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嗚……
陰雲之下，狂風吹過狐貍山，吹過一望無垠的藥田。
便見密密麻麻的超級仙草紫地龍，正從地下隆起，密密麻麻，盤繞交錯，在地面形成一座扭曲的樹城。
它的外皮紫意盎然，在這灰撲撲的夢境裡，彰顯健康的光澤。
“嚶嚶嚶！”
是黑星星，正遵從師父的指導，鑽在這紫地龍樹城裡面，挖開一道道水渠。
“嗷嗷嗷！”
是樹城外圍，白尾巴和星星肚，正在挖坑打地基，準備安裝一座水象丹水塔，專門給這紫地龍供水。
“嚶嚶嚶！”
青銅水塔被放倒，躺在旁邊的地上。
穿馬甲的工程師呼呼風和潑潑雨，正掄著小錘，敲敲打打，又豎起耳朵聽聲響，檢查水塔的閥門、管道，聽一些螺管結構發出的動靜。
這水塔裡，有全新的加溫裝置，塞進去兩顆雪暖丹，結構比之前更復雜了，安裝的時候也要比之前更小心一些。
白墨站在旁邊，帶著徒弟白耳環，吹著田邊的冷風。
“我們這紫地龍，其實產量已經很不錯了，每天能穩定產出四升本源仙氣！
“但是……改裝過水槽和水塔後，給它加上適度的溫水灌溉，估計產量還能再提一截。”
白耳環豎著三角耳朵，眼睛瞟向紫地龍，狐貍眼睛瞇著，嘴角露出笑容……紫地龍沒白吃狐貍山那麼多資源，還是有良心的！
改造工作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白墨瞅一眼徒弟們，看到它們一個個輕車熟路，動作嫺熟，便放下心裡，轉身回到旁邊的車廂裡。
準備再看點文獻。
晉升序列四之後，腦海中又多了關於序列四文字的知識，以前看不懂的文獻，如今終於能閱讀。
捧到手裡的，是一塊薄薄的青銅板。
【……君侯最近心情很不好】
【我們青月丹宮，佔據了一條序列三級別的靈脈，但是產出的本源仙氣，產量嚴重不達標】
【天宮每隔三年，就會來考覈一次】
【連續三次考覈不達標，就會通報批評】
【連續七次考覈不達標，就會有罰款】
【之前考覈第三次的時候，君侯根本不在乎】
【君侯這個人，心理素質相當過硬，其實不怎麼在乎通報批評，也不怎麼在乎風評和麪子】
【後面考覈第七次，欽差提出罰款的時候，君侯的精神狀態就已經不太穩定了】
【欽差戰戰兢兢提出罰款，哆哆嗦嗦帶著罰金，屁滾尿流離開丹宮】
【到了最近，君侯每天的精神狀態更加不穩定！】
【因爲，第九次考覈馬上就要來了】
【產量再不達標的話，青月丹宮對靈脈的開採權，將會被取締】
啊？
白墨捧著銅板，端起旁邊的熱茶，喝了一口，品著脣齒之間的茶香，皺皺眉頭。
“怎麼丹宮裡，這麼多君侯的撲街小故事？”
他咂咂嘴，繼續閱讀文獻。
【那些天裡，丹宮的氛圍都不對勁】
【所有人走路的時候，都躡手躡腳】
【所有人說話的時候，都壓低聲音】
【大家儘量躲著君侯】
【萬一遇到君侯，也儘量低著腦袋，夾著尾巴】
【關於靈脈開採權的事情，大家也都很無奈】
【即將到來的第九次考覈，大家也只能硬著頭皮等待】
【青月丹宮本來就不富裕，那些開採本源仙氣需要的超級仙草、那些維護超級仙草需要的複雜湯藥、那些養護超級仙草需要的複雜技術和設施……丹宮都是極度匱乏的】
【僅憑一株又小又瘦的紫地龍，每天只能產出半升本源仙氣，確實不能完全開發靈脈】
【我們只能硬著頭皮等待】
本就不富裕的丹宮，更要雪上加霜？
白墨聽見窗外，傳來“刷刷”的汽車聲。
扭頭看，便見一臺又一臺卡車連成長長的隊伍，載著一車車肥料，傾倒在紫地龍藥田裡。
如此說來……紫地龍這玩意兒，也確實耗費頗大！
白耳環坐在白墨肩膀旁邊，抱著一盆黃中李，把毛絨絨腦袋湊過來，和師父一起看文獻。
“嗷嗷嗷！”
【但是，當欽差來檢查的那天，我們丹宮的紫地龍，竟然變粗壯了】
【紫地龍也有了足夠的肥料儲備】
【紫地龍旁邊也安裝了千流塔，紫地龍上空還安裝了滅蟲飛壺】
