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在滴答著,落在青石板地上,然而這些血跡早以干涸,在沖擊力下,竟是斷成了一塊一塊,在地上跳動著,隨著水流緩緩前行,時不時會撞到一些殘檐斷壁。
一絲意識從漢青的腦海里萌發,然后產生了某種鏈式反應,一開始是**,然后變成了劇痛,在這種劇痛中,四肢開始受到召喚,微微顫抖了起來。
睜眼!
漢青~他醒來第一個想到的是這個名字,然后他很快明白這是自己的名字,只是,除此之外再想不起其他的事情了。
這雙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即便這樣,俊俏的面容依舊好看,就是臉上血漬已經變成黑色結塊,觸目驚心,看不出來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
那陣痛苦只在他的臉上留下一絲細微的變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就好像這種痛苦稀松平常。
“這是哪?”
咳嗽了幾聲,從地上爬起來,不知道躺了多久,關節有些僵硬,像是一個古稀老者,有些顫顫巍巍。伴隨著咔擦的聲音,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筋骨,似是伸了一個攔腰。
漢青的眼神里,有些疲憊。他醒過來后,睜眼看見的,卻是滿地的尸體,橫七豎八,大多身首異處。
他不認識這些人!漢青扶著墻,往前挪步,偶爾能看清幾個面容,卻是越看越迷糊,在他的印象中完全沒有這些人一點影子。所以,他為什么會躺在這里?
一種敏銳的感官,讓他快速分析這里發生過的戰斗,大概判斷了一下過程。
都是一刀!一刀就把人分成了兩截,竟是沒有什么仇恨的感覺,殺人者連看都不想看這些人一眼,就像在他們進來之前,這些人就已經是死人一般。
倒了很多房舍,但是漢青并不認為是殺手造成的,應該是這些人反抗使用了某些重型武器,或者,有強者在這里發生過戰斗。
走著,走著,漢青就到了祠堂前,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終于在這里看到了一個眼熟的面孔。
是一個少年,二十左右,這個少年的給漢青的這種熟悉感很奇怪,似乎曾經一起生活過很久很久。
在這里佇立了很久,漢青還是想不起任何事情,包括與眼前這位少年有關的記憶,只有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不知為何,漢青有些傷心,運轉了一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功法,開始鯨吞天地靈氣。稍事恢復了一些體力,漢青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少年架起來,抗在肩上,往后山走去。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在某個角落里,有一雙眼睛,正在看著他的背影,只是有些遠,漢青以及那個死去的少年的面容,都無法看清。
漢青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做,僅僅是因為眼熟嗎?一下一下,用找來的鐵鏟挖著泥土,由于身體虧空實在太厲害,此刻只能用這種最傳統的方式。
汗水打濕了背,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背后有些涼。
不知道過了多久,漢青挖好了一個坑,把那個少年埋了進去,然后做了幾個揖,沒有立碑。
轉身離去,忽然有種孤寂感,無法言語的孤寂感。
又回到了祠堂面前,回到了那個少年之前的位置,這里還有一個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女人很漂亮,也許那些殺手也是有些不忍心破壞她的容顏,只是在她身上留下了好幾刀。卻也留了個全身。
這女人他也不認識,這跟失憶無關,就是完全一點熟悉的味道都沒有。
“我到底是從哪來的?”
好看的眼眸里,因為靈氣的補充,褪去了一些血絲,開始出現一絲生動。
坐下,似是在等人,又似是在思考,總之,他沒有急于離開這個不祥之地。
馬蹄聲從外面響起,西,北兩個方向過來兩批人馬,馬很俊,馬背上的人很壯實。
“漢青公子?”
