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明亮的會議室里。

白墨投完票，抱著徒弟，揉揉它的三角耳朵，突然發(fā)現(xiàn)很安靜。

他左右看，看到旁邊的田星火，捂住了投票器，一直沒按下去。

旁邊的張教授和陳書會長，也皺起眉頭，在思考什么。

整個會議室，前排后排，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交頭接耳，大家都在認(rèn)真思考。

時而有袖子摩梭桌面的聲音，和咳嗽的聲音。

白墨表情古怪……

“所有人都在思考，只有我投票這么快？

“那不是顯得我把這一票看輕了？”

他又捂住投票器，裝作還沒投的樣子。

卻聽屏幕上的吳劍先又開口。

“哈哈哈！

“相信我們每一個人，都感受到手中這一票的沉重。

“所以我們的投票程序，設(shè)定的稍微輕佻了一些。

“這投票器，可以多次按鍵。

“以最后一次按下的鍵為準(zhǔn)。

“大家可以改變已經(jīng)投出的票。”

啊？

這種票居然能改？

白墨懷里，月亮尾瞪著眼睛，看看投票器……這投票器很有質(zhì)感的樣子，它的狐爪，也想按一次試試手感……但終究只是想想。

狐貍都是很狡猾的！

它能讀懂在場的氛圍，能明白無論投票還是改票，無論紅色按鍵還是綠色按鍵，都是沉重的，不能隨便拿來玩。

屏幕上，吳劍先繼續(xù)開口。語氣輕松平和。

“如果放棄即將到來的本源仙氣角逐，我們可以把已有的資源，都投入現(xiàn)有的事業(yè)，都投入到今天，投入到社會的穩(wěn)定和安全，保護(hù)好每一個民眾，抵御每一次黑暗的侵襲。

“如果選擇參與本源仙氣角逐，我們或許就要分出一部分資源，投入一個很可能沒有回報的無底洞，我們或許要打破一些平衡，或許會面臨更多的困難、挫折、和不期而遇的危險。

“但我們可以得到一點(diǎn)點(diǎn)希望……或許可以，奪到一點(diǎn)本源仙氣，取得一點(diǎn)研究成果，點(diǎn)亮一些小小的火光，去照亮黑暗中的明天。”

吳劍先說話比較抽象。

但在座的人都能聽懂。

這是一個路線選擇的問題。

維持現(xiàn)有方向，投入全部資源保護(hù)社會穩(wěn)定？

還是分出一些資源，去爭奪本源仙氣，研究本源仙氣的存儲、開發(fā)、利用，追尋一絲絲可能性，希冀能研究出某種足夠強(qiáng)大的武器，可以抗衡古仙？

后排的洪安西教授，下意識眼睛往前瞟，想看看白墨怎么投票的，想跟著白墨去投。畢竟他們現(xiàn)在做的菌絲愈傷貼項目，即將做的特種食腦藤項目，都是跟著白墨專家。以后的論文和前途，都著落在白墨專家身上。

但白墨捂住了投票器，他看不到……

“額……”

他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老年肚腩，看看自己手背上蒼老褶皺的皮膚……毫無疑問，如果選擇爭奪本源仙氣，他們這些科研人員，工作量會變得更大，加班會變得更多，壓力會變得更大，休息會變得更少。而且，來自古仙的威脅和暗殺，也將變得更多。

他可是聽說了，之前一場切除大腦皮層血痂的手術(shù)，就曾遭遇重大事故。十幾個頂級專家，差點(diǎn)全軍覆沒，當(dāng)了古仙的肉機(jī)。

思量許久，他捂住投票器，蒼老的手指哆哆嗦嗦探進(jìn)去。

……

旁邊的李方明教授，此時回想起仙草樓遇襲事件，回想起充斥樓道的紅色煙霧，還有窗外樹林抱柱而死的刺客們。即便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畫面也還是瘆人！

如果選擇爭奪本源仙氣，與古仙爭食，如那般刺殺，會不會變得更多？

能不能在這種刺殺里活下來，全看運(yùn)氣。

運(yùn)氣好，被大佬搭救，那就活了。

運(yùn)氣不好，大佬沒看見，那就嘎了。

腦袋別在別人褲腰帶里。

思量許久，他咬咬牙，皺皺眉，捂住投票器，胖乎乎的手指，亦是探上去。

……

古林委員坐在最后排，亦陷入沉思。

他處理過很多大大小小事件，看慣了受傷、看慣了飆血、看慣了殘碎的尸體。

守護(hù)民眾，和古仙弟子們作戰(zhàn)，就已經(jīng)足夠血腥，足夠危險，足夠艱難。若是直接與古仙奪食，那么他和他手下的仙術(shù)委員們，將踏入的前方，毫無疑問，會更加嚴(yán)峻和殘酷。

