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最牛的軍人鄧艾,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將自己的生命終結了。
但是,此戰沒有人說他是陰溝翻船。
因為后來在清理打掃戰場的時候,那令人心悸的畫面已經無法用慘烈來形容了,也許,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語言和文字來形容那種人間慘象。
整個清理工作足足持續了十天,多達3000人的青壯勞力一共數點出將近30000具尸體,這還不包括那些沉下山崖的“失蹤人口”,也就是說,鄧艾這一戰,和七倍于己的敵軍較量,最后干掉了三倍與己的數量。
鄧艾,最后依舊保持著站立奮戰的姿態,手持長刀,怒目而視。
不是他倒不下去,而是因為倒斃在他身前的吳軍士兵已經多達40余人,層層累加起來,活生生成了鄧艾的一個單兵作戰掩體!沒有人知道,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哪怕是一個戰神一般的存在,怎么會和一群年輕的吳軍士兵,在這樣一場無關謀略,無關技術,無關經驗,只和體能和狠勁息息相關的較量中,取得如此的成果。
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因為親眼目睹這一場面的人都已經無法再站立起來了,包括那個一刀從后面穿透鄧艾胸膛的士兵,也不知道死在了哪里。
相比之下,陸凱就沒有那么高光了,略顯褶皺的戰袍,點點血跡,說明在沖鋒的道路上,雖然起到了鼓舞士氣的作用,但是,在殺傷上確實有限,死的也是干脆利落,不是被偷襲也不是寡不敵眾,從傷口切面來看,就是在正面較量中被人干凈利索的一刀斃命,很有可能是帶著零殺傷的不甘心戰績離開人世的。
山上的慘烈如此,同時進行的山下的較量也分出了勝負:拼死沖上山來的鄧朗,無論是在天分、狠辣和經驗上,都要超過負責狙擊的陸祎,再加上關鍵時刻從山上敗退下來的吳軍士兵也起到了不好的效果(令人以為陸凱失敗了),結果,鄧朗成功的擊穿了陸祎的阻擊軍團,陸祎本人戰死于亂軍之中,但是,其余吳軍仗著人多勢眾,還在拼死阻撓鄧朗,直到越來越多的士兵從山下跑下來,才引發了總崩潰,但是,鄧朗沖上山頂后,為時已晚,戰斗已經是結束,爺爺,和幾位叔叔,沒有人能夠活下來,鄧家,只剩鄧朗一個人了。
面對這個無法接受的事實,疲憊至極的鄧朗暈厥了過去。
他不相信,被奉為神一般的軍屆大牛,敬愛的爺爺,鄧艾,居然就這樣死了。
也許在暈倒的那一瞬間,他才明白,爺爺如此安排的用意,也許就是早已預見到了這個結局,所以,想為鄧家留一個未來和希望吧。
雖然鄧朗是碩果僅存的獨苗令人為鄧家的急轉直下扼腕嘆息,但是,有鄧朗在,至少還有希望在,相比之下,陸家就慘了,自東漢末年的廬江太守陸康(陸遜從祖父)城門校尉陸紆(陸遜祖父)開始,聲名漸顯繼而經陸遜與陸凱的努力,成為江東大族后,經此一戰,終于徹底衰敗了,還是無可挽回的那種衰敗。
當年陸遜含冤而死,還有陸凱勉力支撐,本時空陸抗英年早逝,依舊還有陸凱力挽狂瀾,但是,此戰之后,不僅陸凱死了,陸氏家族的中堅力量,陸祎、陸晏、陸景盡皆喪命,所存者,不過是陸云和陸機和陸耽而已。
最大的陸機,五歲,陸云,四歲,遺腹子陸耽,才兩歲……
其余幾個邊角地區也沒有消停下來:狂飆突進的陶璜和李流還是相遇了,一開始打得還是有禮有節,李流見好就收,陶璜看在王迪的立場之上,也沒想和李流徹底撕破臉,但是,在南郡戰場因為東吳中央軍,以及丁奉方面的不斷介入,逐漸支撐不住的田續,率領余部跑到了李流的地盤上,然后,腦子有點一根筋的他自以為王迪已經和東吳撕破臉了(或者想將計就計,以此來逼著王迪和東吳撕破臉),強行站在李流的陣營當中和陶璜動真格的,結果就是矛盾擴大化,令陶璜對王迪和李流的誤會加深,往死里毆打的結果就是,田續戰死,陶璜戰死,李流……失蹤了,從戰場上失蹤了,據目擊者說,那一戰也是相當的慘烈,李流的左臂被人卸了下來,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對了,周處,還有一個三巴地區的周處,和留守的王頎拼的兩敗俱傷(這個時空這個時期的周處,還沒有進化完畢,何況,原時空的周處,也不是一等一的高手,所以,即便是兵力和形勢都占優勢,但是,依舊被王頎給壓制住了),灰溜溜的率著殘兵退回了揚州——連荊州都顧不得了。
至此,從李特策劃事變作亂開始,中間曾經短暫偃旗息鼓,隨即又因為鄧忠事件戰火重燃的荊州爭奪戰,至此徹底的告一段落。本來,在荊州,幾乎是平分秋色的三大勢力:鄧艾、陸凱、李特相繼殞命沙場,隨之煙消云散的還要鄧家的將近30000大軍、李特的20000精銳戰兵以及陸凱前后累計80000大軍,整個荊州,幾乎為之一空。
不僅如此,放眼周邊,還有能力染指荊州的周邊勢力:三巴地區,原本看似牢不可破,已經可以和鄧艾分庭抗禮的三角組合,只剩下一個王頎要收拾殘局;南中地區的劉諶勢力,正在忙活著進軍益州的復國大計;交州廣州的土霸王陶璜也因為種種誤會告別人世。
看上去,這一切,將便宜中央政府孫皓了。
雖然這一戰,孫皓因為出擊的時機把握的不太好(有點事后諸葛了),敵人力量過于強大(這個倒是實話),也折損了三四萬人馬,之前按照王迪的謀劃,好不容易累積出來的家底也丟了將近一半,可是,看看十室九空的荊州,看看已經喪命你的外來強敵、地方豪強,這一切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這回收回地方權力,你們這些世家就沒資格說三道四了吧?我也付出了啊,也幫助陸凱了啊,盡力了,但是,你沒頂住我有什么辦法?好了好了,給你們陸家的烈士遺孤一個長期飯票(雖然沒有實權,卻也不會讓旁人看了寒心,怎么說你也把鄧艾給弄死了,算是去了一個心腹大患)和名分總可以了吧?
