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金鐸的當(dāng)口，奧迪車門興奮開啟。
瞿曉彤絲毫不在乎皮鞋被污水打濕，沖著金鐸瘋狂招手：“小勞。”
還沒等岑秘書下車，張鴻光就迫不及待推門。
一腳踏進半尺深的淤泥中卻又渾然不顧，另外一只腳再出來快速拉開車門。
張家瑞慢吞吞從車?yán)镢@出！
不過兩天沒見，張家瑞就像是老了十歲那般。
駝背佝僂，頭發(fā)花白，老態(tài)龍鐘，宛若行將就木猶若燈芯將殘。
見到金鐸的那一秒，張家瑞渾濁瀕死的眼睛終于現(xiàn)出一縷光亮，快步?jīng)_向金鐸，嘴皮不住哆嗦，想說什么又什么都沒說。
枯瘦雙手死命抓住金鐸手臂，嘴里啊啊叫道，英雄熱淚長飆而出。
“以后，大哥就跟著我。”
“我來帶。”
新家還是九七大廈原來的那間會議室，滴答和豆包就住在隔壁。
比起廢品站的豬圈，裝修精致的新家終于配得起金鐸隱形富豪的身份。
瞿曉彤在整層樓轉(zhuǎn)了許久，對大伯子未來的住所極為滿意。
“這里只是臨時居所。將來我會搬到其他地方。”
“大哥和我一起。”
“環(huán)境可能有些差，到時候張哥瞿姐別嫌棄。”
到了新家，金鐸就將白眼鳥圖扔給張家瑞，任由他去折騰。
聽到金鐸這話，瞿曉彤忍不住問道：“搬哪兒？需要什么樣的環(huán)境？你直說。我們來安排。全國任何地方都行。”
“只要能有助于大哥康復(fù)，哪兒都沒問題。”
前天，在金鐸走后的十分鐘，張家瑞果真進入深度睡眠。這一睡，果真誰了足足三十個小時。
一語成讖讓瞿曉彤對金鐸驚為天人，也讓張鴻光有了決斷。
雖然金鐸只是個看物件的鑒定師，跟醫(yī)生八竿子打不著關(guān)系，但張鴻光選擇相信金鐸。
或許是這些年張鴻光已經(jīng)聽夠了那些專家們的專業(yè)術(shù)語，或許張鴻光心里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和信心，或許抱著死馬當(dāng)做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或許，張鴻光決定賭一把。
“原先大哥在天都住的哪？”
“平房。”
“我們家一直住的平房。”
“那就平房。”
瞿曉彤立刻說道：“需要什么樣的平房？我們馬上準(zhǔn)備。”
金鐸垂著眼皮輕聲說道：“瞿姐。我還沒說能不能醫(yī)好大哥。”
瞿曉彤微微一滯笑著說道：“怎么？想給瞿姐要好處？”
重重一擺手，瞿曉彤豪氣干云：“不讓你白幫忙。還是那句話，你是大哥認(rèn)的小弟，就是我們的小弟，就是我們張家和瞿家的小弟。”
“你要不放心，明天就隨姐去天都，姐在皇城根兒下擺一桌，親自認(rèn)你。”
不等金鐸回應(yīng)，瞿曉彤颯爽說道：“姐是大院兒里邊兒出來的，玩不來虛的。”
金鐸抿嘴頷首：“謝瞿姐抬舉。”
這當(dāng)口，張鴻光輕開虎口：“你瞿姐跟你說著玩的。”
“她那一幫大院朋友，現(xiàn)在不是外國人就是投機倒把分子，沒什么大本事。連佛國人都有。貽笑大方。”
瞿曉彤有些慍怒：“小勞是搞鑒定的，我那些朋友哪個路子差了？”
張鴻光點上煙翹上二郎腿：“也就混個臉熟。對小勞沒什么幫助。”
“小勞，這里只有我們?nèi)齻€人。你什么想法，不妨直說。”
金鐸接過張鴻光的煙靜靜說道：“我有百分百的把握醫(yī)好大哥。”
