獐頭鼠目的人領著兩個壯漢,他們腳下走得很急,但臉上卻并無顯現緊張的神色,大概是必有所恃,或者是必有所圖。
那位姑娘美目瞟了麥無名一眼,她竟然蛾眉做蹙、芳心輕動,隨即盈盈的檢衽下去了。
“多謝公子相救之恩。”
“姑娘言重了。”
中年人也立時踏上二步,-臉感激地說:“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沒有什么,大叔客氣了。”
“公子為我們父女而惹上了麻煩,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
“路見不平,誰都會伸手相助的。”
“公子貴姓?”
中年人抬手擦去了嘴邊的血跡。
“我姓麥。”
“我叫郭克民,父女二人在此地做點小生意聊以糊口,不想上個月小女得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是以向館頭姓蘇的借下了二十兩銀子,就這樣……唉!”
麥無名又掏出了那二錠元寶說:“大叔,你就拿這三十兩銀子還給他吧,免得日后遭人糾纏不休。”
郭克民神情不由動了一下說:“這怎么可以?我們已經承麥公子旋以援手,銀子是萬萬不能再收。”
“大叔毋庸客氣,誰都有急難的時候。何況這三十兩也不算是個大數目,我還幫助得起,你就收下吧!”
郭克民搖著右手說:“我不能收,我不能收。”
“那算借的好了,等我下次經過這里的時候,大叔再還給我好了。”
“借也不行,借也不行……”
他們兩人相持不下的時候,姑娘在一旁卻擅口輕啟了。
“爹,既然麥公子一片誠意,我看你還是收下吧!”
郭克民不由霍然抬起了頭,緊緊看了他女兒好-會,才猶豫地說:“能收嗎?丫頭,我們是……”
姑娘堅定的說:“收下吧!”
郭克民臉色一凝,沉聲說:“好,我收下了,多謝麥公子的好意。”他雙尹接過了銀子,放進了懷中。
“大叔客氣了。”
“麥公子真欲在此等上半個時辰嗎?”
“是的。”
“那個姓蘇的人靠山很硬,我看麥公子還是走吧!”
麥無名笑笑說:“話已出口,怎能無信?”
“既然如此,那請麥公子到小店里面坐坐。”郭克民轉朝他的女兒繼續說:“文兒,你還不快去準備一些酒菜,爹要和麥公子喝上二杯。”
“是的,爹。”
“呃……”
姑娘轉身擬進屋去的時候,麥無名口中卻也發出了聲音,姑娘身形一頓,不由回過螓首,二只清澈似水的大眼睛注視在對方臉龐上不稍一瞬。
雖然不是回眸-笑百媚生,雖然不是傾國姿容顛眾生,但麥無名的玉臉卻不禁緋紅了起來。
“哦!郭……郭大姐,我不喝酒。”
他掙扎了半天,才掙出一句話來。
“不喝酒也得應應景。”郭克民接著說:“快去!”
姑娘嫣然笑了一笑,一溜煙般的進去了。
四盆熱炒,三鮮、醋溜魚、八寶、全家福,外加一碗濃湯“腌燉鮮”。
色是色,香是香,沒入口滋味還不知道,不過,看看主廚“大師傅”,一定錯不到哪里去。
“菜”,不贅述了,“湯”,必須要表明一下,腌燉鮮乃是火腿燉鮮肉,外加冬筍和百葉。
既鮮美,又可口,還下飯。
老酒一壺,也經燙過,燙過的老酒更見香醇、更具風味。
郭克民分別斟上了二杯酒,然后舉著酒杯說:“麥公子,我敬你。”
麥無名赧然地說:“我真的不會。”
“意思意思。”
能不喝嘛?麥無名至少也得意思意思。
酒過三巡,店門外忽然沖進下一個人來。
“麥大哥,你不能喝酒,這是圈套,這是詭計……”
麥無名定睛一看,她,她乃是萬里船幫永閩總舵彩風殿的香主余曼芬!
“哈哈哈……”
笑聲后面出現了兩個年輕人,他們也是該幫永閩總舵里的人,一個是青龍殿香主江宏茂,一個是白虎殿香主蘇怡昌,也即是剛才敗著回去獐頭鼠日的那個人!
