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羅襲下令反擊的時候,霍童終于發現有些不對勁了:之前就發現這幾千人的裝扮有些與眾不同,后背好似背著什么神秘的東西,現在掀開一看,才知道,這3000人里面,有一半多半都是拿著與眾不同的長弓。
不對勁是因為,這些長弓,突破了自己的認知。
撇開弩不說,中國傳統弓已經發展為復合材料,一般由獸角、筋、竹木材、絲、漆、膠等復合而成。分虎賈弓、雕弓、角端弓、路弓、疆弓(漢代)。而且,對制弓在才料的要求十分嚴格要求,對具體的工藝步驟也有細致的規定。“取六材必以其時,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冬天剖析弓干,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攏諸材,寒冬時把弓臂置與弓匣之內定型,嚴冬極寒時修治外表。冬天剖析弓干木理自然平滑細密;春天治角,自然潤澤和柔;夏天治筋,自然不會糾結;秋天合攏諸材,白然緊密;寒冬定弓體,張弓就不會變形;嚴冬極寒時膠、漆完全干固,故可修治外表。春天裝上弓弦,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
但是,霍童眼前的這些弓,卻長出了有將近三分之一(傳統的復合弓一般是1.2米左右)。
不光是長度有變化,隨著一聲令下,霍童還發現,拉弓射箭的姿勢也與眾不同。一般來說,霍童常見的拉弓法用一個拇指拉弦,食指中指壓住拇指,而眼前這幫人則是用多個手指。
接下來發生在眼前一幕的,則是令霍童大開眼界的了。只見每名弓手片刻之間便射出了十余支箭——雖然只有不到2000名的長弓手,但是,須臾之間便發射出了數千支箭,且那射程也是極遠,遠遠觀望,足有200步了。
結果就是,轉瞬之間,那追在最前面的200多騎兵便被射的個個如同刺猬一般,連人帶馬的倒斃在地上,后面一些跑得快的步兵,也不幸中招。
“快快結陣!”后面壓陣的若羅拔能見勢不妙,連忙阻止列陣——每個方陣的前三排主力戰兵都配有盾牌,結成密集方陣,還是能阻擋一二的,只要等對方沒有了箭矢,再行攻擊也不遲。
但是,這個倒霉地形實在是不適合再次結陣了,那些橫七豎八的樹木和溝壑,將本應排列整齊的方針切割的四分五裂,盾牌根本不可能起到嚴絲合縫的防御作用,再者,這群狠毒的長弓手,還不是平射,而是仰射……
結果,僅僅是轉眼之間,若羅拔能引以為傲的軍陣,便在這密集箭雨和挨千刀地形的聯手壓制下,遭到了毀滅性打擊,好不容易挨到了箭矢逐漸稀落(羅襲這群手下的箭矢,沒有攜帶出足夠數量,難以持續太長時間攻擊),準備做拼死反抗之時,兩側樹林中,那些本以為跑得沒有蹤影的潰兵,以及再次“反戈一擊”的五家部曲,又一個個如狼似虎的殺了出來……
在霍童的目瞪口呆之中,前幾日兩次羞辱自己的“強大”敵軍,就這樣煙消云散了,鐘邕和那個若羅拔能,也都無一幸免。
“就這樣結束了?子初(羅襲為了表明自己和王迪的關系,改的字)?”看著眼前這一切,霍童沉默了半晌,問道。
“結束了。”羅襲也是暗自的震驚不已,這一打法,也是王迪憋了很久的一個大招,實戰效果究竟如何并不知曉,只是聽王迪自己吹噓多么多么厲害而已,看來……真的很厲害啊。
他不知道,王迪其實一開始是想打造一支強大的弩兵部隊,奈何,幾經顛沛流離,那些原蜀漢的熟練工匠,實在是難以聚攏起來,進行流水線式批量生產,而且,他估計,這其中也和劉諶的“保護性”措施有關,畢竟,自己看上的,也是劉諶的看家法寶。
于是,王迪只好退而求其次,大量生產弓箭。
但是,傳統的復合弓要想批量生產,保證質量,人才也是缺口很大,雖然工匠不是沒有,只是,那些一流的、優秀的工匠都不在自己手里(不是所有的技術人才都是簡單的用錢就可以砸出來,競爭對手就不說了,哪怕是盟友,也都藏著掖著,即便是有羅襲這個臥底兄弟在,也收效甚微),這就導致了制作流程緩慢,工期長不說,成本還很高。
直到一些老人,建議王迪反其道而行之,放棄制作復合弓,冒險打造單體弓,才給王迪提供了一個思路出來:為何不效仿原時空的英國人那樣,玩玩英格蘭長弓呢?
