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的女兒不會死的!她肯定還會有救的!什么病危通知書!我不看!不看!”女人尖厲的聲音在手術室外面的走廊上回蕩著。
她對面站著的那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不過由于他現在所在的場合,所以他并沒有忘記自己的醫生身份,強忍著不耐煩說道:“大姐,你的女兒是真的沒救了,你看她呆在醫院這么長的時間也檢查不出來病因,身體各個器官都在迅速衰竭,我們也是束手無策,趁著她現在還有一口氣,還是帶她回家吧!”
他這話說得也是實誠,若是單聽這話,肯定會覺得他是在為這個女人著想,但是他的眼中卻滿是不耐煩,一看便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心地善良,只是想把這家連醫藥費都交不起,還遲遲賴在醫院不走的人趕出去罷了,免得到時候這個女兒死了,還訛上他,說是醫療事故!
現在的人,可是人心不古,他怎么知道這么人會不會做出這等事情呢?還是留個心眼,免得害了自己才好。
女人并不知道這個年輕醫生此時心里的想法,她聽得這醫生這么說,心里早已經慌得沒有邊兒了,毫不猶豫地撲通朝著這一聲撲通跪下,匆匆朝前面挪動了幾步,緊緊抓著一聲的褲腳,一邊哭著,一邊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了醫生!救救我的女兒吧!她還那么小!她還只有十三歲??!求求你……求求你了啊……”
醫生掙扎了兩下,卻沒能夠掙脫女人拽著他褲腿的手,忍不住尷尬起來,不由得冒了火氣,低低喝道:“病人家屬請你冷靜一下!這里是醫院!你這樣大喊大叫會影響其他病人休息的!”
聽醫生這么說,女人也不好鬧得太大聲,聲音漸漸平息下來,小聲地抽噎著,只是拉著醫生褲腳的手依然沒有松開,手指反而越攥越緊,都有些發白了,仿佛那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
“阿霞!”走廊轉角處有一個中年男人匆匆跑了過來,看到地上跪著的女人,頓時驚了一下,連忙加快了腳步。
男人身后跟著一對姐弟,姐姐應該已經有十四歲了,而弟弟不過堪堪滿十歲而已。兩人顯然就是這中年男人和那名為阿霞的女人的兒女,看到跪倒在地,滿臉淚痕,眼底都是絕望的母親,他們也忍不住心里一痛,跟在父親后面跑了過來。
中年男人很快沖到名為阿霞的女人身邊,伸手扶起了她,低聲勸道:“阿霞,你不要這樣,這里……這里是醫院……”
他說著說著,眼中也閃動起了淚花。
身為男兒,本該有淚不輕彈,但是這中年男人想到自己那躺在病床上的可憐女兒,而自己卻對她慢慢走向死亡的這個事實無能為力,心中頓時痛苦不已,也忍不住哽咽起來。
那女人撲進男人的懷中,看到丈夫的剎那,心中的悲苦如潰堤的洪水轟然而下,她死死抓著男人的衣服,放聲大哭:“我的女兒??!我苦命的女兒啊!啊——”
那哭聲凄厲非常,聽得人心酸不已,旁邊好幾個小護士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這些小護士才從衛校畢業不久,并沒有接觸太多社會上的東西,所以沒有像她們那護士長一樣板著個臉似乎誰欠了她五百萬似的,而是心中升起了幾分同情心。
不過就算對這家人有些同情又怎么樣?她們不過只是些小護士,除了同情心什么也沒有,所以只能站在一邊,干看著。
那醫生看到面前的場景,卻不如這些小護士一般生了同情心,而是越來越不耐煩,這種不耐煩,都快要壓不住了。
手術室所在的走廊,一般都是要求安靜的,可是這時候,走廊的那一頭偏偏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個聲音,對于在場的醫生護士們熟悉無比——
“這里呢,就是我們的手術室了,我們醫院的器材機械,絕對是一流,世界頂尖水平,如果選擇在這里做手術的話,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這個聲音,自然就是這家醫院的頭號人物,齊院長!對于在場的醫生護士們來說,一個絕對嚴肅恐怖的存在!