西邊那隊人領頭的是個中年人,有一雙入劍般的眼睛,他有些震驚于漢青還活著。
北邊領頭的,也是一個中年人,但是看上去比對面這位要慈祥得多,同樣也是有些震驚,但他的震驚,多是真情實意,因為漢青是南漢家的大公子,道天門生,同樣也是漢家家主接位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只要他還在,漢家就還在,只是這次他們本就都沒懷什么好心。
“青公子,趙某來晚了”趙意是當代的北趙家主,他帶領的自然是趙家的人馬。
然而漢青根本不認識他,沒有回答。
趙意見他沒有說話,有些瞇了瞇眼睛。
“韓某也來晚了”韓子戎也說了同樣的話,卻是更加冰冷,看向漢青的眼神中,帶著一股子不可置信,和一股殺意,但是眼下趙意在場,他也不好做什么。
漢青只是看了他一眼,韓子戎那抹殺意沒有騙過他的眼睛,但他依舊坐在這里,沒有說話。
“青公子請節哀,漢家突遭此劫,自有定數,殺人者必將天誅地滅,只是此刻公子應當審時度勢,你一個人太弱,應當投靠我趙家。”趙意的話語里有拉攏照顧的意思,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看著很是誠懇,就是連三歲小孩都不怎么會相信他。
“青公子是應該審時度勢些,但是你趙意,就真敢當著我的面獨吞嗎?”韓子戎冷笑著看著趙意,竟是連掩飾的話語都沒有。
“呵呵,韓家主這話說得不好聽,我們青云山四大家族幾千年來都是互生共存,可是唇齒關系,如今漢家已去,只留下大公子一根香火,自然是要伸以援手,怎么就跟什么獨吞扯上關系了呢?”趙意笑瞇瞇地說著,那把胡須上下抖動,有點像是在得瑟。
韓子戎又是冷笑,打斷了趙意的美夢:“省省吧,等到李匹夫,你覺得我們還能分多少東西?”
此言一出,趙意也不在說話,一旁的漢青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說話,他們大概以為是人傻了,不在管他,帶著自己的族人去搜刮去了。
這是一個沒有規章王法的世界,在意識到那些恐怖的殺手離開后,又怎么會放過漢家千年扎根留下的財富?什么狗屁唇亡齒寒,你以經亡了!便不再有威脅,那就是淘汰!這也是一個武力至上的世界!
兩家人沒有一點畏懼這些尸首的覺悟,而顯然滅漢家的人并不在乎這些東西,金銀財寶都是些俗物,貴的是那些珍貴的靈藥,竟沒有被帶有絲毫。
漢青冷眼看著這一切,沒有一絲波動,依舊安靜著,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或者大多數人都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沒了靈魂的軀殼,大概是傻了。
山腰下,走來一群截然不同的人,這群人沒有韓趙家的駿馬,別說馬了,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竟都是些平民,從十三城的方向而來。
其中帶頭的,是一個老者,已經年過花甲,拄著拐杖,在眾人的攙扶下,向著漢青走了過來。
當他們看到漢青,這些人都流出激動的聲色,紛紛跑上來,竟是跪拜了下去。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漢青公子還活著!”
那個老者激動地有些顫抖,也不顧自己快散架的身子,也是拜在了漢青的面前。
漢青依舊是那個模樣,就是眼神里全是空滯,不禁讓這些平民心里一痛,為何這世界好人都沒有好報。
“公子,活著就好哇,活著就好哇,只要老夫還有一口氣,公子就一定不要擔心沒地方住,沒飯吃”
“王老頭,就你竟說些喪氣話,青公子怎么也是道天門生,哪會看上你那破屋子?!?
有人又哭又笑又罵,但是誰都知道,這是他們能給漢青公子唯一的東西了。
漢青平淡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觸動,他不認識這些人,也不明白他們為什么會跪自己,但是最終,他還是沒有說話,因為失憶的問題,還在困擾他。
但是漢青這絲變化,看在這些平民眼里,理解錯了意思,他們以為是此刻那些乘火打劫的賊子讓漢青怒不敢言。
只是他們也沒有什么辦法,賊子不是賊,是韓家趙家,兩個超然在青云山的家族。
他們只不過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農戶罷了!心里憤怒,卻沒有反抗的方法,更何況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是姓王的老者卻是兩眼一橫,突然站了起來,在眾人有些不忍的眼神中,走到了韓子戎面前,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們這些狼子野心的人,別以為沒人管你,老天爺盯著你,今日漢家遭劫,你知道為什么只活了一個漢青公子嗎?你們等著吧,老天爺不會枉殺任何一個好人,至于你們這些賊人,今日的漢家,就是明日的趙韓李家”
這話說得實在有些惡毒,但是韓子戎只是有些好笑地看著這個,敢用手指自己的人,不過是寫不值錢的東西罷了,從腰間抽出刀,劈了下去。
漢青看著刀落到了老人的身上,此時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個老人是為了自己去指責那個人,但是他心里產生了一絲怒意,雖然他不明白,那個老者為什么要去送死。
跪在地上的人都站了起來,憤怒地看著韓子戎,老者被砍去一臂,倒在地上,痛苦**。
韓子戎有些厭惡這些平民的眼神,因為平日這些人都是不敢多看一眼自己,如今卻是因為那個少年,膽敢直面死亡。都只是因為那個少年?。。∧莻€少年!!!!