【紫地龍一天的仙氣產量，達到兩升，完全滿足了天宮的產量要求】
【我們都鬆了一口氣】
【君侯也鬆了一口氣】
【前來檢查的欽差，更是鬆了一口氣】
【他們也是戰戰兢兢來的，很怕宣稱取締我們開採權的時候，君侯會不會情緒失控】
【皆大歡喜中，欽差連夜跑路了】
【我們都跑去找君侯道喜，找她一起慶祝，問她這紫地龍怎麼回事，竟在一夜之間變了模樣？】
【君侯得意洋洋】
【她說，她把我們的靈脈和紫地龍，都給承包出去了……】
【沒錯，突然變壯的紫地龍，還有紫地龍配套的藥肥，設施，都是承包商瑤池聖地的手筆】
【瑤池聖地共計投資四石本源仙氣，也就是四千升，而君侯和他們簽訂契約，往後十年，紫地龍每天的產出，零點三升歸青月丹宮，一點七升歸瑤池聖地】
【十年之後，契約結束，雙方再無瓜葛】
【瑤池聖地派來的仙人承諾，到十年後，青月丹宮便能得到更粗壯的紫地龍、養護藥材的配方和聖地留下的養護設施】
【那一夜，君侯躊躇滿志，舉杯嚮明月】
【她說十年之內，我們的收成變少了】
【但十年之後，就是我們青月丹宮，新的開始！】
嗯？
白墨皺皺眉頭。
伸手把旁邊的白耳環摟到懷裡，揉揉它的胖肚皮，揉的它蜷縮著身體歪嘴笑起來。
又看一眼窗外，看到徒弟們已經把豎好的水塔插入地基之中，用泥土夯實。
“這……瑤池聖地的契約，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他們投入四千升，往後十年裡，每天都要分割掉一點七升，十年總共收穫六千兩百零五升。
“看起來，他們有得賺。
“十年後，青月丹宮拿到了設施和技術，也有得賺。
“這場合作，兩邊都合適。
“但……額……”
白墨低頭，又看向文獻。
【……轉眼間，十年過去了】
【我們丹宮和瑤池聖地的契約到期結束】
【聖地的仙人開開心心離場】
【但是，我們丹宮沒有迎來新的開始】
【甚至每個人都表情古怪】
【因爲，那些養護紫地龍的技術，我們也還沒有學會】
【培育紫地龍所需的藥草，我們也湊不齊全】
【甚至聖地留下養護紫地龍的設施，也已經很破很舊，就在十年之期結束的第一個早上，老化、開裂、破碎了……】
白墨尷尬一笑。
從旁邊的盤子裡，拿一塊杏仁餅乾，咔嚓掰開，自己吃一半，塞到徒弟嘴裡一半。
“吃。”
擡頭看看窗外，恰好也是上午茶時間，食堂的小餐車開過來，徒弟們正在餐車旁邊圍坐著，一邊開開心心吃烤麪筋，一邊在嚶嚶嗷嗷聊天休息。
至於那水塔，已經完全安裝好，再稍微調試一些細節，就能投入使用。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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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繼續低頭，繼續看文獻。
【……丹宮裡每一個人都很鬱悶，我們都意識到，這是被瑤池聖地的混蛋們給耍了】
【但是沒辦法，青月丹宮草臺初創，要什麼沒什麼，什麼都不懂，吃點虧也正常吧】
【就這樣，大家一起努力，一起研究，一起探索，一起想辦法培育紫地龍】
【但還沒等我們研究出個子醜寅卯，三年之期又到，天宮的考覈，又要來了……】
額……
白墨嘴角抽搐。
哪怕隔著千萬年時光，但透過銅板，透過文字，也能感受到君侯當年的狼狽和痛苦。
【欽差來臨的前夜，丹宮又迎來老熟人，竟然是瑤池聖地那幾個仙人，又去而復返】
【他們一個個嬉皮笑臉，無視君侯的怒火，竟是又拿出契約】
【又拿出一份，與當年一模一樣的契約】
【他們說，簽了這份契約，青月丹宮尚且能拿到那一點點仙氣】
【如果不籤這契約，丹宮被取締開採權，甚至連這一點點都撈不到了】
【我們都氣不過】
【甚至在想，乾脆不籤這契約，乾脆不要這開採權，乾脆讓君侯把這幾個趁火打劫的狗東西修理一頓，只爲大家出了這口惡氣】
