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夏侯通乘坐的桑塔納2000尾燈消失在黑夜中,沙正陽這才伸展了一下懶腰,慢慢的走回縣政府這邊。
因為是星期天,政府大院里空無一人,沙正陽回來誰也沒有通知,只是和夏侯通說了一聲,現(xiàn)在有了這樣一席談話,也算是有了一個交代了斷。
看得出來,夏侯通心情也很好。
沙正陽可以想象得到,雖然自己和對方處得還不錯,在外人看來,自己和對方也配合默契,但是沙正陽卻知道,夏侯通內(nèi)心深處是不愿意和自己搭班子的,只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為而已。
換位思考,如果是自己處在夏侯通這個位置上,面對一個強勢無比且屢屢在省領導心目中都能掛得上號的縣長,只怕心情一樣會壓抑無比。
現(xiàn)在自己終于要走了,壓下夏侯通心中的一塊石頭被搬走,相信夏侯通心情會愉悅許多。
這個時候沙正陽相信縣里領導們都應該知道了,對自己離開一樣暗自歡喜的人怕不少,比如辛禮義,比如葛鐵柱。
不過沙正陽并不在意這些人的看法,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對得起這一年半載,問心無愧,足矣。
慢騰騰的走回到辦公室,在走廊一端,沙正陽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辦公室和相鄰的縣府辦幾間辦公室都亮著燈,微微一驚之后,又有些躊躇起來。
但也只是稍一猶豫,沙正陽就斷然舉步,走了過去。
許紅菱和紀美芙的辦公室都開著,但都沒有人,走到自己辦公室門口,才看到了紀美芙正彎著腰替自己整理著茶幾。
“美芙。”輕輕嘆了一口氣,沙正陽有些艱難的啟口。
從那一次之后,他就再沒見到紀美芙。
春節(jié)幾天假期之后,紀美芙就沒來上班,許紅菱說她身體不適,說是女人的毛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沙正陽也不好深問,只能委托許紅菱去看望了,緊接著就是到省委黨校學習來得十分突然,幾乎沒有多少間隙。
紀美芙身體微微一抖,變得有些僵硬,但是還是站直身體,轉(zhuǎn)過身來,“你回來了?你要走了?”
沙正陽不好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又不能不回答這個問題,想了一想之后才道:“離開是為了更好的回來,而且也說不上離開,只是可能要出差一段時間。”
還以一句他沒敢說下去,短暫的分離是為了長久的相聚,那歧義太深了。
紀美芙原本圓潤俏麗的臉龐有些蒼白,也不知道是因為身體尚未恢復還是其他原因,但目光里卻有著一股子如絲蘿般縈繞牽纏的復雜情緒,如同一股無形的繩索要把沙正陽困縛住。
“你要出遠差?”沙正陽有意拋出的話題果然一下子吸引走了紀美芙的注意力,“出國?”
“嗯,先到燕京一段時間,如果事情順利,可能就要到俄羅斯和中亞呆一段時間,由于來得太急,大家都沒有多少準備,所以省里邊也就快刀斬亂麻,直接下令調(diào)人了。”沙正陽解釋了一句。
紀美芙已經(jīng)開始躬身替沙正陽泡茶了,仍然是沙正陽最喜歡的竹葉青,只不過今年的明前茶時候還沒到。
接過茶杯,感覺到紀美芙的手指尖有些涼意,沙正陽下意識的摸了摸紀美芙的手,皺起眉頭,“你手怎么這么涼?病還沒好?”
紀美芙的手指被對方握住,一急之下,用力掙脫,粉頰掠過一抹紅潮,羞怒的瞪了對方一眼,“沒事兒,早就好了。”
沙正陽也覺察到自己有些唐突,訕訕的收回手,撓了撓腦袋,雙手握住茶杯,走回到辦公桌背后,“怎么突然想起星期天來上班了?”
“你調(diào)走的消息全縣傳得滿天飛了,再說了,你的車一進縣委,馬上就有人開始四處打聽了。”紀美芙美眸中神色復雜難言。
“滿天飛?這么夸張?”沙正陽笑了笑,“老丁不是已經(jīng)在主持縣政府工作了么?我走不走關系不大了吧?”
“哪有那么簡單?”紀美芙搖頭,“不少人都知道你可能要走,但是都覺得你可能會在黨校學習結束之后才定,誰曾想到你這么快就調(diào)走,而且各種消息都有,有說你到嘉州的,也有說你到山都去擔任縣高官的,還有說你要到平原省省政府辦公廳工作,……”
沙正陽在省委常委會上的“表演”內(nèi)容也僅只局限于省委常委會內(nèi)部,外部包括市一級領導,也頂多知道沙正陽在常委會上有匯報工作,內(nèi)容是關于長河能源集團的,但具體內(nèi)容,為什么沙正陽會突兀的匯報長河能源相關工作,都是語焉不詳。
WWW. Tтkā n. co 甚至連葉和泰這些人也都似是而非,只是大略知道沙正陽應該在這方面有一些獨到的見解獲得了省里主要領導的認可,僅此而已。
“那對他們來說也沒什么影響吧?”沙正陽有些不解,無論自己走哪里,好像都和他們無關了才對,何須如此關注驚擾?
