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他只能再活半年
江格希沉默著,沒有出聲。
“我只會問你這最后一次,不管你回答我什么,我都相信你。”藍心湄還是那樣笑著,含著水光的眼,亮晶晶都看著他。
江格希別開目光:“問吧。”
“你的病——真的只是發燒咳嗽而已?沒有其它的了么?”
“嗯,我沒事。”
“嗯,我信你。”藍心湄笑著說,“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
哪怕是謊言,她也愿意相信他……
如果,他希望瞞著她,不讓她知道,那她就如他所愿,可以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過,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就算他依然疼她愛他,卻是保持著疏離的。
愛情是他一個人的事……
他已經把她讓給了安圣基,成全他們的幸福。
空間里,又是一陣沉默。
藍心湄低頭看著自己,忽然覺得拘謹起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說:“真是…太打擾你了……今天這樣打擾你……真的很過意不去……”
江格希伸手過去,似乎是要給她拭淚的動作……
藍心湄下意識往后閃躲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又掉淚水了!
她快速地擦去,笑了笑,盡量若無其事地說:“真是的,這幾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淚水特別多……可能是生病了,心情不好,就特別的憂郁了起來。”
“你放心,我會好好的。”
藍心湄低聲承諾著。她不想這個時候,還用她的傷心去逼他。
她不想自己的任何作為,成為他的煩惱。
江格希肯定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了吧,他——如果離開這個世界以后,要怎么處理這一切。
她在他的計劃之外,他沒有打算告訴她,打算就連離開都要偷偷地瞞著她——她可以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想突然跑出來打亂他的計劃。
看著一旁換下來的濕了的衣物。
她應該穿的漂漂亮亮地離開他的視線的。
可是她居然,又搞得這么狼狽!
“請問,有烘干機么——”藍心湄從江格希的懷里下去,穿著大號的拖鞋,抱著那濕物。
江格希卻只是坐在床上,感覺到空了的懷抱,目光暗暗的,一句話也不說。
藍心湄也沒說什么,抱著那些衣物進了衛生間。
關上門,她站在獨立的空間里,用毛巾用力擦了擦臉,不準自己再流淚。
這么懦弱,總是給人增加負擔——
換一個立場,如果是她得了重病,她絕不希望江格希知道,絕不希望看到江格希心痛難過的表情,更不希望他有跟她一起走的念頭。
她希望江格希過得好好的,一直活下去,生活得很幸福很幸福。
那么,江格希也是這樣希望的吧。
希望她過得好好的,一直活下去,生活得很幸福很幸福。
藍心湄把衣服的水用力地擰干,花了所有的力氣擰干,準備換上去,云淡風輕地回家。
她不能再在這里逗留了。
一刻也不行了……
一看到江格希,她就會忍不住脆弱。
他應該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了”吧……
其實江格希自從上次他們見面,表現的不正常,還有田嫂的話,藍心湄隱隱約約就有所察覺了。
只是那時候,她一心只記掛著安圣基的安危,硬是忽略了。
如今安圣基已經有了衛子然陪著,媽媽跟姐姐也已經不在了,難道江格希也要離開她了嗎?
藍心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微微地笑著,她剛剛好像表現得很好,說話一直都是微微笑著的,口氣也很自然。
除了……剛剛實在控制不住情緒落下了淚水……
她反正已經解釋了,是自己感冒發燒了,心情不好,導致情緒有些恍惚,他應該沒有放在心上吧?!
就在這時,衛生間的門被打開了,有人走進來的腳步聲。
藍心湄擰著衣服,就算沒有回頭,也知道進來的人是誰。
江格希在她身邊站定,似乎在審視著她,她勾起嘴角,微微地笑著說:“你進來給我幫忙的嗎?”
她把衣服的另一頭遞給他,他卻沒有接。
藍心湄只好繼續擰著:“其實,不用你幫忙,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一直以來,她都太依靠別人了。
以后要更堅強才行啊!就算只有她一個人,也可以的!
一雙手,忽然從身后環住藍心湄的腰。
藍心湄的身體怔了一下,抬起頭,看著鏡子里江格希蒼白的臉:“怎么了?”
“你都知道了?”他低低的嗓音,仿佛爪子撓著她的心。
藍心湄故作不解地擰起眉頭:“知道了什么?”
