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大半的人,馬匹受驚四處狂奔,已然追不回來,一行大幅度縮水。
“前方不遠就是月牙城,不妨進城休整一番,制備馬匹車輛。”楚開墨面不改色,好似見慣這等殺戮一般,成功引來楚開翰意味深長的注視,下意識一抖,什么面不改色,瞬間變成了心虛氣短。
“咳、我,我在月牙城有一個院子…”
“楚開墨,你能耐啊!”楚開翰似笑非笑,臉上汗水與點滴血水融合,順著下巴滴落,唇瓣因為受驚而發白,此時還沒有恢復,生生給人一種妖魔鬼怪附體之感,叫楚開墨差點嚇尿了。
“大哥,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真的,我發誓!”楚開墨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叫你多嘴,這下好了,底細都快藏不住了。
嚴卿嘴角一抽,早知道這兩個舅兄弟相處十分古怪,乍一見還是忍不住無語,吩咐溫大叔清理尸體,免得嚇壞過路人,自己則快步跑向唯一一輛被守護得密不透風的馬車。
楚容遠眺山頭,那里已經沒有了人。
月牙城比之三里鎮繁華百倍,過往行人摩肩接踵,吆喝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酒氣香而濃。
楚開墨蔫噠噠道:“大哥跟我走便是。”
一行人不多,在這人滿為患的街道根本不能縱馬而行,只能牽著馬,徒步走。
楚云已經退去紅妝,前行道路存在難以預知的危險,叫她不得不放下新娘的嬌貴,被嚴卿護在身側。
沒多久,一行人來到緊閉的漆紅大門前,門口兩尊石獅子矗立兩端,門口卻是空無一人,若非清掃打理得十分干凈,說是無人居住也不會叫人生疑。
楚容心有戚戚,果然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只要給他們機會,給他們平臺,完全可以闖出一片浩瀚天空。
依稀記得,那一年,那一天,她說:“二哥,你知道最賺錢的是什么么?”
他說:“良田百頃,稻谷滿倉,所有人吃飯都要看著我,自然給我送來多多的銀子。”
她搖頭:“并不是,二哥,最賺錢的并不是地主農民,而是…奸商。”
他說:“士農工商,商為末等…”
她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他問:“…商,如何多賺錢?苛捐雜稅、走關系、拼人脈、搭前路,樣樣要錢,商者,如何多賺錢?”
她答:“走私。”
那一年,她六歲,他九歲,那一年,他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身邊只有一個掛在脖子上的小算盤,那是他爹親手給他做的。
那一年,她送了他一路又一路,跟了一路又一路,離了家再回到家,而他一無所有。
那一年,他知道什么是奸商。
如今,她十一歲,他十四歲。
接收到自家小妹的眼神,楚開墨挺起胸膛,下巴微微抬起,隱隱流淌得意與自豪,看,我做到了,可是滿意?
楚容啞然失笑。
一個老者開了門探出頭來,看到一群陌生人愣了下:“你們找誰?”
楚開墨上前,抽出袖口一顆算盤珠子,那老者瞇眼湊近一看,面色迅速一變,急忙開了門,彎腰就要跪下去,楚開墨連忙扶起他,道:“不必。”
“對不起墨爺,奴才沒有認出您來…”老者一臉惶恐,幾年前他搬到這里居住,只知道自己有個少爺,然而長什么樣子卻是不曾見過,唯一看過的也就是一張十來歲的畫像,人老眼花,又過了那么多年,根本無法和眼前這位少年重疊在一起。
楚開墨擺手:“你并不曾見過我,好了,讓人準備客房,熱水和膳食,另外,使人備上良駒馬車,明日我等離開此地。”
“墨爺為何不多停留幾日光景?奴才好將此地收入相冊交于墨爺…”
楚開墨面色微微僵硬,余光瞥了自家大哥一眼,意料之中的黑沉臉龐,老東西害死我,‘此地收入’是個什么意思?不就是說他不只有這處院子么?
完了完了,剛剛沒全部交代清楚!
嚴卿面露驚訝,這個沒什么存在感的舅弟也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低頭看身邊的小百合,這丫頭也是蒙在鼓里。再看小東西,好哇,竟是隱而不報,想來與之同流合污了!