麥無名心頭陡地一震,他霍然站了起來,二眼盯著郭克民說:“你……”
“本座執掌萬里船幫永閩總舵三堂之下爐主之印。”郭克民繼續說:“小女郭筱文,職司朱雀殿香主。”
“出來吧!”江宏茂得意地說:“有時候月會光,有時候星也會亮哩!麥小云,你已經服下了‘化功散’,乖乖出來受縛吧!”
他終于長長吐出了-口怨氣,這次事多半也是出于他的慫恿與計劃。
麥無名聞言略一運氣,血脈暢舒如常,大概是自己飲酒不多,大概是藥力尚未化開,他立刻摸出了一個小瓷瓶,吞下二顆“凝神丸”。
“凝神兒”乃是“晉陀”精煉的丹藥,能凝神聚氣,能益元強身,它不-定能解除對方所下的毒藥,但卻是珍貴異常。
“‘化功散’無藥可醫,除去了獨門解藥。”蘇怡昌冷冷地說:“你是枉費心機。”
“麥大哥,你真的吃下毒藥了嗎?”
余曼芬一臉焦急與不安。
麥無名未置是否,他只是微微一笑,說:“余姑娘,謝謝你的好意。”
“出來吧!”
這次又輪到江宏茂的聲音在響了。
“化功散”再毒,麥無名對這幾個人還不在乎,他腳下動了,但是,踱到門口,立即震驚了,因為大路上站著不少的人!
他們有程計生,有謝貫基,當然沒有呂天成,呂天成已經“歸了陰”,應該躑蹭在“黃泉”路上了。
程計生和謝貫基二人的中間,尚站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這個老者,麥無名雖然不識,可是,看氣勢,憑衣著,他卻想象得出來,那必定就是永閩總舵的舵主余永欽!
麥無名心頭感到震驚的并不是這幾個人,大路的另一邊還有六個人呢!而這六個人其中五個也不在他的心上,只有一個,只有那一個,再配合所有的人手令他感到頭痛、感到心震了。
他們是誰?他們究竟是誰?乃是石家莊中的供奉“冰山蛤蟆”龔天佑和石家五蟹!
能不出去?就算是鋼刀架在頭上也得出去呀!麥無名緩步的走了出去。
“麥小云,山不轉路轉,我們終于又遇上了。”
龔天佑也緩步踱了過來,他一動,石家五蟹亦步亦趨的緊跟著也在動。
“不錯,山不轉路轉。天下雖大,但誰又敢保證不在另一個地方再次相遇呢!”
“恐怕已經沒有再次的機會了。”
“你要報仇?”
“只要你把翡翠玉如意給交出來,我老人家就拍拍屁股走路,倘若他們不放過你,那是你和他們之間的事了。”
龔天佑只是知道翡翠玉如意在一個麥小云的身上,但他如今又弄不清到底是不是就是眼前的這一個,反正是瞎貓碰上死老鼠,遇見的倒霉!
麥無名不屑與他多費唇舌,怎么解釋,對方也不會相信,而他現在根本也不想解釋,遂平心靜氣地說:“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我是‘踏破鐵鞋’,四處在找你。”
麥無名心中動了一下說:“那藥是你下的了?”
“我只能說藥是我帶來的。”
“你就出手吧!”
“怎么?你為了一支玉如意,難道連性命也不要了嗎?”
“我說沒有玉如意,你會相信?”
龔天佑水泡眼頓時一翻,他說:“既然如此,你就認命吧!”
屋內的人全都出來了,他們臉上的神色與表情各不相同,但有一樣卻是完全相同的,那就是靜靜的觀看著。
龔天佑“鉤頭”先出,然后伸手就是一掌!
麥無名身形斜飄,舉手輕揮,禮尚往來的回上了一式。
探微知漸,舉一反三,他心頭頓時一寬,豪氣也就升上來了,略一回首朝郭克民父女投過了感激的一瞥,難道是二十兩紋銀買來了他的性命?不,那是他的真誠、他的好心,俗語說:“好心必
有好報。”這就是了。
龔天佑是老姜,龔天佑是狡狐,他滿以為對方服下了“化功散”之后,真氣阻滯,功力難展,是以矯奢的一不招呼萬里船幫牽制,二不支使石家五蟹試探,一下來就自己出手,只須用上三五成功力,麥無名豈有不手到擒來的道理?
