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堵陽城內燃起大火,漫天火光將漆黑的夜空映照得如同日落晚霞。
城外五里的漢軍駐營,三軍將士已經集結完畢。
朱儁騎坐馬背,左手拽握韁繩,當他望見前方堵陽城上空冒起的滾滾濃煙時,臉上掩飾不住笑容,朝著周遭的諸位將軍說道:“本以為還要等上幾天方能成事,沒想到孫文臺竟這般果決迅猛,真無愧他‘江東猛虎’的名頭。”
孫堅是朱儁親自從下邳招到麾下,如今孫堅任務完成得漂亮利落,朱儁也覺得倍有臉面。
堵陽城內,黃巾軍七手八腳的忙著救火,燃燒的大火有七八處之多,也不知是哪個遭瘟的干得這缺德事兒。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之中,混進了漢軍的細作。
從睡夢中吵醒的韓忠起身穿上衣甲,出帳望去,充斥在耳中的全是走水的呼喊聲,以及拎著水桶來來往往的晃動身影。
“神上使將軍呢?”韓忠拉住一名跑去救火的士卒,出聲問道。
士卒搖頭,“大伙兒都忙著救火,沒見到神上使將軍。”
韓忠一連問了好幾名士卒,答案雖各有差異,相同的卻是,沒有人見到過張曼成。
這位南陽黃巾軍的二當家不由沉起眉頭,城里出了這么大動靜,以張曼成的脾性,不可能沒有反應。
帶上四名親兵,韓忠直接去了張曼成所在的府邸。
推開朱漆色的府門,一股濃烈血腥之氣,迎面撲來。
韓忠往里望去,散著枯黃落葉的院落里,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幾具尸體,沒了生機。
越往里走,就越是心驚。
負責守衛(wèi)張曼成安全的近百名護衛(wèi),竟沒有一個活口。韓忠蹲下身去,粗略檢驗了下這些人渾身上下只有一道或者兩道傷痕。足以說明這個兇手,狠厲干脆,絲毫不拖沓猶豫,出手就取人性命。
隨行的四名親衛(wèi)抽刀四顧,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呈東西南北方位而站,警惕的左右掃視起周圍,生怕從哪個陰暗角落竄出一道身影,結束掉他們性命。
韓忠一路走到府堂,推開堂屋的大門。
堂屋之中,并未有打斗痕跡,張曼成趴在桌上,看樣子睡熟正酣。
外面守衛(wèi)都死光了,他怎么還能睡得踏實?
韓忠心里升起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但他仍舊抱有僥幸的朝張曼成低喊了一聲‘神上使將軍’。
趴在桌面的張曼成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韓忠心頭一沉,快步走上前去,將張曼成的身子往后輕輕一提。
然后他便看見張曼成腦袋一偏,露出發(fā)黃變黑的牙口,慘白的面龐上兩顆眼珠突出,像是要迸出來一樣,恐怖至極。
胸口心房的位置,有一道血窟窿,正滴答滴答的往外垂落鮮血。
南陽大渠帥,身死!
將張曼成的雙目緩緩合上,韓忠轉頭看向四名護衛(wèi),陰寒的頒下命令:“給我找,就算翻遍堵陽,掘地三尺,也要把波才給我找出來!”
突如其來的大火,加上張曼成身死。
這一切,絕非偶然。
除了今夜恰巧入城的波才,還能有誰。沒想到好心收留于他,到頭來居然是個白眼狼,恩將仇報,狼心狗肺。
韓忠氣憤得雙目噴火,而此時又有士卒飛速來報,說漢軍發(fā)動了夜襲。
果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韓忠迫使自己先鎮(zhèn)定下來,問向士卒:“來了有多少人馬?”
士卒想了想,語氣顯得有些急切:“稟將軍,天黑看不清漢軍人數(shù),只能聽得鼓聲大躁。黑暗之中,好似有源源不斷的漢軍,往我們這里涌來。”
“走,隨我迎敵!”
情形尚未明朗,韓忠決定先去城頭壓陣,再作對敵之策。
張曼成死了,他就要為手下這些弟兄的性命,負起責任。
快步出了府門,韓忠走至半道,卻望見無數(shù)黃巾軍往南邊城門潰逃。
“怎么回事!”他拽住一名逃跑士卒,厲聲喝問。
那士卒顯然認得韓忠,立在原地,沮喪無比的回答著:“漢軍說神上使將軍已死,又有奸賊趁機偷開了城門。弟兄們遲遲不見將軍身影,漢軍造謠說將軍您已經丟下我們率先逃命,導致軍心渙散,各自棄城而逃。”
可惡!
聞言的韓忠狠狠一拳砸在路旁的房屋墻面,憤恨而又不甘。
城內救火的士卒也扔掉手中家伙,忙著逃命,任由大火騰空。
火光將韓忠的臉映得通紅發(fā)燙,身旁的親衛(wèi)問他:“將軍,咱們怎么辦?”
你問我,我又該問誰?
韓忠面容愁苦,拍著發(fā)脹的額頭,抓撓起頭發(fā),看著一撥又一波的士卒從他面前跑過。現(xiàn)在就算想破釜沉舟,同官軍拼個魚死網破,也沒有士卒愿意停下來聽他指揮。
短短幾個時辰里,發(fā)生太多變故,韓忠長長嘆了口氣,自知局面無法挽回,悵然萬分:“逃吧,都逃吧。”
逃離堵陽,就只能回宛城了。
在黃巾軍棄城逃離之時,朱儁下令果斷出擊,手下立功心切的將軍們,個個催馬狂沖,遇人就殺,不管婦孺老幼,皆殺來充作軍功。
此番戰(zhàn)役過后,整個堵陽城內,除了官軍,竟再無一個活口。
孫堅站在城門,右手提著張曼成的腦袋。
他在打開城門之后,又折返了府邸一次,用刀將張曼成的頭顱割下,用來獻于右中郎將。
朱儁見狀,果然大喜無比,連夸孫堅勇猛,當記首功。
城內平定之后,朱儁才緩緩入城。
呂布跟隨其后,此番攻城作戰(zhàn),他同手下騎卒并未參與。
一來是這些將軍們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叨叨多次,說呂布功勛足夠,別再來分這點湯喝;二來是蛾賊叛亂不假,但其內部良莠不齊,大多數(shù)終究是走投無路的窮苦百姓,不到萬不得已,呂布也不想對他們舉起屠刀。
然則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于這些將軍而言,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無辜之人。
馬蹄踏在街道,燃燒的房屋,映入眼簾的死尸,在火光下漸漸干涸的血跡……
唯獨沒有活人的聲音,猶如森羅閻殿的城內,彌散著一股令人心慌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