不過想想也是,就這小東西才會揣度舅弟做些匪夷所思之事,看吧,家里出了個超級大富翁,一家人卻被瞞得死死的,半點風聲也沒有。
老者面露不解:“墨爺?”
楚開墨尷尬,以拳抵唇,閃索其詞:“快快命人備上飯菜才是。”
快別說了,大哥會揍我!
老者急忙讓開路,將一行人迎進去,親自將人送入客房,而后匆匆告罪一聲,跑廚房做飯去了。
楚開翰里外打量一番,似笑非笑看著楚開墨,道:“墨爺?墨大爺?坦白從寬,還是抗拒從嚴?”
楚開墨一慫,低垂眼簾,道:“我招。”
當年楚開墨一人離家,加入一個行走商隊,順利去到天齊,那個和大成最為相似的大國,那時候他還不甚了解什么是走私,只知道一個大概,那就是販賣大成官府嚴加看管之物。
無非就是鹽。
鹽,大成產量不多,經營與銷售完全掌握在官府手中,起價多少自然有官府說了算。
楚開墨第一次接觸的便是鹽。
天齊的鹽產量高,同樣掌握官府手中,但是自古以來,利益是商人爭相追逐之目的,只要給予合適的價位,挖墻腳之事根本不算什么。
就這樣,年紀小小的他見到了奸商,知道了奸商,以被騙的結局帶回來一袋精鹽。
冥思苦想良久,也有天賦作祟,楚開墨很快振作起來,學會討價還價,學會見人說鬼話,再后來,他盯上九朝部落,這個馬背上行走的大國。
他們盛產良駒駿馬,羊群漫山遍野,肥牛成群結隊,楚開墨看出了商機。
九朝部落缺什么?
地理環境所致,他們缺少糧食和水,大成四季分明,糧食不缺,但,馬匹得到很大的抑制,比之鹽更甚,因為它們用在軍隊,必不可少之物。
第一次冒險,楚開墨激動刺激又忐忑,卻叫他順利闖出第一筆巨額財富。
利益熏心,楚開墨不再滿足,鹽、馬匹、牛羊、布匹、茶葉,乃至后來的花卉草木,甚至金銀珠寶,只要別人需要的,他就能想辦法弄到手,再高價倒賣出去!
不過五年,楚開墨脫胎換骨,身價千百萬倍。
不過,在家人面前,他永遠都是那個害怕大哥的、精于錢眼子的普通人。
楚開墨略忐忑,不時偷看楚開翰,半晌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也全部都招了,真的!”
楚開翰蹙眉,沉默良久,道:“據我所知,邊關,也就是四國交界處不時升起小火星子,摩擦不斷,糾葛不輕,你…是如何過界的?”
楚開墨咧了咧嘴,吐出兩個字:“災民。”
戰火紛飛之地最不缺少的就是流離失所的百姓,他們完全失去官府的掌控,名帖失去作用,更有隱戶躲藏其中,官府忙著應付征戰,忙著軍隊中尖細滋生,自然顧不上流離失所的百姓,渾水摸魚其實并不困難。
沒有誰會想到,一個落魄潦倒得不行的人,懷中揣著巨額。
這就是楚開墨的起步。
楚開翰眼簾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容卻是笑道:“墨爺?二哥,是不是覺得墨爺比較霸氣?”
楚開墨深知年齡落差容易叫人小瞧了去,因此,除非必要,否則他是不會出現在別人面前的,反而將‘墨爺’二字傳出去,漸漸鍍上一層威霸不可得罪之赫赫威名。
楚開墨尷尬一笑:“我沒讀書,也想不出其他的代號來…”
“墨弟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嚴卿嘆息一聲道。
楚開墨兇巴巴道:“誰是你墨弟?別亂認親戚!”
常年奔走在外,楚開墨和幾個兄弟姐妹的感情只停留在一起長大的那幾年,現在,他唯一的姐姐要被這個野男人叼走了,莫名覺得膈應!
嚴卿摸了摸鼻子:“可是怎么辦?你還真就是我弟弟呢?”
