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過完生日, 兩母女才抱頭哭了好大一場,本以爲今天都要筋疲力盡的睡上一天, 蘇綿綿卻愕然地看著母親一大早起牀便精力充沛地拉著她出發去商場裡買衣服,不需要半點緩衝。
“來, 綿綿,進去試試!”單靜秋笑得看不見眼,拿著和導購挑好的衣服就讓蘇綿綿進去試衣間裡頭試一試。
蘇綿綿愣愣地從媽媽手裡接過衣服, 便被她哄著進去試衣間, 才把門簾拉上,她便迅速地從衣領那掏出了價格的標牌, 然後在看到上面標著的289時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涼氣, 這衣服也太貴了,怎麼媽媽都選一些貴的衣服,可現在媽媽和導購小姐等在外頭,她也只能先穿上去。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忍不住有點晃神, 讀書的時候總是包在校服的裡頭, 就連休息天校服褲加上衣也時常是待在身上的, 她也羨慕地看著其他同學, 他們有時候還會說些牌子,可她一個也不認識, 也不想了解、不敢瞭解,曾經有朋友問過她,問她衣服怎麼總是顯得有點小, 是不是長得太快了,沒來得及買新的?看著對方很是理解的眼神,她只是侷促地點了點頭,默認了下來。
可她不是不羨慕的,也許是她太貪心了吧!她曾用老師說的那些,山區裡念不了書的孩子安慰過自己,別看她可能沒新衣服、沒零花錢,可比起他們,已經好過太多太多了!所以她怎麼還能去怨天尤人呢?可即使是這樣,還是止不住地把欣羨的眼光投向別人。
她的手輕輕地摸在這衣服上,也許是因爲新衣服的原因,上面的味道不是洗衣粉味的,是一種……剛開封的味道,她不知道要如何描述,衣服也很平整,沒有半點皺褶,那白色的上衣上圖案清晰,顏色純白,不像她剛剛換下來的那件已經發了黃,可想到上頭的價格,她的心一下清醒了,想了想便走了出去 。
“我們綿綿穿著這個真好看!”一看到女兒從裡頭走出來,單靜秋便開始忙不迭地誇了起來,不過這也不是說假話,換掉了那些不合適的衣服,穿著簡單衣服的蘇綿綿反而露出了一股學生氣,精神了起來,只是女兒的眼神中還是有些緊張。
旁邊的導購員也跟著誇了起來,絲毫不吝嗇溢美之詞,好像生生把簡單大方的她誇得和天仙下凡似的。
蘇綿綿有些侷促,看著媽媽又看看導購員,正當她眼神彷徨地時候,單靜秋忙問道:“怎麼樣,你喜歡嗎?媽媽覺得這衣服挺合適你的!”
而這話音剛落,蘇綿綿便反應迅速地把在心裡面盤算了好一會的回話回了過去:“媽媽,我覺得這衣服好像我不是特別喜歡……”又遲疑了一會,忙補充:“就是我以前不怎麼穿揹帶裙嘛,我覺得穿裙子很不習慣呢!好像看起來和我不太配。”其實她哪是不太穿呢,她是根本沒穿過,只是面對價格,她所有的想要都變成了想要拔腿就跑。
這是一身簡單的上衣加揹帶褲的搭配,很是合身,和她從前的衣服都不大一樣,她說不出哪裡好,只是覺得穿上去照在鏡子裡的自己都好像亮堂了許多,心裡有些喜歡,但這些喜歡還不是全部,這價格總也太貴,她又怕在導購員面前害媽媽沒面子,絞盡腦汁才找了個理由。
單靜秋一看孩子此刻的眼神,心裡就有些底,還用問嗎?十有八九不是不喜歡,而是因爲上頭的標價,她笑著示意導購員去幫忙在挑兩身衣服過來,可這導購員一轉身,果然女兒就湊了過來。
蘇綿綿有些不好意思地靠近媽媽的耳朵,小聲地說道:“媽,我想了想要不我們還是去外頭買吧,剛剛門口我看著有衣服在打折,款式也不錯!”她說的是商場門口掛著“二十元三件”牌子的推車上的衣服,又不好意思地補充到:“我長得快,特別快的,所以買衣服買多了也得丟的!用不著一下買這麼貴的。”
聽了這話單靜秋心裡有些難過和不捨,只是輕輕地抓住了女兒的手,眨了眨眼,同她說:“今天是媽媽請客,媽媽想給我們綿綿的生日禮物,所以你呀,就得聽媽媽的話,要不媽媽連禮物都沒有送過你,心裡可得多難過呀!”她的眼神不容拒絕,“如果喜歡的你不肯告訴媽媽,那我就把我覺得好的衣服全給買了,買個五套十套的!”