麥無名立即踩出了“須彌步”,頓時運上了“菩提掌”,一聲長嘯,凌空飛起,他要速戰速決,一免日長事多,二也是對方過于陰險,遂第一遭首次的發動攻擊,身形其快如風,掌力其沉似山,一下子只見模糊的一片!
在場的人,人人震驚,圍觀的人個個色變,包括了對手“冰山蛤蟆”龔天佑也在其中。
“玉龍飛天!”
不知道是誰脫口喊出了這么一聲,不是余曼芬,就是郭筱文,因為那是個女人的聲音!
玉龍飛天,飛天玉龍,麥無名一身白衫,果然像是一條圣潔的玉龍!
玉龍下降,駕霧騰云,排山倒海,等到龔天佑驚覺過來的時候,他自衛、他應變,已經遲了,已經慢了。
雖然也勉強的,倉促的揚上了雙掌,力不純,勁不足,一聲悶響起處,他跌跌撞撞的倒翻在塵埃上了。
石家五蟹同時地抽出了長劍,同時縱身掠了過來,但那只是虛聲恫嚇,那只是擺擺架勢,他們志在救人。
麥無名仁慈,麥無名謙和,他焉會乘人之危?他焉會置人于死?雖然這危局乃是對方*成的,雖然這死亡乃是對方自找的,不然,石家五蟹護衛得了?援救得了?
龔天佑氣喘如牛,龔天佑嘴角流血,他暴睜著無神的眼睛,困惑地說:“你沒有喝下‘化功散’?”
麥無名并不正面回答,他淡淡地說:“我也吞下下‘凝神丸’。”
“唉!我們走吧!”
龔天佑垂頭喪氣,中氣不繼的說著。
石家五蟹兩個分別攙著龔天佑的雙臂,三個依舊高指著寶劍在斷后,緩緩地倒退而去了。
技擊之道,浩瀚似海,高聳若山,萬里船幫-概人眾今日看到了高山,出現了汪洋,他們個個臉色凝重,心頭有慚愧、有恐懼也有不安,尤其是江宏茂和蘇怡昌,這兩個心術不正的人!
“多謝各位大義。”
麥無名雙掌微抱,也轉身走了,他這句話是針對著郭克民父女二人所說的,不該嘛?
“麥大哥,以后我們還會再見嗎?”
余曼芬還是一個大孩子,她胸無心機,童心尤重,想到什么就說什么,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從不矯柔、從不掩飾,也不管別人心里會是怎么個想法,因此有人起了誤會。
麥無名停步笑笑說:“余姑娘,我不是曾經告訴過你?人生聚散,猶如浮萍,風吹水漣,也許彼此又會見面,也許嗣后永遠不逢,半看天時,半靠人為,不是么?我們昨天剛剛別過,今天在此地又相見了。不過我心中會記得你這個小妹妹的。”他歇了一下又說:“后會有期。”
他走了,揚長的走了。
“后會有期。”
余曼芬只是怔怔的、怔怔的,聲音播在心扉里,聲音咽在咽喉中……
余永欽心頭感到沉重異常,是他的定力不堅,受到了龔天佑的蠱惑,是他的耳根太軟,聽信了屬下們的意見,幸好對方并未指責、并未追究,他歉疚地望著“麥小云”離去,竟然未曾說上一句話。
麥無名的身形模糊了、看不清了,余曼芬慢慢的挨近了郭筱文的身旁,悄悄地說:“大姐,他的藥丸果真有這么靈么?”
郭筱文的螓首卻湊得更近,聲音也抑得更低。
“我沒有將‘化功散’倒放在酒壺中。”
這個好姑娘,好心果真有好報。她以后有一個很好的歸宿,夫婿姜致遠,是“黃山派”門下的子弟,是麥小云深交的朋友……
萬里船幫不全是窮兇極惡之輩,有良知的人也不在少數哩!
“凝立在大江旁,輕輕的叩波濤,浪濤你涌白天邊來,可曾有邂逅了他?”
“徘徊在夕陽里,默默的詢彩霞,彩霞請為我傳心音,說有人等候著他!”
晨羲中,暮色里,身形對對,儷影雙雙,他們是詩中人?書內仙?比翼鳥?鰈鰈魚?……
對的,這兩個人是詩中人;對的,這兩個人是書內仙;不對,這兩個人不能稱為比翼鳥;不對,這兩個人也絕非鰈鰈魚,她們乃是沈氏姐妹,她們乃是“黑白雙嬌”!