【但……君侯忍辱負重，還是把契約給簽了】
“唉。”
白墨嘆口氣，輕輕摸過銅板，摸過這模糊的文字。
旁邊的狐貍徒弟白耳環，擡頭看看師父。
“嗷。”
也學著嘆口氣，也伸出毛乎乎狐爪，摸過銅板，摸過這模糊的文字。
白墨笑著摸摸徒弟的腦袋，突然聽到風聲，便擡頭看向車窗外。
原來是一羣狐貍徒弟守在水塔旁邊，已經把水塔啓動起來！
便見高聳的水塔，頂端立著一道龍捲風，在風聲呼嘯中亂扭，從空中捲來水汽，灌入水塔。
而在嘩啦嘩啦的水聲中，水塔底部的閥門打開，溫熱水流涌出，冒著白汽，沿著水槽，涌入紫地龍藥田，隨著溝渠散入藥田深處，開始灌溉。
白墨看了一會兒，思考片刻，點點頭。
“挺好，沒什麼問題。”
他又繼續低頭，去看文獻。
【……瑤池聖地出手，果然立竿見影】
【在我們手底下病怏怏的紫地龍，去到瑤池聖地的專業養護仙人手裡，立刻就直棱起來了，又被他們上了一劑猛藥，加了許多設施，一夜之間，紫地龍的仙氣產量便猛然拔高了一個層次】
【等欽差來臨時，紫地龍的仙氣生產水平，恢復到了每天兩升，丹宮又成功通過了考覈】
【等欽差走之後，君侯的精神狀態，就很難再控制住了】
【我記得那十年間，君侯每當有了閒暇，就會跑去紫地龍藥田，跑去找那幾個瑤池聖地駐場仙人的麻煩】
【有時候去給他們的工作挑刺，有時候去給他們的著裝挑刺，有時候去給他們的禮儀挑刺】
【沒過多長時間，這些駐場仙人就受不了了】
【君侯挑刺和別人挑刺一樣，都是批評，都是用語言】
【但區別在於，君侯這個人，喜歡用肢體語言】
【被別人批評了，可能會低頭，會臉紅】
【被君侯批評了，可能會頸椎骨折低頭，會鼻青臉腫】
【這些駐場仙人很想逃回瑤池聖地去，但他們留在這裡，每天能給聖地帶來一點七昇仙氣的收益】
【爲了這份收益，聖地自然不允許他們回去】
【於是他們就只能天天留在這裡捱揍】
【痛並快樂著】
【他們捱揍，他們痛】
【瑤池聖地入賬仙氣，瑤池聖地快樂】
【有人歲月靜好，有人負重前行】
看到這裡，白墨咧嘴笑著，也有點無語了。
他擡頭看向車窗外，便見滾滾熱流灌入紫地龍藥田。
嫋嫋的白色水汽在藥田裡蒸騰。
而那紫地龍，一條條密密麻麻粗壯的根莖，則在簌簌而動，輕輕顫抖，似乎很是舒服，很是受用！
白墨盯著外面，仔細看了一會兒……這溫水灌溉的溫度、水量、流速等等， 都是精心設計過的，能最大限度活化肥料中的營養成分。
一道道火紅色身影，穿梭在藥田深處，穿梭在一條條紫色根莖之間，或觀察流量，或疏通水槽，一個個動作麻利，也很專業的樣子。
白墨咧嘴笑著，繼續看文獻。
【十年期滿，契約又結束】
【瑤池聖地的駐場仙人們，在最後一天的傍晚，連夜捲鋪蓋跑路了】
【臨走之前，他們在山門甩下狠話】
【說若有下次再來，青月丹宮就連零點三升的份額也吃不到了】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丹宮已經不再需要他們】
【這十年裡，君侯藉著日常給他們挑刺的機會，看過了他們所有的操作】
【也摸清了他們所有設施的供應商】
【也偷學了他們所有的藥方】
【君侯帶著我們，在三個月時間裡，把紫地龍養了起來】
【甚至更上層樓，讓紫地龍達到每日四昇仙氣的產量！】
【哈哈哈哈，這已經是靈脈的極限了】
【君侯本來不是什麼擅長學習的人，但是爲了仙氣，硬是逼迫自己，在十年間學了這麼複雜繁瑣的一整套操作，真的很不容易】
白墨點點頭，咂咂嘴。
他也很佩服君侯。
但……
“靈脈這東西，應該還是穩定的。
“所以……”
他看看車窗外，熱水灌溉之下，莖稈抖動，枝葉抖擻的紫地龍。
又盤算一下種在狐貍山的其他仙草。
“這靈脈的極限，應該是在……二十七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