而媽媽這話一說,蘇綿綿總算低著腦袋認了錯,生怕要媽媽生氣,可即使是這樣還是要她找出了小竅門,她一套接一套的試,然後在試衣間裡面一身一身地算著,最後比出了一套最便宜的,纔拿著出來,可她這點小心機,完全瞞不住單靜秋,單靜秋只是笑著從女兒那把衣服接了過來,然後在要她進去換衣服的時候把剛剛看著合適的衣服全部買下。
等蘇綿綿換著自己的衣服出來,已經木已成舟,錢都付了,沒得改了。
她有些生氣,可還是把袋子接了過來,她還是沒有勇氣和媽媽發脾氣,就好像媽媽是一生氣就會被弄壞的水晶瓶一樣,其實她不知道她心裡頭最深處的更多是竊喜還是更多是被媽媽瞞著的生氣,如果說自己是開心的,她竟然有種莫名的負罪感,感覺自己像是奶奶說的成了一個“愛錢的”、“亂花錢”的女孩,可發自內心的,她又真真切切的因爲能擁有感到開心。
單靜秋能感覺到在旁邊女兒有些變幻的神色,她挽著女兒,一邊往外頭走一邊說著:“綿綿,媽媽想對你說,你要明白,擁有本身是沒有錯的,只要不超過承受的範圍,那完全可以擁有你想要的東西。”
蘇綿綿有些愣神,側著頭看著媽媽:“可是……可是,我們不是家裡條件不好嗎?如果我想要以後應該自己去賺錢,然後自己來買……”
“首先,咱們家裡條件並不算差。”單靜秋首先否認了女兒的話,而後接著說,“我是你的媽媽,是個大人,我自然會在我的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去做考慮,綿綿不要把媽媽想的太傻,如果媽媽身上沒有錢,那媽媽也會把錢花在刀口上呀?因爲媽媽是大人,媽媽會去替你衡量,既然媽媽覺得這些東西你可以接受,你爲什麼不試著心安理得的接受呢?”
媽媽的話直擊了她的心靈,爲什麼不能心安理得呢?她並不知道,也許是因爲她已經太過習慣被當做不該存在的、不該擁有的、會被拋棄的那一個吧。她低著頭,聲音低落:“可奶奶說了……奶奶說,我不能亂花錢……而且我也不想給媽媽你添麻煩……”
“大人也會有錯的,奶奶也會錯,媽媽也會錯,不是奶奶說的每一句話就是不能改變的。”單靜秋很溫柔,“怎麼會是添麻煩呢?你是媽媽的寶貝女兒啊,應該是媽媽來道歉,道歉自己之前沒有能夠好好照顧你,讓你麻煩了。”
她忍不住停下,看著旁邊這個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好像又突然耷拉下來的女兒:“媽媽做錯的事情,媽媽正在努力改變,綿綿你也要試著張開眼睛,看看外面,試著接受媽媽對你的好,好嗎?”