孫皓,是這樣認為的。
不光是他,其他地方豪強也認了。
不是說不惦記這個地方,但是,打成這副熊樣,油水真的不多了,還隨時要面對北方司馬氏手下陳騫和石苞的垂涎,西南的局勢也不好說,真的沒必要去趟這趟渾水,既然陛下喜歡,就拿去好了,咱們去搶,也有點欺負陸家孤兒寡母的不是?算了算了(咽口水)。
然而,就在各方勢力都以為塵埃落定的時候,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王迪,準確的說,是兩個人,站在他旁邊的是李庠。
當荊州暫時出現權力真空(孫皓調兵遣將以及選派太守和基層干部來此地需要時間,大把的時間)的時候,王迪,從武陵山的某個角落里面走了出來。
時機把握之好,之妙,之寸,令所有人都以為,這一切都是來自于他的籌劃。
畢竟,這也是有前科的,之前王迪可沒少策劃出驚人眼球的事件出來,孫皓那件事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還有一些疑似事件暗中被人揣測,那么,多出眼下這一件也就沒有什么意外的了。
但是,天地良心,這一回,王迪真的是什么都沒做。
不是說一開始什么都沒做,而是最后鬧成這個樣子,真的和王迪謀劃沒有干系,甚至可以說,王迪的謀劃早就被幾大勢力的相互牽制給帶跑偏了。
且不說一開始鄧艾暗中利用王迪的人脈和資源做了什么,就是去了三巴地區之后,很多事情都已經不受王迪的控制了,甚至其人身自由都被限制住了。這一次出現在武陵,完全是因為整個荊州變成了一個火藥桶一般的存在之后,王迪不顧一切,以生命相威脅,才被王頎給放了出來。
重返武陵,王迪不是為了將局面扳回軌道(或者說自己預先設計的軌道),戰火四起的局勢之下,王迪根本就不作他想,只想去將羅氏女(以及李特的兒子李雄,捎帶腳的)解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不會被戰火殃及的地方。
武陵山的某個偏僻的角落(武陵山之中,這樣可供選擇的安全落腳處實在是不少),就是一個不錯的去處。
雖然穿越到這個時代以來,王迪想做很多事情,想成為那個決定歷史走向的人,但是,在這生死一刻,什么英雄、梟雄,統統被拋在了腦后,他只想做一個保護心中最柔軟之處的男人。
哪怕會因此成為世人嗤笑的狗熊也在所不惜。
羅氏女,就是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么,不止一次,只要荊州有什么事情,王迪首先考慮到的都不是英雄偉業,而是這些兒女情長,哪怕這個女人已經和別人有了孩子,但是,他還是要這樣去做。
只因為冥冥之中,他總覺得和羅氏女,不只是眼前這層關系那么簡單(明白個中緣由,已經是物是人非的多年以后了),所以,這一次,他又這么做了。
倉促之間,帶著羅氏女和襁褓中的李雄,跑進了茫茫山林。
山中的這段時間與外界的溝通是閉塞的,王迪甚至憧憬著這種生活可以繼續下去。
直到偶遇另一批難民,說眼下主要的戰場集中在了宜都、南郡、長沙一帶,陶璜即便北上,也不會染指武陵,王迪這才放下心來,有了出去一探究竟的打算(當然,告別眼前恬淡的生活,也有點小失落)。
之后的幾天里,逃進山中的難民逐漸減少,王迪依此判斷,戰爭,要么是走進尾聲,要么是距離武陵很遠了,所以,才帶著羅氏女等人走出了大山(隱居的日子也確實不是人過的,至少自己受不了)。
徹底出來后,恰好也就是整個荊州戰場塵埃落定的時候了。
而王迪的出現,也讓許多人改變了初衷。
首先,率領殘部不過2000多人,失魂落魄的鄧朗,率先靠攏了過來。
接著,失蹤了很久的李流,少了一條胳膊的李流,也帶著1000多殘余流民依附過來。
因為李流,因為鄧朗,戰亂之中逃散了的鄧家和李家的一些兵丁、工人和附庸者,也都聚攏而來,逐漸的,團結在王迪身邊的人達到了8000多人。
我這算不算是躺贏呢?
復盤之后,確認自己真的什么也沒做之后,王迪不可思議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