漢青也看向了韓子戎,眼神里一股凌冽投射了出去,于平民們的目光一起,竟是有了一絲壓迫。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韓子戎巔峰蠻境的修為,怎么會被一群烏合之眾所懾?只能是因為那個少年?。。?
韓子戎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覺,這是漢家最后的血脈,漢家!和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霘⒘诉@個少年??!不為何,就因為漢青突然展現出來的一種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冷靜,和殺意??!
下馬,抓起地上的老者,他像是一個儈子手一樣把刀架在老者的脖子上,然后走到漢青面前,用一種羞辱的方式,把老者丟在漢青面前,一刀!
兩刀!
三刀!
到起刀落,沒有誰會在乎一個低賤老者的命,但是韓子戎在漢青眼里看到了在意,所以他就是要在漢青面前,一刀一刀展示給他看。因為漢青拿他沒辦法!
漢青怒意越來越重,他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這個老者為什么因為他而死,但就是憤怒,憤怒于有人這么草菅人命。
然后韓子戎走向了那群平民,刀上還帶著鮮紅血跡,打算把這份羞辱再次升級。
漢青站了起來,韓子戎停了下來。
因為韓子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靈氣!
回頭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漢青:“你竟然有蠻境修為!!不可能”
漢青沒有回答他莫名其妙的問話,但總算是第一次開口了:“我不管你是誰,但是你若再往前一步,你就得死!”
很冷淡,但是帶著一股子年親人沖動的勁兒,看在韓子戎眼里,卻是一笑,冷笑:“不過是初入蠻境,你哪來的自信?”
雖然有些忌憚道天的名號,但是什么神仙護短,都是些賤民傳出來的流言,道天人就不是人了?誰都是看利益的,一個死人,沒有利益,就算真有忌諱,不能下殺手,把人廢了,也是一樣。
然而回答他的話,也很簡單:“試試不就知道了!”
漢青沒有想起什么,但是那種殺意卻不需要記憶加持,那些運轉功法的回路倒也沒忘!忘的不過是些回憶。
韓子戎哈哈一笑,卻是冷到了極點,也有些心慌到了極點,這個漢青怎么跟傳聞中溫文爾雅一點都搭不上呢?總有種不好的感覺,促使他下定決心,要斬殺此子。
蠻之一境,是區分凡人和修士的境界,入蠻則代表正式走上了修行道路,體內經脈依體質貫通不同數量,灌滿則巔峰,破成王!
但也不是所有的蠻修都一樣,有人初入蠻境,就已經貫通了人體八十脈,而有的人,可能只有十脈,甚至更低。
韓子戎四十脈入蠻,后天強破三脈,但是方才只是一瞬間,漢青釋放出來的氣勢,竟不在自己之下,起碼超過了五十脈,雖是初入,但天賦已經在自己至上!他又怎么不恐慌?要知道李家那個匹夫,也不過五十一脈!!
某些隱秘的事情,讓他不能再猶豫,精純的靈氣爆體而出,像是有龍在天,長刀一舉,似有電閃雷鳴!
蠻修就是一個往經脈灌靈氣的過程,所謂巔峰,就是這經脈之中全部灌滿了而已。漢青只是初入,即便某些天賦高,但是里面空空如也,自然是落了下風,只能暫避鋒芒。
況且他也沒有刀!此刻那些韓家子弟聽到動靜,也跑了過來,圍住了漢青等人,看樣子,漢青是插翅難飛了。
“我也沒有想到你會活著,本就是該死的人,還是老老實實去死把”
那把土金色的刀,開始揮向漢青的面門,似乎沒有人能從這一刀下活著出來。
一道灰痕劃過,看起來沒什么威力,然而它碰到那把刀上,刀卻飛了出去。
“韓子戎,你最好趕緊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