蘇綿綿看著眼前微微蹲下,直視著她的媽媽好一會才呆呆地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兩母女很快又繼續往商場外頭走,買了一些新的衣服鞋子,蘇綿綿還是忍不住時不時看看價格,眼神盯著旁邊的折扣款,可這回她試著聽媽媽的話,不去反駁。
也正是這擡起眼看,讓她似乎整個人漸漸有了色彩,擡頭挺胸地,不再看著地板“找錢”。
……
在縣城裡拆遷區的新聞並不多,畢竟這房子老舊,留在這的也多是上了些年紀的老人,不過正因爲有他們在,這兒的消息都傳得很快,不需多久便能滿天飛。
而這段時日來,最大的新聞便是蘇奶奶家的那個小孫女跟著她媽媽去城裡頭了。
按說這事兒乍一聽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在這拆遷區裡頭,可不算是小新聞,誰讓這蘇綿綿還是個出名孩子呢。
說起來這蘇奶奶家的小孫女蘇綿綿呀,聽到的人都會忍不住搖搖頭,誰要這小姑娘算是附近大人心裡頭又懂事又可憐的那一個呢?在小縣城裡,出去打工或者賺錢發展的不算少,把女兒丟在老家給老人帶的倒也不多,但總也有幾戶,可這蘇奶奶啊,說起來就和別的老人不大一樣,對自家小孫女怎麼磕磣怎麼來,要是別人和她談天聊到她家的綿綿,她嘴巴里是沒一句好話的。
可這些大人冷眼看著,這綿綿從來也不鬧,人也懂事,任蘇奶奶使喚來使喚去的,什麼叛逆期一個都沒有,久了哪怕是再信蘇奶奶的也有些迷糊,這小孫女人還不錯啊!
可到了蘇奶奶那!沒用,她就咬定了這小孫女是個糊塗孩子,而且其他大人還眼睜睜看著這蘇奶奶幾乎不肯在這小孫女身上花一點錢,什麼衣服、鞋子的不說了,連讀書要用的本子、筆都要計較一番,還有老人聽說過這蘇奶奶在家裡罵這綿綿光會吃不會賺,要她別讀書去打工呢!要說家裡條件不好也就算了,可分明這蘇家條件並不差啊!
那時就有人在私底下說了,這以後可有蘇奶奶後悔的,她那兒子帶著媳婦出去打工一去不復返的,女兒嫁出去以後也不怎麼回來,這小孫女分明看著就挺聽話、懂事的,如果好好疼愛,以後肯定是個孝順孩子,若要指望她那一離開不回來的兒女們,肯定是扯淡!還不如指望那個她有點不舒服,就在家裡忙裡忙外的小孫女呢!可這蘇奶奶怎麼勸也不聽。
吳阿婆顫顫巍巍地爬上了樓梯,這每回來找蘇奶奶都像是一場考驗,誰讓蘇奶奶就跟鑽到錢眼裡頭,連個燈也不肯開,還沒到門口,她就能聽到上頭電視的聲音,因爲老人家耳背,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大,聽到這聲音,吳阿婆確定了對方在,這才放下心來繼續往上走。
等她好不容易爬到樓上,推開半掩著的房間門,卻被裡頭的場景嚇了一大跳。
只見這客廳裡一盞燈都沒有開,只有電視開著,屏幕不大,露出她更是被嚇了一跳,誰要這天都已經黑了大半,蘇奶奶還連家裡的燈都不開,只開個電視,裡頭播著唱得很是熱鬧的電視劇,乍一看還以爲屋子裡頭是一片漆黑,定睛一看纔看到正對著電視那頭的椅子上蘇奶奶正坐在那面無表情。
“哎呀,你可真把我嚇死了,你這咋自己一個人在家不知道開燈的呢!”吳阿婆差點沒喘過氣。
蘇奶奶這才反應過來,愣愣地看了過去,沉默了好一會才說:“浪費電做什麼呢?這不看得到電視嗎?過日子不得精打細算啊!”又似乎想了會,輕輕地說了句,“這家裡也就我一個人,哪裡要得開燈。”
她後頭說的這話聲音不大,耳背的吳阿婆沒聽清,只是這麼一把把客廳的燈開了,走了進來坐在了她的對面,嘮嗑起來:“你現在小孫女走了,就留你一個人,她有打電話回來嗎?”