“哼,那就等拜堂成親了再說!”楚開墨其實不看好兩人,主要原因就是家世,門當戶對是現世娶親嫁人最主要的考察,富家小姐與窮書生的故事只存在雜文之中!
女子高嫁,其實是給自己上了一層枷鎖。
將來受委屈根本無人可以申訴相幫,只能往肚子里咽,比不得農家人,過得不如意了,家中父兄一聲招呼,能叫對方低下頭來。
南城嚴氏威名太顯,以整座大城為附屬,世代出良將,手握百萬雄兵,掌人生死,定人富貴,堪稱一方土皇帝,想來也只有當今天子可以壓制一二。
但是姐姐愿意,小妹默認,他不好說什么,最多就是強大自己,哪怕真有那么一天,打不過人家,也能用銀子砸死對方!
“小的們在外求見墨爺!”
門口傳來整齊的呼聲,楚開墨呼吸一滯,下意識心虛的看向自家大哥,見他似乎沒有不悅之色,隱隱松了一口氣,卻聽到門口再次傳來呼聲——
“請墨爺準許一見!”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整齊嘹亮。
怎么辦?大哥會不會覺得他太過分,隱瞞不報不說,還裝模作樣,養了一群人呼奴使婢,自己過得富貴逍遙,卻叫爹娘窩在小山村里?
會不會挨揍?
感覺身上一緊,楚開墨有些糾結。
楚容看在眼里,微微搖頭,老實說,從小到大她都沒看明白,二哥為什么見到大哥跟耗子見到貓一樣,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
上前一步,笑道:“二哥你出去見他們吧,我們可是累壞了,沒得進來吵人。”
楚開墨偷看楚開翰一眼,試探著走出一步,而后加快步伐,急匆匆跑了出去。
楚容道:“大哥可是生氣?二哥很小的時候就顯露經商天分,只不過走得道路更加坎坷危險,然,世上真正安全之地并不多,當真畏懼生死,該永遠想不到,經不起風浪。”
楚開翰瞇起眼睛,直言道:“是你助他”
一個人一消失就是大半個月甚至一整個月,說沒有人打掩護是不可能,更何況,長在農家,見識有限,如何想到‘倒賣’一事?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
出了小妹,他想不到第二個人。
楚開翰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與官府作對,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楚容搖頭,道:“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四國鼎立終究不會太久,大哥,四國,有一天只會是一家。”
這個預見,在段白黎出現之后、再盛世天下傳說之后,更加清晰。
官府重新洗牌,格局大變,到時候自然會是另一番境遇。
既然是一家,那么‘走私’二字,自然算不上,與官府為敵作對,那也是過去,只要好生經營轉型,神不知鬼不覺轉為正經商人,其實并不困難。
“你也說了,天下紛爭將起…”邊關戰事,死個人什么的也很正常。
楚開翰始終覺得不太合適,以性命拼榮華富貴,當真值得么?
楚容卻道:“事在人為。”
擁有足夠的實力,從戰場上活下來的人多了去了,二哥只是經商,不是扛槍作戰。
楚開翰沉默,好似沒有聽進去,又好似在努力接受,楚容不著急,大哥從小看幾個兄妹很重,覺得危險冒險之事都該他親自去,弟弟妹妹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就可以了,然而,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刷新認識,打擊一顆兄長拳拳愛護之心。
楚開霖站起來,撫平身上褶皺,只道:“路是自己走的,即便跪著,也要走完。”
一路的奔波,加上路上鬧山賊,百無一用是書生的他疲倦得很。嚴卿緊隨其后,帶著楚云找房間休息去了。
門外,楚開墨一離開房門,整個人氣勢立刻就變了,眉目冷峻,渾身透露一股精明犀利,回頭看一眼緊閉的門,微微抬起手,那群激動得呼吸急促的人憋住氣,眼睛火辣滾燙的注視他,他卻不動聲色打了個手勢:到書房去說。
一群人讓開位置,叫楚開墨走在前頭,他們則緊緊跟在后面,半分不敢越矩,也不敢落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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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號12:到12號12:評論劇情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