說不得以后便要送更多黑白照片，去給同事們的家屬。

思量許久，他捂住投票器，磨出繭子、布滿傷疤的手指，探了過去。

……

田星火咂咂嘴，皺皺眉，歪歪頭。

搶奪本源仙氣？

那豈不是直接坐到古仙的對立面？

去到夢中，該如何面對古仙？會受到古仙怎樣的對待？

他嘆口氣，捂住投票器，看看左右，把手指伸上去，“咔嚓”一聲投出票。

……

張教授片刻失神。

對于古仙的仙術(shù)，他感知比較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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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西州幕后boss的仙術(shù)，他卻見識過許多次，知曉世間最恐怖最奧妙的仙術(shù)，究竟是何等面貌。

而人類的技術(shù)水平，各行各業(yè)，方方面面，他更是比一般人都了解。

因此，他大概知道人類頂尖技術(shù)和古仙朝頂尖仙術(shù)的差距。

以人類的科技，想要開發(fā)本源仙氣，追上古仙的仙術(shù)，對古仙造成威脅……這希望，便如暴雪狂風(fēng)中一點(diǎn)燭火，太過于微弱，太過于渺茫，太過于容易熄滅。

他捂住投票器，伸出手指，摸向投票器。

……

陳書會長亦在沉思。

最近這段時間，序列九乃至序列八的黑暗側(cè)仙術(shù)師，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一個又一個，層出不窮，制造一次又一次仙術(shù)事故、恐怖襲擊。

好在千千萬萬的委員們，憑借人數(shù)優(yōu)勢和裝備優(yōu)勢，一次次平息事態(tài)，一次次鎮(zhèn)壓動亂，把整個社會的局勢穩(wěn)住，讓民眾始終能處于安全的環(huán)境下。

這份穩(wěn)定，來之不易。

可若再把資源投入到爭奪本源仙氣的斗爭中，那社會局勢，還能穩(wěn)住么？

會不會顧此失彼？

為了一點(diǎn)飄渺的希望，反而讓整個社會局勢日漸糜爛么？

他嘆口氣，捂住投票器，手指摸向按鍵，又抬起手，看了一眼哪邊綠，那邊紅，確認(rèn)自己不要按錯。

……

接待人員推著小車，靜悄悄給與會人員換茶。

白墨抱著徒弟，喝了一口新?lián)Q的溫?zé)岵铚?

“還真都是好茶葉，挺甜的。回頭狐貍山也種點(diǎn)。”

會議室里靜悄悄。

大屏幕上的吳劍先，亦在安靜等待投票結(jié)果。

白墨大概能猜到結(jié)果……畢竟人性這東西，還是很容易猜的。

人類總是向往穩(wěn)定，向往安全。

會在岔路口選擇更明亮，且已知的道路。

會更愿意把已經(jīng)到手的東西守住，在有余力時，才會覬覦更多。

或許人類中，會有少部分莽夫、冒險者和賭徒……但那種人，不會出現(xiàn)在今天的會議室里。

白墨喝著熱茶，咂咂嘴，鬼使神差般，突然想到狐貍山一株很奇葩的仙草……膽小菊。

這也是序列六的超級仙草，也是從草原上挖出來，也已經(jīng)枯死，等待復(fù)活。

這玩意兒復(fù)活條件機(jī)制，他已經(jīng)研究清楚，準(zhǔn)備工作做了很多，唯有差的最后一步，比較特殊……它需要吸收情緒，需要吸收特別多、特別巨大、特別真誠的勇氣。

白墨鬼使神差，莫名其妙，心念一動，給狐貍山去了命令。

……

張教授眼眸深處，浮現(xiàn)一堆篝火，和篝火之后的青爐古仙。

卻見青爐古仙饒有興致，看向現(xiàn)世，也在等待投票結(jié)果。

“很有意思啊。”

不止青爐古仙，陳書會長、后排的吳輕蕓、古林委員、乃至于每一個仙術(shù)師，都被這會議吸引，一個個通過徒弟的眼眸，看向現(xiàn)世，等待投票結(jié)果。

田星火腦海中，傳來黑雀古仙嘲諷的聲音。

“呵，螞蟻開會，整的還有模有樣。”

……

白墨身前的會議桌，白手鐲穿著隱身斗篷，悄然出現(xiàn)。

它捧著個青銅花盆，盆里便是師父交代的膽小菊。

這玩意兒只是一根黃褐色枯草，已經(jīng)軟了，根扎在花盆土里，光桿莖躺在花盆土表面，蔫兒不拉唧。

它隔著隱身斗篷，看看師父，看看月亮尾，瞪大眼睛，狐貍臉上滿是興奮！

倒不是因為什么別的，只要看見師父，它就開心！

……

這場會議規(guī)格很高，但保密等級并不怎么高。

黑暗世界的會議室里，已經(jīng)接入視頻信號。

黑暗之王和幾個序列七，歪七扭八坐在會議桌旁，都表情古怪，等著看投票結(jié)果。

“有啥意思呢？”