“她打回來做什麼?我也不樂意聽她說話!”蘇奶奶聽了這話當即有些生氣,過了一會又換了個話題,“我給你說,我這兒媳婦身上有四五個月了,聽說還挺顯懷了!這再過幾個月我就要給你們這些老姐妹送雞蛋了!”說著這話她臉上立刻又喜氣洋洋了起來。
吳阿婆在心裡忍不住重重一嘆,這按說都什麼年代了,自只能生獨娃娃起,他們這麼些人都多少放下了非得生個兒子的執念,只這蘇奶奶怎麼也想不通,倒是把自己的親孫女都給磋磨得不行,現在連兒媳婦都換了,就爲了生個金孫,在她看來啊,都是白扯!生來生去,不孝順的不也只是個能看不能用的娃娃嗎?這綿綿一看就是個好孩子,只是這老姐妹怎麼勸也不聽。
“好好好,那到時候就沾你喜氣了!”吳阿婆面上不露,只是這麼應聲著。
“所以都說,這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看你看,這換了兒媳婦、換了個孫女,不就喜氣東來了!”蘇奶奶笑著,可頗有些皮笑肉不笑,這按說她最近應該很開心,可心裡怎麼尋思都不太中。
這話說得吳阿婆可就不知道怎麼回了,她是覺得怎麼聽怎麼不順耳,不過多年老姐妹也沒得因爲這話就鬧起來,她一拍腦袋想起了另一件事:“說來,這綿綿也是女大十八變,我前幾天見著了還真不敢認!”
她想起來那事說得有些滔滔不絕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剛剛心裡憋著氣,忍不住想擠兌擠兌老姐妹,還是真心想分享:“前幾天,我家那親戚不是在酒店結婚嗎?非得我去,誒,我剛好就在酒店裡碰見綿綿,和她媽媽站在一起,我開始還沒有認出來,還是人綿綿主動和我打了招呼,我這麼瞅了老半天啊,纔對上號!”
她說得神飛色舞的:“你還別說,這你家以前那個兒媳婦人還真挺好看,和你家綿綿站在一起,誰看都是親生母女,以前在你家裡我還看不出,這綿綿她原來打扮一下我這一看,才發現她現在也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長得還真挺好看,以前在家裡老是不怎麼擡頭,忙裡忙外的,現在就這麼站在那不動,就知道好看得很,可精神了,可惜不能拍給你看,否則你估計也都認不出來!”
吳阿婆露出了嘆息的神情,其實她心裡是有些遺憾的,當年這綿綿還是個小不點的時候就在家裡忙裡忙外,都說人老疼孫,她看這孩子就跟看自己家孫女似的,這哪有小孩子成天喪氣不擡頭的,見誰都怕,只是這蘇奶奶就像沒個心肺,怎麼看自家孫女都不知道心疼,她這外人也不能多說些什麼。
雖然是縣城,但大家經濟條件也還算過得去,這蘇奶奶還有一棟樓在收租,怎麼說也算是有點錢,卻生怕不能對綿綿更小氣一點,說起來也是一聲嘆息。
“她去酒店裡頭幹嘛?”蘇奶奶把眼神緊緊地放在電視上,可手已經不自覺地在桌上收得緊緊。
吳阿婆笑著回話:“聽說前幾天她媽媽帶她在辦手續呢,然後她媽媽幫她補過生日宴,聽說請了好些同學和老師,連謝師宴都一起辦!本來那天還喊著我進去呢,可我也有事,就沒能去,還真有點可惜!”
聽著吳阿婆回話,蘇奶奶下意識地皺著眉頭:“這一個丫頭片子,去酒店請什麼宴席,這不浪費錢嗎?真是沒點眼力見,說了她多少回,她都不曉得要怎麼改!這麼多年白教了!”這麼想著她又覺得她半點沒錯了,看蘇綿綿這丫頭,教了百八十回,沒用,還是一樣該不聽話就不聽話!