開口王炸的話語出來，瞿曉彤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吃驚看著金鐸，驚喜萬狀。
“我有兩個條件。”
聽到這話，瞿曉彤姣好的面容輕變。而張鴻光卻是端坐沙發(fā)不動如山。似乎早已預(yù)料。
“我知道兩位認(rèn)為我是個小人。但我只能這么做。”
金鐸靜靜說道：“兩位可以認(rèn)為我是在要挾，可以認(rèn)為我是神棍，也可以認(rèn)為我無情無義，這些我都認(rèn)。”
“我要張總兩個承諾。”
看著金鐸沉穆肅重的臉，瞿曉彤眼里透出難以言述的復(fù)雜光芒。
今天的金鐸，有些陌生。陌生得讓瞿曉彤感到有些厭惡，甚至害怕。
張鴻光輕輕抖抖煙灰，威嚴(yán)肅穆的國字臉上露出一抹冷笑。
“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談條件？”
張鴻光輕然吐口，雷鳴海嘯威穆滔滔。
金鐸平視紗簾木然說道：“我沒資格。但我能醫(yī)好大哥。”
“這么快就攀親？”
“你還不夠格！”
張鴻光語音如導(dǎo)彈爆響，回音凄厲在小小房間里來回激撞不斷疊加，化作錢塘大潮，轟擊金鐸脆弱單薄的身體。
“別拿你對張家的恩，當(dāng)做你的本錢。”
張鴻光輕彈煙蒂，如同天上神佛輕揮手，那煙灰就像是銀河崩塌，直落九天。
“我張鴻光這輩子最恨最不屑，就是挾恩自重。”
金鐸闔上眼皮，低低說道：“我不需要誰可憐我，或是報答我。”
“這樣的感恩關(guān)系無非是建立在一方對另一方巨大的優(yōu)勢上。”
“張總幫我是人情，不幫是本分。我并不奢求也不敢奢望。”
手里拿著煙，金鐸平靜說道：“下雨天，螞蟻過不了河遇見人。人有可能會動惻隱之心大發(fā)慈悲彎下腰撿起一根冰棍棒幫忙搭一座橋。”
“那是人和螞蟻巨大的差異。螞蟻不會求人，人也不會去在意螞蟻，只憑那一瞬間的惻隱良心。”
“有的人不想彎腰，嫌麻煩。一腳就邁了過去。”
“還有的人，明明看見但又不出手，一腳踩下去。連同那只螞蟻和那寬不過一寸的河流一起踩死。”
“但那只螞蟻，到死，也只想要過河。”
“因為，河對岸，有他的家人！”
聽到這話，瞿曉彤玉容凝緊，目光凝固，帶著從未有過的目光凝視金鐸。
金鐸的聲音很輕，但瞿曉彤卻是在于無聲處聽驚雷。
震心撼魂！
看著金鐸的樣子，瞿曉彤莫名的心疼。
她不知道眼前這個幫了張家很多次忙的男子，到底他的人生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才能，講出這樣悲情到絕望的話。
“小勞，你有什么要辦的給……”
一瞬間，瞿曉彤脫口而出。
無論金鐸要辦什么事，自己豁出去也要給他辦。
這時候，張鴻光輕抬右手豎起食指冷漠說道：“小時候我父親給我們講過一個故事。”
“說，當(dāng)年有個秀才去趕考。中途和你說的一樣，給一只螞蟻搭了橋，讓螞蟻過了河。”
“后來秀才在試卷上少寫了一個點。主考官在審卷時候，有一只螞蟻爬上試卷，就在那點上不走。”
“主考官一只手下去摁死螞蟻，那被壓扁的螞蟻尸體正好補齊了那個點。”
“于是，那秀才就中了狀元。”
瞿曉彤目光投射在張鴻光臉上，不明白自己男人話中意思，但隱隱感覺到自己男人的憤怒，急忙說道：“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