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嬈微低著頭，抬手看了老太太一眼，勉強勾出一抹笑來，“奶奶您先喝茶……”
“哎。”
霍老太看著她這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心里頭就更加不是滋味兒了。
老人家喝了茶，一路過來的疲憊這才緩了些。
岑姨從廚房出來，熱了一份紅棗粥，白粥里飄著幾顆紅棗的好看極了，讓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老太太看著她，“女人流產之后不能吃冷性的東西，棗子是我和岑姨昨天去商場買的，都是上品，吃了對身體好，早上做了給你帶過來的。還有，這些天盡量在家里不要沾冷水，水果這些要不要吃冷性的，要吃也要拿水燙熱了再吃，不然對你身體很不好，知道嗎？”
“……”
蘇青嬈把白色的瓷碗端在手心里，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點點頭，然后捏著勺子舀了一口紅棗粥喝，軟甜的粥滑入咽喉，明明是順滑到了極致，蘇青嬈卻驀然覺得喉嚨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哽咽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終于還是沒能再繼續吃下去，女人的眼睛里已經有眼淚在打轉了，她受得了霍東莛溫柔的勸哄，卻受不了霍老太這樣一言不發的慈愛對待。
明知道，老人的心里，該是那么那么的難過。
她做不到一句道歉也沒有。
所以。
蘇青嬈抬眸，眼淚于是沒忍住啪嗒一下劃過睫毛落了下來，晶瑩的液體緩緩地從女人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頰上滑落，女人的嗓音幾乎沙啞，帶著濃重傷心和歉疚，無數的眼淚化成一句，“奶奶，對不起。”
她是真的覺得對不起。
老太太曾經多少次在她面前提起過這個重孫，她說過要把她能給的最好的都給這個孩子，因為她說，這是霍家這一代的第一個孩子，所以必須享受獨一無二得天獨厚的寵愛。
萬千恩寵，本來都已經預備好了要給這個孩子的。
老太太甚至已經準備好了給這個孩子的出生禮物了。
可是現在呢，說沒了，就沒了，就連給人一個緩沖的時間點也沒有，悲劇來的這樣快，讓人措手不及也無力回天。
而現在，一句對不起算得了什么，就算是她下跪，其實也根本都是如若煙云。
老太太看著她哭，心里頭也難受，這事兒對她來說，是喪了重孫的痛，對于她蘇青嬈來說，那也是喪子之痛。
老太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眼皮覺得略微有些沉重，沉沉的嘆息了一聲，“青嬈，這句對不起，你說了，奶奶心里頭更不舒服了。”
“這事兒，都過去了，奶奶不提了，啊？”
孩子們的事情，就孩子們自己來做主。
這個孩子，她也想通了，要是之后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現在失去了，也只能是說，時機不對，所以老天爺把她帶回去了罷了。
她可愛的重孫，那個小天使，也許，是覺得自己現在的降臨，不能得到最好的恩寵，跟她們鬧脾氣呢。
她只能這么想，哪怕自己心里頭啊，那是真的真的舍不得。
蘇青嬈看著面前的霍老太，“奶奶，你不……怪我嗎？”
責怪？
事情已經發生了。
責怪又起得了什么作用。
她霍老太太也不是那么不開明的女人。
老太太抓著她的手，嘆息了又嘆息，“奶奶不想怪你，這事，多半是個意外，所以過去了過去了，奶奶也失去過孩子，知道那種苦痛，你自己不能太難過，畢竟孩子還能再有，要是你的身體垮了，那就得不償失，知道嗎？”
她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要責怪蘇青嬈。
蘇青嬈嫁進來的這三四個月來，蘇青嬈對她肚子里的這個孩子怎么樣，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期待，幸福，喜悅，一個從來沒有當過媽媽的人，第一胎的時候，那種戰戰兢兢和小心翼翼，她都一清二楚的看在眼里。
所以她出了事，她這個當長輩的，除了安慰，還能有別的什么情緒？
哪里來的什么責怪呢？
“對不起……”
蘇青嬈還是那句話。
不管老太太怎么說，她心底的歉疚，不管是對霍老太的，對霍東莛的，甚至是對她自己的，千言萬語，其實歸根結底，也就是這一句，簡簡單單再普通不過，卻包含了那么多意蘊的三個字。
對不起。
老太太看著她，眼睛里也閃過一絲渾濁，只是老太太的氣度不容許她就這么哭。