吳阿婆這一聽,這人到現在還這麼死心眼,也搖了搖頭說她要去煮飯便迅速地離開了。
隨著她離開的身影,蘇奶奶也跟著起身把燈又關上了,心裡卻忍不住一直想起那個總在她面前頭低低一聲也不敢反抗的樣子,嘴裡還是念叨著:“能怎麼好看,女孩子就要樸素!浪費錢還能持家嗎?真是錢多了沒地方花……”可越是這麼唸叨,心裡就越是反反覆覆地想起。
好一會,終於這點抱怨聲也停下了,黑暗的房間中依舊只剩下電視裡戲曲的聲音,而蘇奶奶的身影則隱沒在黑暗中幾乎要被吞噬,只餘下了一聲長長的嘆息,似乎總也沒個頭似的。
……
從蘇綿綿家鄉縣城到b城的距離有多遠?
總共是公里,如果搭乘動車全程只需要11個小時,若是做飛機則更快了,可這對於一個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縣城小女孩來說,根本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打小,對於蘇綿綿來說便只能看著父母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的出了那道門離開,頭也不回地,她曾經在受了委屈之後偷偷地存起了錢,每天趁奶奶不知道的時候,她就在學校裡撿一些別人丟了的水瓶、紙箱,壓扁存起來,等收廢紙的來的時候便最快速度衝到對方面前,換個零零散散的幾塊、一毛,而後她便會將這些錢存在她自己做的礦泉水瓶存錢罐裡,只想著有一天能存夠錢,自己到b城去找爸爸媽媽。
存了好久好久,存錢罐裡慢慢地有了五十塊的鉅款,雖然裡頭都是些一塊、一毛、五毛的零碎硬幣紙幣,可竟然零零散散的加起來,也到了這麼多,那時候拿著她的鉅款,蘇綿綿曾以爲自己總算能像動畫片裡找媽媽的小老虎踏上尋親的路一家團圓,那時她是這麼期待著的。
而這個幻想是什麼時候宣告結束的呢?大概是讀書的時候同學們告訴了她可以通過電腦上網搜索信息開始的吧。
那時她知道了原來她一直以來擔心、好奇的問題都能通過在網上搜索解決,蘇綿綿便悄悄地拜託家裡有電腦的同學幫忙查過。
第二天,幫忙上網查資料的同學便來告訴了她,只是那時候她只是聽到又是動車、又是飛機的時候,她便知道這段路是“遙遙無期”的,別的不說,就說那一千多的車票、機票錢,就算攢到天昏地暗恐怕都沒個頭,她只能把她偷偷去賣紙箱、賣水瓶的錢再一次放回了自己的礦泉水存錢罐,幾十塊錢和幾千塊錢之間的差距有多遠,她還是知道的。
而此時,就像那個夢實現了一樣。
蘇綿綿跟在媽媽的身後出了機場,她左顧右盼著,感覺有些新奇,頭回做飛機的她剛剛在上天的時候又是新奇又是不安,而現在來到了她夢想中一直想來的這個b城,卻不知道怎麼地反而沒有那麼激動,有些難過。
原來來b城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可對以前的她竟這樣難。
“綿綿,怎麼還在發呆,要走了哦,媽媽已經叫了車在外頭等。”單靜秋剛從傳送帶上拿下來託運的行李,回身一看女兒正在發著呆,溫柔地叫道。
被媽媽的叫聲喚回了神遊天外的心,蘇綿綿往前一看,媽媽正在朝著她這邊伸出了手,她小跑兩步上去,緊緊地抓住媽媽的手,笑著應了聲:“媽媽,來啦,來啦!”