麥小云、麥無名,這兩個姓麥的人-去杳如黃鶴,渺無音汛,因此,這對姐妹經常的問白云、經常的詢夕陽、經常的托流水、經常的央晚霞……
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才悉情重,端莊的沈如嫻,如今更加的文靜了,活潑的沈如婉,如今也變得溫婉多了。
“姐,我們再出去走走好嗎?”
沈如婉輕輕的問。
“找他們?”
沈如嫻淡淡的反問著。
“我未敢否認。”沈如婉繼續說:“但也是去散心、邀游、行俠、仗義。我們以前不也是這樣的嗎?”
岑寂了好-會,好一會的氣氛,令人沉悶、令人窒息。
“好吧!我們明天一早動身。”
沈如嫻終于開口答應了。
一抹笑意浮上了沈如婉的嘴角,一絲喜氣跳上了沈如婉的眉梢,多么的艱辛呀!多么的難得呵。這只是現在,從前,銀鈴總是散發在她的四周,笑語永遠懸掛在她的口旁……
儷人行……
“四月四日天氣新,江南河畔麗人行,態濃音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頭上何所有?翠葉闔微垂鬢唇,背后何所見?珠壓腰被隱稱身……”
這是詩圣杜甫所作“麗人行”的前-段,為符時間,為合情節,對不起,只有稍許的更動了一些。
黑衣、黑騎、白衫、白馬,羅裳飄忽,劍穗飛揚……
她們是誰?種稻谷的稼穡人不會知道!
她們是誰?做買賣的生意人也不會知道。
倘若經常在碼頭上跑跑的,或者是江湖中混混的,那就必定曉得她們乃是沈家莊中的姐妹花“黑白雙嬌”!
“黑白雙嬌”又出現在江湖道上了。
“黑白雙嬌”果然是嬌艷無雙,但她們艷如桃李、冷若冰霜,遇見她們的少年郎,可以私底下吞吞口水,也可以讓眼睛吃吃冰木蓮,看得,碰不得,因為這是有刺的花朵,但是,你也可以暗
地里說:“這葡萄是酸的!”
“黑白雙嬌”她們藝業高,她們家世隆,她們又嫉惡如仇,假如手底下只是稀松平常,假如聲名又叫人難以恭維,那么,識相一點,還是趕緊的避一避、躲-躲,免得禍從天降!
沈如嫻姐妹朝北而行,因為麥無名曾經說過要去太湖,而麥小云也說他和麥無名是在太湖之旁桑頭渚小漁村那里分手的。
第一個到達的城鎮是“武康”。武康是一個大城,大城到底是大城,人們熙來攘往,摩肩接踵,真是熱鬧萬分。
沈如嫻姐妹在“陸羽居”茶館門前落了馬,因為茶館乃是江湖人物進出的地方,也是閑散無聊的人話山話水的場所,是以訪人、探事,此地是最好的去處!
陸羽是古人,是一個對茶道相當有研究的古人,對品茗十分有心得的古人,他曾經著有一部茶經!
二朵鮮花進了門,這是-件不常有的事情,因此,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了,老的如此,少的如此。不過泡茶館的少年人并不太多。
理所當然,她們成為人們閑談之資料、笑話的泉源。
但星,這二位姑娘身佩寶劍,英氣滿面.好事者彼此淡話的聲音也就壓得很低、很低,免得惹惱對方,觸怒了對方。
茶房飛快的走了過來,她們叫了一壺香片、二碟花生。
嘴里靜靜的喝著茗茶,手中靜靜的剝著花生,耳朵也靜靜的豎了起來,傾聽著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言雜語!
但是,所聽到的語聲都是模糊不清,嘰嘰咕咕,偶而或有清晰一些的,那多半也是夸獎她們的、贊美她們的。
沈如婉心中不禁煩躁起來,她不能大口的喝茶,大口喝茶會燙到嘴、嗆著喉,只有拿花生出氣了,整粒的長生果,連殼帶衣加果肉,被她捏成了一片花生餅!
“姐,換一個地方,換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點燈籠?敲銅鑼?”
“那我們走!”
