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染心下難過，安慰似的握了握他的手，溫聲道：“你可還有什麼心願，告訴我。”
“人之將死，還能有什麼心願。”他安靜地閉上眼睛，“我這次出來，只是想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找找冰蟾草，其實我也知道，這世上大概是沒有藥材能制住百日劫的，冰蟾草也很難。我倒沒料到，顧荇言連這一層都想到了。”
“只是他還不放心，必須親眼看你死去才能安心。”纖染輕哼，“敗類！”
洛秋塵笑道：“就這樣陪著我吧，能在東崍看見你，我很意外，也很驚喜。我之所以僱你，除了想讓你護我一程之外，也不過是想和你多呆一會罷了。”
一面之緣，贈藥之恩，我一直不曾忘記。我承認，我貪戀你的溫暖。
纖染下意識抱緊他，心裡一酸。
“纖染，無論怎樣，對你師父的死，我很抱歉。”
“你別在意了，那也的確和你沒關係。只是……我很想知道，洛紫痕爲什麼要殺我師父。”
洛秋塵略顯遲疑：“……她和我提過，當年，她喜歡過白晉。”
“什麼？！她不是和司天胤……”
“那是後來的事了。因爲白晉生性高傲，對洛紫痕的示好從來不予迴應，這才使她由愛生恨，移情司天胤。”洛秋塵輕聲解釋，“司天胤是真愛過她的，但發現她是天痕教尊主之後，一時氣憤將她重傷，事後又自責不已，故而……”
“故而在多年後洛紫痕前來複仇的時候，他心軟被殺。洛紫痕殺了司天胤，又到處尋找當年傷她自尊的，我的師父，使詭計致我師父於死地？”纖染恨恨不已，“她是個瘋子嗎？”
“她就是個瘋子。”洛秋塵點頭，“她心高氣傲，偏執自私，生平最看重自己的容貌，任何表示出對她容貌不感興趣的人，都會被她殺死，言語中流露出對她不敬的人，也會被她折磨致死。”
纖染憤恨，爲自己師父死在這麼一個人儘可夫的賤女手下而不值。
洛秋塵大概也是足夠心狠的，他被洛紫痕調教了二十年，見慣鮮血與殺戮，他或許想過回頭，卻還是隻能沿著這條既定的道路走下去。
是誰的錯？
洛秋塵的手驀然軟軟垂下。
她低下頭，感覺他剛剛暖和一些的體溫復又急劇下降，她緊張地摸了摸他蒼白的臉：“洛秋塵，醒醒！”
許久沒有迴應，他無力地倒在她的懷裡，血自他的嘴角不斷滴下來，染紅了如雪白衣。
他快要不行了……
纖染色向外面天色，知道一到午夜，縱然是神仙也難救他了。
畢竟近日朝夕相處，她不忍心看他就這樣在自己懷中逝去。
“洛秋塵……”纖染試探著喚了幾聲，忽然想起他剛纔的話，復又改口道，“哥哥，醒過來。”
洛秋塵似乎是點了點頭，卻已經無法睜開眼睛。
纖染擡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抹去眼角水痕。
手指輕觸佩劍，發出清脆聲響。
腦海中光影驟現，她悚然一驚。
師父……是不是曾經說過什麼？
－－“纖染，我從小教你用毒，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在你四歲那年撿到你，彼時你身中劇毒，我花了七天七夜的時間，餵了你將近四十種珍惜藥材，這才把你救回來。”
－－“你是在我調製的藥水中泡大的，我讓你時時服用各種珍奇靈藥，也是有道理的。你天生血質特殊，經我刻意培養，得以血中帶有奇效。”
帶有奇效……當時只道師父無心之言，現在想來卻是另有深意。
難怪自己在山中極少遭毒蟲襲擊，偶爾被大蛇咬了也無大礙，反而是咬她的大蛇痛苦不堪，原來是託了血液的福。
血中有毒，以毒攻毒。
纖染的眼睛亮了，她猛地拔出佩劍，在腕上劃了一道傷口，而後，將血喂進洛秋塵口中。
醒過來。她緊張地觀察著洛秋塵的動靜，醒過來，這是我唯一能救你的辦法了。
你既然記得我整整七年，我也絕不會把如山的仇怨強加在你我之間。
洛秋塵，拜託你，別就此放棄。
洛秋塵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他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見纖染在他肩上睡著了，長長睫毛輕柔地顫動著，安詳美麗。她的一隻手腕裹了衣服，上面隱有血跡滲
出。
“纖染？”他緊張地喚她，不知她因何受傷，更不知爲何自己還沒有毒發身亡。
纖染睜眼，納悶地看他：“怎麼了？”
“你沒事吧？”
“沒事啊……”她低頭看看手腕，笑道：“沒想到我的血真的管用，保住了你的命。”
洛秋塵動容：“用你的血救我？”
“我也沒有其他法子啊！誰讓我的血不是一般的血。”纖染催他，“你趕緊試試能不能運功吧！”
洛秋塵嘗試著提起真氣，微微皺眉，搖頭道：“毒性未清，我現在依然和廢人一樣。”
“那就多休息一段時間，我們可以去找點珍貴藥材調養一下。”纖染也沒指望他剛解毒就能活蹦亂跳。
洛秋塵怔然：“我們？”
“對啊。”纖染笑瞇瞇點頭，“這一次，我可以免費陪你一段時間。”
他重傷未愈，若要顧荇言知道他還沒死，免不了又是麻煩，她反正也沒有大事，乾脆就幫幫他。
洛秋塵微笑，看上去格外開心。
“笑什麼！”纖染被他看得臉都紅了，“我去買藥。”
“我和你一起去。”
“你乖乖歇著，別讓別人發現了。”
“那也不用著急，天才剛亮，街上店鋪沒開門呢。”洛秋塵招手，“過來坐一會兒。”
纖染笑了笑，也沒推辭，走到他身邊坐下。
“爲了保險起見，我建議我們可以去孤絕峰修養，離這裡很近，只是不容易被發現。等你傷好了再回中原。”她如是說，“聽說那裡風景非常好，氣候也合適。”
“其實清風頂的風景也很好，有機會我帶你回去。”
纖染謹慎地看著他：“纔不要，去清風頂，那不就是迴天痕教麼！”
“你覺得不好？”
“魔教的地方，有什麼好？”纖染賭氣轉頭，“那畢竟是洛紫痕創立的教派，我討厭。”
“和洛紫痕有關的，你都討厭？”
“對！”
洛秋塵臉色似乎又白了幾分，悲哀自他眸中蔓延開來：“纖染……可我也是，洛紫痕的兒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