牽著手的兩人就這麼一起往前走去,單靜秋拖著巨大的行李箱,而綿綿身上的是新買的好看的淺紫色書包。
若是從前認識蘇綿綿的人看到她現在的樣子,非得大跌眼鏡不成,前十幾年的她,幾乎總是穿著不合身的衣服,頭低低地,看人的眼神有些侷促,就好像叢林裡的小動物,若是驚動了便會頭也不回地跑得遠遠的,不回來。
可現在的她,身上穿的衣服倒也不是什麼昂貴的牌子,只是簡單大方的基本款式,很合身,再也不存在什麼牛仔褲長了就多折幾折,短了就露出一截小腿的狀況,更重要的是現在的她總是擡頭挺胸,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眼神明亮有神,看著別人的時候再也不畏畏縮縮。
這看似簡單的改造可花了單靜秋一番大功夫,可還好的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切總算到了頭,現在她也總能把這孩子帶回家了。
車開得很快,便回到了家,家裡鐘點工早就幫忙收拾乾淨了,而一進家門嘴巴就長大收不回來的綿綿跟在媽媽後頭看得一愣一愣地,不過她關注的重點還是在——
單靜秋打開了房門,嘴裡介紹著:“綿綿,這間房間是你的房間,就在媽媽的隔壁,另外一邊是咱們家的書房,到時候晚上我們綿綿一個人睡覺害怕了,歡迎隨時來找媽媽做客!”她說著話,眼睛輕輕地眨了眨,裡頭帶著滿滿的笑意。
揹著書包的蘇綿綿走到了房間裡頭,這房間和她從前住的很是不同,有大大的窗戶,採光很好,一定不像是從前那樣白天不開燈也伸手不見五指,書桌上頭也有檯燈,牀上用品應該是新換的,看起來很新,還有入門處的大衣櫃,衣櫃已經打開,上面整整齊齊地掛著衣架,等待主人的放置。
“這就是我的房間嗎?”她回頭看著媽媽,有幾分不可置信。
單靜秋笑著點了點頭:“那麼接下來,我門一起來把這房間收拾一下吧!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給媽媽搭把手呢?不然媽媽笨手笨腳的,可估計收拾不好!”
她跟著笑了,大聲地應了一句:“好!”中氣十足。
這段時間來,單靜秋已經給蘇綿綿添置了許多衣服,所以單單是把行李箱打開,將裡頭的衣服一件接著一件的往上掛,都要花一些功夫,更別說還有單靜秋事先問了女兒,從網上訂來的書了,快遞箱早就被放在了屋子裡頭的桌子下面,裡面可已經裝得滿滿當當。
她原本應該對這處處是陌生的,可就這麼跟在媽媽後面像是個小尾巴一樣的,收拾來收拾去,卻好像慢慢地生起了些歸屬感。
畢竟書桌上一排一排的書,是她和媽媽一起排好了順序整整齊齊地碼好,中間還因爲本數不夠倒塌了幾次,而衣櫃裡的衣服,也是兩人一起按種類分好,一樣一樣地放進了衣櫃裡頭,折得就像剛買回來的一樣,別的不說,她折衣服還是要比媽媽厲害一些的,讓媽媽好大一頓誇,誇得她都有些臉紅了。
一直到躺在家裡牀上的那刻,蘇綿綿依舊覺得她又像是漂浮在空中,又像是踏在了實地,又像是夢,又像是觸手可及的現實,想到隔壁房間的牀上,媽媽也正在躺著,她便忍不住地勾起嘴角,真好,媽媽她就在旁邊。
而這,不是別的地方,是她的家,裡頭有她的媽媽、有她,她再也不會被人喊著說要趕走就得走。
只是這麼想著,隨著身體一側,眼淚便滑落在枕巾上,可臉上依舊是笑容。
今夜,會是個好夢,明天,也不會再黑暗。
……
而被女兒認準了正在隔壁安然入眠的單靜秋正在加班工作著,只是這工作倒是不能讓女兒知道,誰要這矛頭,正是對準了女兒的父親呢。