伸手揉了揉眼睛，老太太從茶幾上把紅棗粥端起來，用手摸了摸瓷碗邊緣的溫度，剛剛好。
“乖孩子，不哭了，還，把這碗喝完，對身體好。”
“……”
……
下午的時候，家里又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蘇青嬈不知道自己流產的消息是誰傳出去，更不知道，這件事情怎么會傳到蘇綰綰和楊柳的耳朵里。
這對母女一前一后的拎了很多的補品走進來，蘇青嬈只用余光掃了一眼那包裝袋，就知道里面裝的都是什么劣質的貨色。
來看望她，現如今的霍太太，也不知道買一點高級一點兒的東西，蘇家現如今就這么沒落了么，還是說，是連給她買點補品的錢，楊柳都如此這般的不愿意。
“青嬈，你現在住的地方真的是越來越好了，比蘇家那套房子多了不知道多少平米，居然還有泳池，后面是不是還有一個高爾夫球場啊什么的？啊？”
“……”
蘇青嬈看著站在門口笑意盈盈的女人，深呼吸一口氣，臉上還是扯出一抹笑意，“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吧。”
從鞋柜里拿了兩雙一次性拖鞋擱在門口，蘇青嬈轉身，讓岑姨去茶水間煮點茶出來，招待客人。
岑姨看了一眼門口的兩個女人，點了點頭，然后朝著廚房那邊走去。
蘇綰綰率先進來了，女人一身火紅的裙子，走起路來跟生風似的，一進來就到處張望。
蘇青嬈看了她一眼，嗓音冷冷的，“別找了，我老公在公司上班，不在家里。”
“你怎么就這么不要臉呢？你老公？老公兩個字你也說得出口？”
蘇綰綰面色冷冷的，把手里的禮品袋重重的摔在茶幾上，然后毫不客氣的坐在對面，好看的眉毛擰成了兩股麻繩似的。
靜靜坐在沙發里的女人聞言微微勾了下唇，她剛才看見自己的臉色太差，所以特意給自己抹了點唇蜜，橘色的，這樣就顯得她整個人的氣色好了很多，看起來至少不是柔柔軟軟一副病態可以任人欺負的樣子。
楊柳也很快走了過來，聽見蘇綰綰這樣說，女人黑著臉敷衍似的說了蘇綰綰幾句，“綰綰，你這是說的什么話，那是你青嬈姐的丈夫，她叫老公理所當然，你少說兩句，乖一點，聽話，啊？”
“呵。”
女人的唇齒間溢出一抹冷笑。
那唇角輕揚的弧度染著特別而絲毫不加掩飾的輕慢，蘇青嬈向來都是這樣，喜怒形于色，她愿意忍著就會忍，不愿意忍著，誰他么也不能讓她忍。
女人細白的手指冷冷的抵著自己的下巴，蘇青嬈狹長而好看的眼眸微微瞇起，“后媽，其實你不用在我面前裝，我們彼此心照不宣，蘇綰綰如今這么討厭我，不也一直都有你的一份功勞在里面么？”
“青嬈，你說什么呢？怎么會有我的功勞在里面，你誤會我了。”
楊柳一張臉臉色變了又變，女人經常去做保養，三十幾歲的臉還和二十幾歲的臉蛋相差無幾，只是這臉上的表情一做出來，那眼角周圍的皺紋就根本掩飾不住了。
蘇青嬈淡淡的笑著，她這一笑，直接就激怒了蘇綰綰。
“你笑什么？我和我媽過來看你，你倒是還給我們擺臉色了呢？”
蘇綰綰一臉傲氣，像個小公主一樣的趾高氣昂，“哦，說的也是呢，你剛流產，肯定脾氣暴躁，指不定就是看著我們來了，想拿著我們撒氣呢？好心沒好報，我和我媽這一趟算是白來了，媽，我們走，看她干什么，都是活該！”
她蘇青嬈這樣的壞女人，就活該受到這樣的對待。
唇邊的弧度更大了，蘇青嬈抬眸看著面前起身就想走的女孩，微微抬了抬下巴，“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送了。兩位請便。”
她也實在是沒心情和兩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人面對面的說話。
蘇綰綰那話雖然不動聽，但其實也沒有錯啊，她就是因為沒了孩子，所以脾氣也跟著大了起來。
生氣得很。
要是惹毛了她，她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對于楊柳和蘇綰綰兩個女人來說，她蘇青嬈不是什么好人。
在她眼里，那也是一樣的。
彼此形同水火，相看兩厭，一見面就如同冰火兩重天，巴不得就這么打起來撕起來。
楊柳看著蘇綰綰的暴脾氣，眉骨狠狠地動了一下，直接起來就甩了蘇綰綰一巴掌。
“我來之前怎么跟你說的，讓你好好和姐姐說話，你這脾氣都是我給慣的，你還沒法沒天了是嗎？”
“媽！”
蘇綰綰跺了跺腳，然后一咬唇，重新重重的坐到沙發里。
楊柳這才看著對面的女人，“青嬈，剛才綰綰說錯了話，我跟她說句對不起。”
“今天我們來找你，其實是有點事情想讓你幫忙……”
“……”
蘇青嬈看著對面一臉為難的楊柳，眼眸微微的瞇起，而唇邊的效益卻是越來越大。
一聲冷笑，眼底生寒，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