可偏偏有另外一個聲音響起,并且毫不留情地對齊院長冷冷道:“齊院長,話不能說得太慢,不然出了事,你的那個‘絕對沒有問題’,是擔待不起責任的。”
而齊院長訕訕地笑了兩聲,竟然完全不敢反駁這個男人的話。
在場的醫生和護士心中頓時驚訝不已——他們的齊院長,平時是一個多么高傲的人?絕對無法容忍別人對他挑刺!現在在這個男人面前,卻是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這實在是……
眾人愣神的一會兒,他們的齊院長便陪著一個穿著軍裝的高大男人朝著這邊走來。
這個高大男人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行走之間透露著一股子殺伐之氣,一看便是上過戰場見過血,他的皮膚黝黑,雙目如炬,五官并不算多出色卻極為正氣,再看他的肩章——嗬,兩杠四星,陸軍大校!
三十歲在現在這個社會來說并不算大,這個男人足以稱得上是年輕人了,而他在這個年齡便已經成為了大校,顯然是家世顯赫、背景不凡之輩!
這手術室外面,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被這個男人給吸引了過去,不為別的,就為他那一身軍裝,和向來自恃高傲的院長對他的態度!
不過誰也沒有看見,將妻子抱在懷中的那個男人,無意之中抬起頭來,卻見到這樣一張熟悉得很的臉,眉毛緊緊皺了皺,隨即低下頭,將臉背對著那個人所來的方向,仿佛根本不想見到那個人似的。
宋國然今日特意來到這個醫院,是為不久之后侄兒的心臟手術來考察環境來了。
本來他的嫂子,也就是他侄兒的母親是想要將侄兒帶到國外去做手術的,無奈手術風險性太大,侄兒很有可能上了手術臺就下不來了,于是老爺子發話了,就在上市,也是宋家的老家做手術,按照老爺子的說法,那就是宋家的子弟,死也要死在這片土地上!
在家中擁有絕對權威的老爺子發話了,其他人莫敢不從,便將權威專家從國外請了過來,并且在上市挑了這家據說擁有一流手術環境的醫院。
宋家在國內是什么地位?雖說老家是在上市,但近些年來一直扎根在京城,那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世家!更是跺跺腳便會讓軍界抖一抖的龐然大物!宋家老爺子乃是當年碩果僅存的幾位之一,說話極富分量!
這般身份的人找上門來,也難怪這醫院的院長會笑得合不攏嘴了,一見宋國然上門,就立馬將他帶到這手術室來,表現出了十足的誠意和信心!
當然,宋國然今日過來,也只是這么隨意走走看看,他又不是醫學專業的,對這些也不懂,最后也還是要等那幾位專家下了飛機,專門前來察看了才行。
宋國然今年已經三十二歲了,按照他這個年齡,應該成家了才是,可是他現在卻一直在軍隊中摸爬滾打,一點想要成家的意思都沒有。而宋老爺子竟然也沒有任何異議,似乎默認了他的這種行為,根本不管他!
因為宋國然自己沒有成家,沒有子女,也就對自己這唯一的一個侄兒格外上心,更是此次親自前來打頭陣。
但是,宋國然如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碰到一個多年未見的故人。
本來宋國然只是目光隨意掃掃,雖知道這么一看,就看到了一個格外熟悉,卻很久未見的背影!這個背影,就算是死!他也是不會忘記的!
宋國然猛然怔愣在了原地,死死地望著那個背影,眼中滿是激動!
“蘇……蘇大哥……”宋國然看著那個背影,喃喃地喚了一聲。
那背對著他的人身體一震,身子又轉了轉方向,似乎極為不想看到他似的。
宋國然腦中浮現出當年發生的一幕幕,臉上不由得露出苦澀的表情,長長地嘆了口氣,才一步步朝著他口中的蘇大哥走去。
蘇志德聽到那個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但是他卻絲毫抬頭的意思沒沒有,反而將腦袋埋得更低,一副完全不想看到宋國然的模樣!
宋國然走到蘇志德身邊便停了下來,慢慢蹲下身去,對著蘇志德喚了一聲:“蘇大哥!”聲音顫巍巍的,語氣哽咽,這個鐵打一般的漢子,好似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
蘇志德頭也不回:“不要叫我蘇大哥,我不認識你?!?
宋國然的身體一顫,張了張嘴巴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他咬了咬牙,最后只能站起來。
他知道,蘇大哥并沒有原諒他,他也從來沒有奢求過什么。
他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過頭,對剛剛站到自己身邊,欲言又止的齊院長冷聲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兒!”表情轉換之快,讓人始料未及。
齊院長一愣,隨即干巴巴地笑道:“這……我也不清楚,得問問,得問問……”他目光游移,落到不遠處站著的那個年輕醫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