“不用看都知道結(jié)果啊。”

“哈哈哈，如果他們真的肯分散力量去搞本源仙氣，那我們?nèi)兆迂M不是輕松了？”

“不太可能。他們又不是傻嗶。”

……

東郭市。

白桃醫(yī)美院長辦公室。

蘇白桃用一枚貼了天目符的鏡子，偷窺會場，看到坐在前排的她丈夫，東郭市會長。

“這一票……他會怎么投？

“他們會怎么投？”

……

四春市。

仙術(shù)委員會大會議室。

與會之人同樣在糾結(jié)于投票。

無人注意到，天花板縫隙悄無聲息鉆出來一只蒼蠅，復(fù)眼看向大屏幕。

……

春山市。

仙委會會議室。

白山黑水養(yǎng)育出的男男女女，性格更火爆、更直接一些，已經(jīng)紛紛咬著牙，按下投票器。

無人注意到，窗外一只黃皮子，悄悄探頭，黑溜溜的眼睛看進(jìn)來。

……

漸漸的，越來越多人考慮成熟，越來越多投票器被按下去。

投票信號從機(jī)器匯總到電腦，又從各個地市匯總到上京，匯總到吳劍先的辦公室，匯總到吳劍先的電腦屏幕。

萬眾矚目之下，大屏幕上的吳劍先，愣了片刻，突然笑出聲。

“我們的投票，已經(jīng)都結(jié)束了。

“相信很多朋友都在關(guān)注，都在等待結(jié)果。

“這個投票結(jié)果，很有意思。

“贊成爭奪仙氣的紅色票數(shù)，是，一千零三十四。

“贊成放棄仙氣的綠色票數(shù)，是，一。”

此言一出，各個城市，各個會議室，看向此處的古仙，還有偷窺的一個個幕后boss，偷窺的黑暗世界，都陷入沉默。

唯一投出綠色票的白墨，坐在會議室里，心中訝異。

全都是紅票？

他們不怕加班么？

他們不怕古仙么？

他們不怕刺殺么？

他們不怕戰(zhàn)場么？

他們不怕萬般努力終成空么？

他們不怕顧此失彼社會糜爛么？

他們以為其他人都會投綠票，想投一次紅票爽一爽，逞一逞血勇？

或者，他們投出紅色一票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思想準(zhǔn)備？就已經(jīng)知道前路如何？就已經(jīng)想好該如何面對？

……

張教授腦海中，青爐古仙面帶笑容，輕輕鼓掌。

“哈哈哈，哈哈哈，很好，很有意思！”

……

田星火腦海中，黑雀古仙皺皺眉頭。

“一個個的，全他媽傻了？

“有一個傻的，少半傻的，多半傻的，都正常。

“可全他媽傻了？

“這都有毛病吧？”

……

黑暗世界辦公室里。

黑暗之王等人皺皺眉頭，盯著大屏幕，沉默許久。

“這……是不是他們在票上做手腳了？

“那個投票器，被動手腳了？”

……

大屏幕上，吳劍先繼續(xù)道。

“我們這次投票，結(jié)果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哈哈哈，大家都沒有反悔余地了。

“以后該加班加班，該拼命拼命。

“至于唯一投出綠票的那位……我真不知道是誰，我們都是不記名投票。

“但我想他這一票，他的心中，一定滿是對我們所有人的體恤，和對這世界的悲憫。

“所有人，戰(zhàn)場拼搏之時，夙夜加班之時，面臨強(qiáng)敵之時，身臨黑暗之時，也可把這份柔軟，記在心里。”

會議室里，喧嘩聲起。

有人皺眉，有人笑罵，有人無奈，有人驚覺自己失了智。

白墨坐在前排，也偷偷懷疑，是不是投票系統(tǒng)被動了手腳？

反正是不記名投票，每個人只知道自己的票。

有這一張綠票在，只要沒人去對票，那誰都說不出什么。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投票系統(tǒng)是真實的。

因為，桌面上，隱身斗篷下面，白手鐲瞪圓了眼睛！

因為，白手鐲懷里捧的那盆膽小菊，軟趴趴的莖稈，竟是站了起來，竟是在褪去黃褐，重發(fā)新綠，竟是在枝頭躥出一顆小小的嫩綠的新芽。

它站起又抽芽的輕輕簌簌聲，被這會議室的喧嘩掩蓋。

但它確確實實，吸收到這滿堂的、巨大的、真誠的勇氣，在萬年沉睡之后，從枯死中被喚醒，在這會議室里，枯草重生，復(fù)活了！

關(guān)于本源仙氣的劇情，馬上鋪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