她們結清賬目走了,數日下來,到過桑頭渚,又去了其他的幾個城鎮,但他們“麥氏昆仲”卻仍毫無訊息,不知所終。
麥小云和麥無名,他們姓氏相同,年歲相若,而二人的容貌又極其酷肖,或許二人真是兄弟。
見過的人都會這么說,或許僅是上蒼有意創作,因麥無名一口說他家已經數代單傳,但為方便起見,這里稱作兄弟應該也不為過。
沈如嫻姐妹又踏上了行程,主要的目的雖然達不到,另一個任務卻是來臨了。
其實,這不叫任務,鋤強濟弱.行俠仗義,怎么可稱為“任務”呢?那應該稱之什么?沒有一個恰當的名詞,就暫且說是事情吧!
看,大路前端,有兩個漢子急惶惶的疾奔而來,在他們后面數丈之處,又有兩個漢子氣呼呼地追趕而至。
奔逃的瘦弱,兩個都是;追趕的精壯,一黑一白。
奔逃的老邁,五十出頭;追趕的年輕,四十不到。
是恃強凌弱?是捕捉宵小?在未曾獲悉真相之前,誰也不敢遽下定論,冒作斷語!
沈如嫻姐妹頓時放慢了蹄步,勒住了絲韁。
那奔在前面的二人抬頭一見,先是臉色劇變、心頭震驚,但曾幾何時,他們竟然轉憂為喜,其中的一個已經開口說話了。
“女俠救命,姑娘救命,有強盜追殺我們……”
“強盜?”沈如婉一聽柳眉雙豎,她嬌聲的說:“好,你們過去,姑娘就把這兩個強盜給留在這里。”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沈如嫻-眼瞥見這兩個人的神情、形狀,既穢褻又賊滑,不禁秋水回轉,不禁心頭布疑,但時間緊迫,情由不明,而對方卻訴之在先,追趕的黑臉壯漢也未予指正辯白,只有讓道任他們鼠竄而去。
黑臉壯漢一步趕上,口中吶吶地說:“姑娘請讓……”
“站住!”
沈如婉霍地飄下馬,反手抽出了銀鞍旁邊的三尺龍泉,撩起一劍,就刺了過去。
“打劫行旅,也得看看天時,看看地理。”
黑臉漢子倉促的也舉起手中長劍勉力一格,然后脹紅著險說:“我們不是強盜,姑娘誤會了……”
“不是強盜?”沈如婉將信將疑地說:“就算你不是強盜,但欺凌老弱也不是年輕力壯的人所該為。”
她一劍無功,又是一劍斜揮而出。
黑臉壯漢順著搖擺之勢,朝后例退三步,又避開了對方精純的、信手的一劍。
“二妹住手!”
沈如婉正擬再次出手的時候,沈如嫻就輕叱一聲,吐言阻止了。
另一個白面漢子也已經趕了上來,他說:“二姑娘,你真的誤會了……”
沈如婉一聽不由怔了一怔說:“你認識我?”
“當然。”白面漢子微微笑著說:“凡是在江湖上走動的武林中人,沒有一個不認識沈家莊‘黑白雙嬌’的人。”
沈如嫻謙遜的說:“見笑了。”
“那是姑娘客氣了。”白面漢子繼續說,“沈家莊望重武林,‘黑白雙嬌’也是俠名滿天下……”
“謬獎了。”沈如嫻說:“閣下是……”
“在下文守宗,這個叫項兆章。”
“文火俠你們……”
“我們是金氏山莊的人。”
“金氏山莊?”
沈如嫻立即也由馬上飄了下來。
“在下忝掌金氏山莊總管之職。”文守宗又略一轉頭說:“項兆章則職司山莊小之總護院。”
“哦!文總管及項總擴院。”沈如嫻微一拱手說:“敝姐妹失敬了。”
金氏山莊悉心經營錢莊生意,平時很少與讓湖上的人打交道,因此認識他們的人也就不多了。
“沈姑娘客氣了。”
“那逸去的兩個是……”
“他們一個叫‘毒蝎’卓大川,一個叫‘水龜’吳世武。經常的在敝山莊四周打轉,幾次暗中偷潛入內,似乎有所企圖。”
沈如嫻早有所感,但是,她不能說,這一說出來豈不成了馬后炮?白日燈?得不到效果,反而遭人譏笑呢!
沈如婉聞了心中感到不安了,立時粉面含愧地說:“小妹一時失察,又魯莽的出手,請項大俠見諒。”
“哪里的話……哪里的活……”
拙于言詞的項兆章不由局促起來了,緊張起來了,他不知所措,連黝黑的面孔也透出了紫紅色的光芒!