制作這種單體弓,需要上好的硬木木材(弓背由一條完整的硬木彎制而成,所以,弓身需要很長),恰好,在王迪所在的荊州(今日之湖北湖南)以及不遠處的益州(四川、云南、貴州)都有這種大量的樹木存在:紫衫(紅豆杉)。
制作簡單、造價極低,當然是遭到了王迪的熱烈歡迎,開始了秘密研制和裝備訓練,這次,交給羅襲使用,其實也是初次嘗試的秘密武器(但是,忽悠羅襲,說之前已經使用過一次,效果極佳)。
正因為被王迪洗腦說是只使用一次,所以,當霍童想刨根問底的時候,羅襲卻推說內情一概不知。
“子初,這一切是不是你和子均事先安排好的?”霍童不是白癡,情緒穩定下來,逃離險境之后,終于發現有些不對了,這一切操作,怎么看都是按套路來的,從出擊到敗退,到進不去城,到“上天恩賜”的地形,再到這自信的反擊碾壓,簡直是一氣呵成啊:“為何不早早告知?反而將愚兄蒙在鼓里?”
“小弟……小弟實在是不知內情啊,只是臨出發時,子均告誡,只有在被逼至絕境之時,才能動用此種武器來保命,至于中間發生什么,真是一概不知啊。”
總不能告訴你,你是個白癡笨蛋,演技為零,為了將詐敗做的逼真一些,只好將你蒙騙吧?所以,羅襲只能硬著頭皮,很不厚道的將鍋甩給了城中的王迪。
“哼。”羅襲如此嘴硬,霍童也就不好說什么了,他算是看出來了,不管自己怎么問,羅襲都不會說的,答案,最終只能在王迪身上才能找到,而且,八成還是一個具有羞辱性的答案,還是裝糊涂的好,反正這一仗葉詩文完勝,了不起將戰后報告寫的好看一些,在伯父那里也能表現一把——就多吹吹自己,王迪和羅襲也說不出什么來,而且想必他們也希望自己如此做,畢竟,這一戰有太多的要保密的細節,比如戰術,比如武器,大家各取所需好了。
想通了這一點,那些不快也就隨風飄散了,重整心情的霍童和羅襲開始打掃戰場,還很鄭重的將連射帶砍的差點面目全非,已經認不出來的鐘邕和若羅拔能的尸首翻了出來,斬下首級準備傳送雒縣和南中方面后,就收兵打道回府了。
二人收獲頗豐的回到城中,發現,王迪也是剛剛返回,原來,他是趁著敵軍走遠后,率領主力突然出城,襲擊了鐘邕的后軍,將那些準備的打包走的東西也繳獲個干干凈凈。
然后便是慶功宴,除了霍童、王迪和羅襲一干將領,作為“出力甚多”的五家家主五茂,也作為民間代表出席酒會。宴席之上,霍童將疑惑和不爽統統埋藏在心中,只字不提,只是高度稱贊羅襲將軍的英勇善戰,對五家的杰出貢獻表示萬分感謝,并致以崇高敬意,聲稱要在戰后匯報中濃墨重彩的寫上一筆——也是在暗示王迪與羅襲,為了充分尊重他們的低調意愿,某些東西就不再是上面記錄了,比如長弓,比如某些將軍的低劣表現,還比如……前兩次那已經是不值一提的“小負”。
對于霍童這些好意,羅襲很是謙遜的笑而不語,王迪也是全盤接納,依舊扮演著一個“單純”的商人本色,聲稱,要向見義勇為的五茂同志學習,拿出一大筆資金和物資來犒賞三軍……
總之,整個慶功宴,氣氛一片祥和,是一次勝利的慶功宴,一次團結的慶功宴,與宴眾人一致高度評價了霍童將軍在這一次大戰中的“杰出”表現,相信未來,南安,乃至更廣闊的的地區的子民,都將在霍大人為領導核心的光輝指引下,從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喝的酩酊大醉后,眾人搖搖晃晃的各自打道回府之后,已經頭暈眼花的五茂一把被宴席之上一直保持清醒,沒喝多少的王迪一把拉住了。
“子……子均還有何事?愚兄有些醉了,有什么事還是明日再說吧。”一聽王迪還要找自己回府上,五茂忍著陣陣來襲的嘔吐感說道。
“有些事……還是現在就說的好。”王迪卻縱身躍到車上,鉆了進去。
“真是……”五茂雖然有些不滿,可考慮到這是未來一個很重要的貿易合作伙伴,還是忍了下來,也跟著上了車,一同打道回府。
回去之后不理你便是,了不起你在我那里住上一夜。
豈不知,這一夜,五茂,是注定難以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