蘇天寶和她這麼些年來運營的是個傳媒公司,也算是看準時機,當初本來打算做實業的他倆直接投身於娛樂行業,不過做的倒是什麼電視劇製作、宣發,和明星藝人扯不上關係,但是這些年來也有了穩定的客戶羣,製作出了一部又一部的爆品電視劇,倒是趕上了這股全民娛樂化的東風,收益頗多,後來積累了原始資本後又投入了許多新興娛樂產業,逐步轉化爲業內有口皆碑的好公司。
當然,她和蘇天寶兩人有的是經驗,但卻缺乏了些專業知識,不過還好,這也有專業人士作爲補充,別的不說,他們兩人在知人善任上還是有一番研究,兩夫妻一個敢衝一個穩健,互相補足,可現在少了一隻腳,這公司也就不那麼穩定了。
單靜秋在這一個月陪女兒的時間裡,也沒有閒著,早就註冊好了公司,也開始基本場地的安排落實地,在之前世界裡學的經營技能和黑客技能又派上了用場,就這段時間,她連視頻網站的基本架構都做的差不多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段時間了蘇氏娛樂集團人心惶惶,畢竟公司的老闆娘一直以來可不是甩手掌櫃,對公司的業務頗爲深入,像是公司電視劇這一塊的業務,基本上都是老闆娘插手經營的,現在聽說一夜之間老闆娘直接被前段時間才上任不久的董事長秘書取而代之,想到之後公司的動盪,衆人無不擔憂不止。
別的不說,這董事長這些年來,牟足了勁想開拓新產業,甚至想去自家電視劇給自己的產品打廣告,還打算去做什麼服裝品牌、做什麼電視機,這步子太大哪裡能跟得上,若不是老闆娘壓著,估計這集團早就走上了轉型道路,而現在換了的這個新秘書,聽說那可是一心爭寵,只想上位,想到這,公司的前途哪還有指望?
不過出於跳槽不易,工資很高的心態衆人還是留了下來,沒多想,可這一個月來,董事長還真沒有閒著,時不時就來突然襲擊一番,現在挪用了公司一大筆資金去註冊了什麼服裝公司,還挖了幾個聽說年薪很高的設計師,正要開工,至於原本打算要製作的幾部古裝劇都被暫時擱置了,反倒是此前被前老闆娘不看好的兩個時裝劇劇本被重新翻了出來,正打算開拍。
而這新上任的新老闆娘則更是不消停,把同是秘書的同仁輪著挑剔了一遍,但凡是長得稍微好看一點的,立馬要人換崗位,離著董事長遠遠的,就連公司幾個宣傳、辦公室的,平時打扮比較精緻的,都被叫來輪番談話了,好像每一個人都和她一樣,爭著巴上老闆。
這樣搞了一個月,總算把衆人都搞得心急火燎,辛辛苦苦一起打拼建下的江山,誰能想象只是換個老闆娘就倒了大半呢,他們也偷偷摸摸地去投了簡歷,還好這種非技術公司沒有什麼競業條款,他們是從這業內有名氣的公司出去的,倒是也很受歡迎,已經有好多人收到了其他公司約著面試的邀請,等一確認,他們估計呀,馬上打包走人,只是對這公司還有些留戀。
而這晚上,剛下班的衆人正湊在一起吐槽個不停,誰叫今天晚上董事長和新老闆娘又把他們叫去開會了,中心意思是要他們服從公司安排、認真加班、不怕苦不怕累和公司共創美好未來,而且要充分發揚艱苦樸素的精神,不能穿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最好是全部穿工裝褲加工裝外套,搭配完美。
面對著“嚴峻”至此的狀況,哪怕是最不想換工作的人,也總算是徹底動搖了,也就是在這夜,他們的手機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響起,上頭收到了大同小異的信息。
有的人皺著眉頭,有的人眉開眼笑,有的人沉思許久,不過其中的大多數都在不久後迅速地回覆了短信,而這些短信中大多表達的意思都是“我很願意”、“馬上就來。”而後便滿意地陷入了夢鄉。
……