“肝癌,晚期。”江格希低聲說。
剛剛她問他,他直覺她已經知道了,卻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以為可以瞞她。
直到她落下來了淚水,他才知道,他答錯了。
在看著她哭著摔倒在醫院走廊上,哭著跑出醫院,哭著沖上大馬路,甚至差點被車撞到時,他就應該明白,她的失常不僅僅是因為安圣基,也與他有關。
她覺得這世界上,所有關心她,跟她親近的人,全都離開她了。
可是,他還是撒謊了——他不知道要怎么開口告訴她。
他真的不想傷害她,不想看到她傷心難過……
猝不及防地聽到真實答案,藍心湄雙手一松,衣物從她手中掉落。
“是不是……醫生檢查錯了……”藍心湄點點頭,強作鎮定地說,“現在的醫院很容易誤診的,要不你再檢查一下?”
“……”
“會有誤診的,江格希你不用擔心,就算是癌癥,也有治的,是不是?”
直到這個時候,她還在給他機會隱瞞她。
“心心,你不要這樣。”
藍心湄的心用力揪痛起來:“我怎樣了?”
江格希把她的身體扳過來,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我,肝癌晚期。醫生說,死的……可能性比較大。”
江格希的肝有事本就拖了很久,有好多年的歷史了。
他喜歡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喝酒發泄,常常醉生夢死。
肝有事也是遲早的事。
以前江格希一直沒有當回事,就當它是普通的病那樣對待,疼的時候就吃點藥緩解一些,平時對飲食也從來不注意。
以至于,癌變了,他也沒有任何察覺。
藍心湄低聲問:“還……能活多久……”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已經變調了。起湄會下。
雖然她的臉還是保持著鎮定,仿佛若無其事,可是嗓音卻嘶啞的厲害。
“依人而定,醫生也說不準到底能活多久。”江格希笑了笑,“有的半年,有的……長一些。”
“最長的,有多長呢?”藍心湄又問。
“配合治療,調理得好,也許有三五年。”江格希低低凝視著她,安慰的聲音說,“又或者,會有奇跡。”。
這個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奇跡呢。
三五年,已經很長了,比藍心湄想象的好。
她剛剛已經估算到最嚴重的后果,就是江格希即將要離開她了……
原來人到了絕望的盡頭,任何的結果,都不算是壞結果。
藍心湄輕輕伸手,撫摸著江格希的臉:“不管有沒有奇跡,不管你能活多久……希,我都會陪著你……走完最后一段路。”
最后一句話,藍心湄哽咽的說不下去了。
他現在告訴了她實話,是不是表示,他愿意讓她陪著他,一起共患難?
反正安圣基已經不要她了,那她就陪在江格希身邊,好好的陪著他走完這最后一程。
她真的很想在這個時候,陪著他,讓他快樂幸福一些。
可是,她不知道她給的是不是江格希想要的,她只想照著江格希的真實想法去做。
如果他不告訴她,不要她,她就走遠一點,不讓他為她擔心;如果她告訴了她,需要她,她就陪在他身邊,給他最好的呵護。
“你要不要我跟你在一起?”藍心湄濕聲說,“我,我真的沒關系的,你壓根不用顧慮我,我很堅強,我什么也不怕……”
她的眼睛紅紅的,睜得很大,眼里濕濕的,卻沒有淚水要掉下來。
江格希握著她的手,碰了冷水的她,手指又是一片冰涼。
“要。”他親吻著她的指尖,“當然要。”
他求之不得!
以前是因為看到她跟安圣基在一起很幸福,他才割愛放手,去成全他們。
如今藍心湄好像跟安圣基出了事,是她主動提出的,他怎么可能會拒絕呢?
沒有人會拒絕真心愛著的女人。
藍心湄笑了:“那太好了……這么說,我對你還是有一點用處的,是不是……”
她真怕她什么用處也沒有,對他來說只意味著負擔。
“傻瓜。”
藍心湄被江格希抱回到床上。
病房里,已經占滿充足的暖氣,藍心湄穿著江格希單薄的長衫也不會覺得冷了。
那襯衫真的很大,到膝蓋那么長,卻因為太寬大,空心的,她隨便動一動,都會不小心讓領口往下滑。
江格希把濕的衣物讓傭人拿走,用烘干機烘干了,送過來時,藍心湄卻不肯換。
“我要穿。”她抓著身上的襯衣,不肯脫下來。
這衣服上有江格希的味道,淡淡的,圍繞著她,她很喜歡。
就像小時候一樣,她總是喜歡搶著穿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