文守宗笑笑接過了話頭說:“二姑娘這是為小人所蔽,但請不必介意,反正敝山莊也沒有損失什么。”他雙拳-抱,繼續說:“我們就此別過,后會有期。”
兩個人雙雙的轉身走了。
“后會有期。”
沈如婉心中越想越覺懊惱,越想也就越不是味道,這兩個老家伙,花言巧語,顛倒“黑白”……
她們姐妹是黑白,“黑白雙嬌”,文守宗二人也是黑白,黑臉與白臉……竟然膽大妄為,拿她來做擋箭牌。
觀世音菩薩是救苦救難,有救無類,她們姐妹雖然經常救苦救難,但那得要看對象,那得要看情況。姐姐隨和,凡事好講,我?哼,門都沒有!
“姐,我們也回頭!”
“怎么?心有不甘?”
知妹莫若姐,沈如嫻焉會不知道妹妹的心思?不過,瞧對方的臉色,觀對方的神態,旁人也會看得出來。
“不該么?”
沈如婉口氣堅決,神色毅然。
“好吧!回頭就回頭,反正我們也無一定的目標。”
沈如嫻姐妹蹋著有節奏、有韻律的馬蹄,頂著既和煦又溫暖的金陽,春風沁膚,朝露濕衣,日以繼夜的又從江蘇回到了浙江,一路之上,哪里有“毒蝎”和“水龜”的蹤跡?
“姐,難道他們‘歸了陰’不成?”
沈如婉沒有好氣,這幾天她的心情又抑郁起來了,一是遭“毒蝎”二人給螫了、給冤了,而又找不著他們,怨氣無處出;二是麥小云兄弟也是一無消息,像泥牛入了海,似黃鶴飛上天!
“你是說吳世武和卓大川?”
沈如嫻穩沉、冷靜,她淡淡的反問著。
“不錯!”
看沈如婉的模樣,聽沈如婉的語氣,好像她姐姐也招惹了她、得罪下她,有著深仇大恨似的。
沈如嫻卻并不以為意,她含著笑意,放低聲音,悉心的耐心的解釋著。
“找人哪里是一件簡單的、容易的事情?人海茫茫,就像在海底摸針,有時候,彼此錯肩而過尚懵然無覺哩!”她歇了一下又說:“何況對方有意的在躲避我們,我在明,他在暗,只要往角落里閃一閃,只要朝人稠處站一站,你又怎會知道?”
沈如婉聽了不由的怔了一怔.她說:“這么說他們不一定在我們的前頭了?”
“當然,何況我們還騎著馬。”
沈如婉立即勒住了馬頭說:“那你怎么盡往回路上走呢?”
“我們本來就沒有目標,到哪里不都是一樣?”
“那麥小云和麥無名怎么也沒聽見江湖中人談起過?”
“大概他們都不在這一帶。”
“不在這一帶他們又會到哪里去呢?”
“上北、下南都有可能”。
“他們上北干什么?”
“追查翡翠玉如意的來處,就得上京城。”
“下南呢?”
“當然也是同一個的理由唼!玉如意它來自嶺南。”
沈如婉聞了芳心中陡地一動,果然,追查翡翠玉如意的來處必得往京城或者下嶺南,麥小云雖然已經探出了大慨,但麥無名卻并不知道,她-陣氣餒、一陣失意、一陣惆悵、一陣懊喪,已經是無所依從了。
“你是說他也去了嶺南?”
“不,我只是說可能而已。”
“麥無名……”沈如婉喃喃地說:“你……”
“麥無名又怎么啦?他與你訂的期限還沒到呢!你怎么怪起他來了?”
“他害人嘛!”
沈如嫻挑逗了,調笑了……
“他害你什么了?”
其實,她自己的芳心中又何嘗不在思念著麥小云?而以前不也是這個樣子嗎?
“他……他……咳!我不要說了。”
“是你吵著要出來,不然,你們也許聚在一起了。”
沈如婉的芳心又是一動:“這怎么說?”
“說不定他已經在沈家莊等著你了。”
“啊!對。那我們快些回去。”
狂風吹了,急雨打了,人騰馬蹄翻,沈如婉朝南頭大路疾奔而去。
沈如嫻螓首輕搖,粉面含笑,不由也一拉絲韁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