次日十點多,陪著懷孕的小嬌妻終於到了公司的蘇天寶如同巡視自己領土一般滿意地看著眼前的公司點了點頭,這是他最近以來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誰叫趕走他的妻子之後,公司總算徹徹底底地成爲了他的,這也是他之前一直最想要達成的事情,雖然稍微損失了一點現金,但他絲毫不怕,憑藉他的實力和眼光,公司肯定馬上更上一層樓,當初被前妻的婦人之見可不知道耽誤了他多少事。
小嬌妻蘇三現在和他在一間辦公室辦公,是看得有些緊,不過蘇天寶還算可以以忍受,畢竟蘇三對於權力慾望不大,百依百順的,現在肚子裡還有他的兒子,他便也順著,哪怕前幾天蘇三鬧著要把人事科主任換了,他也同意了,換上了他的親信。
前頭的人事科主任是公司裡一個知名的女強人,舉手投足頗有些女性魅力,而且因爲和單靜秋關係好,當初一發現蘇三和蘇天寶苗頭不對,就好幾次要把蘇三給開了,只是蘇天寶護著沒開成,最後倒是讓他們渾水摸魚了,可即使是到現在,她依舊很是看不慣這兩人,所以這位女主人,可是蘇三的眼中釘肉中刺,一能吹枕邊風,便非把她換了不成。
“蘇總!”新上任的人事科主任是個中年男人,剛被提拔,此時神色焦慮地衝了上來,也顧不上敲門不敲門了,手上的文件盒裡裝得滿滿地,趕忙往蘇天寶那就遞,語調很急:“今天一大早,公司裡的那些老員工好多都來遞了辭呈,他們一個月以後就都要走,甚至還有人願意交點賠償金,提前解約的,想今天馬上就走,現在這可要怎麼按?”
他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都還沒燒呢,公司的人就都要跑光了,這可怎麼了得!可他又沒有一個解決方案,只能求助董事長。
蘇天寶皺著眉,沒放在心上地接過文件盒,可在打開文件盒的那瞬間,裡面那疊裝得爆滿的文件讓他瞬間變了臉色,拿起那些文件一封接著一封迅速地翻看著,竟然全都是公司裡的元老骨幹,甚至有一些還是當年和他們成立公司打江山的。
“這是怎麼回事!”他震怒,可眼前那新人事科主任兩股戰戰竟是什麼也不知道。
自己任命的人,就算把自己氣腦溢血了也只能先忍著,於是蘇天寶只能這麼皺著眉選了那幾個文件上的名字先發去了信息,怎麼樣這些人他還得留留看,否則公司正常運行恐怕都要出問題!
“今天看到了你交的辭職信,是什麼情況?咱們有什麼事情可以慢慢談,不管是薪資、休息時間還是工作崗位,咱們都能商量,這公司未來前途無期,不要說走就走,未來這你還能有公司的股份!分紅!成爲公司的股東,我打算對你委以重任,你這辭職信我就先放著了,當沒看到,咱們還是喲三思而後行!”
自覺自己這信息發得還有些給面子的蘇天寶滿意地點了點頭,這給了臺階他們總是要下的,而且財帛動人心,只要肯談,這一切就還有戲!可他剛點完頭沒有多久,手機裡不斷震動的信息便彰顯著自己非凡的存在感。
“很抱歉,蘇總,我的夢想是詩與遠方,我要去尋找夢想了。”
“蘇總,這世界上有才的人千千萬萬,您還能找到更好的,祝您以後一帆風順!”
“親愛的蘇總,我家人說我長得好看,我得去顏值高的公司工作,咱們公司不符合我的要求,很遺憾。”
……
看著這些信息,蘇天寶面如黑墨,什麼是詩與遠方,什麼是一帆風順,還有這說什麼顏值高的又是怎麼回事?
行,他們玩他是吧?
蘇天寶用力地把這文件盒往桌上就是一扔,裡頭的辭職文件飄出來漫天飛揚,他兇神惡煞地對站在那頭低看著腳不敢動的人事科主任便是一聲令下:“走,讓他們都走,要走的付三個月工資做違約金就可以馬上走,你可以去招新人,咱們可以提高待遇,地球少了誰是不能轉了是嗎?呵呵,這蘇家的公司,只有少了我轉不了,他們想威脅我,沒門!”
當然,很快地,蘇天寶也就明白了,這蘇氏娛樂少了誰都不行,少了他還是可以運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