著她是什么時候把藥含在嘴里的，卻沒等想明白，便失去了意識。

在場的諸人都被楊君如震住了，她如此大膽的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卻在下一秒奪去了她愛人的性命，很多人都對她產生了興趣：這位女子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楊君如不管他們的想法，只是道：“曇宗大師，請你上前來，證實葉榆林確實已經死了。”

曇宗依言，翻開葉榆林的眼皮，試試他的心跳，又探探他的脈搏，然后起身宣布道：“葉榆林確實死了，再請幾位上來查證。”

有幾個人果真上前來，結果自然是葉榆林死了。一時間，那些武林人士都大大松了一口氣，終于除掉了一個禍害，又不用再拼命了。而竹莊的人則眼神凝重，有幾人甚至恨恨的盯著楊君如。楊玄感兄弟抱著葉榆林的身體，道：“如今事情已了，我們走吧。”

楊君如問曇宗道：“我想大師不會反對他們把葉榆林的尸體帶回竹莊安葬吧？若是葬在外面，只怕有人會去破壞墳墓，讓死者不得安息。”

曇宗道了聲“阿彌陀佛”，道：“當然。死者為大。不管他生前做過什么，死了便一了百了，所有罪孽都可清了。”

楊君如向他道了謝，向楊如巖道：“如巖，你大哥已經死了，他送我的這個東西也沒用了，不如隨他一起葬了。”她取下手上的戒指，遞給楊如巖，又道：“別忘了我那個長命鎖也一起放進去，你知道是哪個的吧？”

楊如巖終于明白了她的用心，道：“我記得。我見過一次。”

楊君如滿意道：“那就好。”

楊如巖道：“姐，你不回竹莊了嗎？”

楊君如嘆口氣道：“你覺得，我現在能回嗎？”楊如巖看看他身邊的竹莊人，知道她的意思，便點頭道：“那你接下來要去哪里？”

楊君如呆了一下，道：“再說吧。我還有件事情要做。你們趕緊回去，好讓竹莊的人放心。”

楊如巖不再說話，向竹莊一干人道：“我們回去吧。”他也不等答話，徑自走出了包圍圈。楊玄感兄弟抱著葉榆林的身體緊隨其后。頃刻間，竹莊人走得干干凈凈。

看著他們走遠，楊君如心里油然生起一股孤獨感。但愿一切順利。

審核：admin 時間:05 15 2015 10:48AM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