“具體理由我也說不清楚,不過我聽紅菱的意思,大概是你如果留在漢川省里,大家覺得也許你還可能回宛州,如果出了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紀美芙在聽聞這個說法的時候,也是覺得以自己的思維似乎有些難以理解,不太明白這些人是如何想的。
可能回宛州?!
為什么會有這個傳言說法?
略微一愣之后,沙正陽卻已經(jīng)回過味來了。
難怪這些人這么關注自己的去向!
嘉州直轄,平原更是外省,自己如果出省,那么也就無關緊要了,但如果自己留在漢川,無論自己是走哪里,以自己的年齡和表現(xiàn),恐怕未來三五年晉位副廳是實打?qū)嵉摹?
而以自己在真陽這樣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離開,恐怕自己是要一門心思殺個回馬槍的可能性還真不小。
估摸著很多人都在猜測和揣摩自己的離開了,甚至可能編排出無數(shù)個橋段來,但事實就是如此,自己在本來不該離開的時候離開了,甚至還是“含忿而走”,那么以后的故事就太耐人尋味了。
一切皆有可能。
那真的當自己回來的時候,是以什么身份回來?
副市長,還是市委常委,甚至副書記乃至市長?!
對于這些人來說,判斷好風向太重要了,
以沙正陽前世今生對體制內(nèi)這些人的了解,觀風辨勢是很多人的基本能力,觀察揣摩,研判預測,那本事是杠杠的。
但你也不能說人家這么干錯了。
誰都知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燒冷灶是回報最大的。
自己在真陽這幾個月干得不太順心,不少人都隱約知曉,甚至你就是覺得你自己順心,但其他人都不會這么認為,他們會覺得你這是在掩飾和強裝。
現(xiàn)在突兀的要離開,自然要引發(fā)無數(shù)人的關注,不但是縣里邊的一幫子干部,也包括市里邊或多或少和自己有過交道的干部。
為什么會這個時候走?
走哪里?
為什么會去哪兒?
安排的什么位置?
這里邊有沒有什么內(nèi)幕?
這些恐怕都是很多人所關心的,甚至很多本來是真實的情況,落在別人眼里耳里都要變味,甚至可能衍生出無數(shù)你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故事情節(jié)來。
一句話,凡是涉及到調(diào)整,往往都是真話無人信,流言卻往往深入人心,當然也還有另外一個說法,那就是風傳往往是最靠近真實的,反正見仁見智。
見沙正陽愣怔著,半晌沒說話,紀美芙有些忐忑的道:“有人說你到企業(yè)上去是因為你在真陽風頭太勁,所以讓你去企業(yè)上打磨打磨,磨磨性子,是不是有這個原因?”
這些人聯(lián)想可真夠豐富的,沙正陽也是無語。
總而言之,只要是非正常調(diào)整的,都會有各種稀奇古怪的說法出來,你辯解也沒有用。
當然謠言止于智者,真正喜歡聽這些的,都是些心思沒有在工作上的。
“喲,大縣長回來啦?招呼都不打一個,是不是要當總經(jīng)理吃香的喝辣的去了,看不上我們這邊小門小戶的了啊?”清脆悅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不用說也知道是誰來了。
“吃香喝辣的還真沒有,我這肚子倒是餓得心慌,夏侯書記把我拉著這一噓寒問暖兩小時,愣是只讓我喝清茶,中午在葉書記家里本來就吃得清淡,茶都喝了幾場,回到辦公室,美芙又是一杯茶送上來,咋就沒說送碗雜醬面來呢?”
沒理睬陰陽怪氣的許紅菱,沙正陽斜晲了對方一眼,沒好氣的道:“晚飯你們兩位大主任看著辦,后天,最遲大后天我就得離開漢川,幾個月都未必能回來,就看你們有沒有心,給弄點兒好吃的了。”
“真要走?”許紅菱吃了一驚,收起抱在胸前的雙臂,“這么急?不是說你當總經(jīng)理助理了么?怎么升官了,還一下子發(fā)配了呢?”
“官沒那么好升的,你以為省里邊都是善人?給了你一頂帽子,那不相當于給你上了一個籠頭,架一副轅讓你死命拉車?”看見了這二女,沙正陽心情變得好了許多,尤其是許紅菱,有這個話匣子,飯都能多吃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