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既然你們都回來了,我也該走了。”殷時低著頭避過好幾個前來賀喜的客人,將清若偷偷拉到角落里說話,“回頭替我同你爹說一聲,救命之恩我來日再報。”
“你要走了?”清若懵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失落。
“怎么,今早你還趕我離開,這會兒倒舍不得了?”見清若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又笑道,“若你回去見到了衛(wèi)濛讓他手腳麻利點,指不定咱們過陣子又能見面了,回頭再帶你去城西那里吃粉果。”
清若想了想點點頭,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只是離別在歡樂之后失落總是會強烈一些。“你不親自和我阿爹說嗎?”
“不了,你爹正忙著,打擾他不大好,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你替我轉(zhuǎn)達一聲吧。這里人多我從后門走,你也趕緊回去吧。”殷時不知從哪拿來的帽,扯下了帽邊,掩著半張臉,低著頭悄悄從后門離去。
清若沒來細想殷時的異樣,回頭只見兩三個家丁急急趕出,然后又七八個人前呼后擁地圍繞著一中年男子前往大廳,前頭帶路的家丁忙著喉嚨朝屋里大喊:“殷老爺?shù)搅耍 ?
楊茂禮住的院子不在黎員外家里,而是在側(cè)門對巷,送走了殷時,清若借問了方向也趕緊往回走,未到側(cè)門只見有人造詣等在那里。她低頭反復摸著自己的手,然后羞澀又竊喜地沉醉在自我幻想中,清若蹙了眉,想偷偷從她眼前溜過,卻聽她輕聲細語道:“清若妹妹,你上哪去了,一回來便找不著你。”
清若打了個冷顫,偷偷搓了下手臂,“表小姐有事嗎?”
少女撇了撇嘴,有些不滿清若生硬的口氣,卻依舊裝得矜持害羞,“你可知殷、殷公子在哪,我要多謝他救命之恩。”
清若翻了個白眼,“他剛從后門走了,你要謝他就趕緊追去,不過那什么少爺還在不在附近我就不清楚了。”
原是準備轉(zhuǎn)身離開的表小姐頓了一下,笑容僵硬地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清若,討好道:“那清若妹妹可知道殷公子家、家住何處,是否、是否有家室?”說到最后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他是我阿爹半路救的,連他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怎么會知道他是哪里人。”清若給她福了一禮,“表小姐要是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也不管身后的人目瞪口呆的樣子,清若大步地跨出側(cè)門,快速走向?qū)ο锏脑鹤樱睦飷乐@殷時果然是個紈绔公子哥的料,連見面不到半天的姑娘家也給勾了魂。
“阿爹,我回來……了。”清若看了門口對聯(lián)上熟悉的字跡確定了她要找的屋子,大門半關(guān)半掩。清若納悶了一下,推門而進,忍不住好奇他們原來住的屋子會是什么樣的。可是一進門便看到方才在大街上冒冒失失跑來搭話的婦人此刻正倒在楊茂禮懷里,她愣了一下,想起了楊媽媽臨行前的囑咐,心頭一怒,快步?jīng)_上去,把她從楊茂禮懷里推出去,半瞇著眼防備地盯著她。
婦人被忽然退了一把,沒留神,跌坐在地,看著清若雙手叉腰怒火沖沖的樣子,整個人也懵住了。
“小若,你不得無禮,還不快向雪娘道歉。”楊茂禮被清若的舉動嚇了一跳,忙起身去攙扶跌倒在地的雪娘,可被清若眼明手快給擋住了,“小若,你在做什么!”
“阿爹,我才問你在做什么,男女授受不親,難道你不知道嗎?”清若轉(zhuǎn)身瞄了雪娘一眼,假笑了一下,“這位大嬸,我力氣小,如果你不妨事,還請你自己起來吧。”
“放肆!小若,你可知你跟誰說話?”楊茂禮被女兒的口氣給激怒了。
“跟誰都好,反正不是我阿姆。”清若立刻反唇相譏,楊茂禮表情一窒,抿了抿唇,沒再開口。
雪娘倒也不扭捏,拍拍身上的塵土,爬起身,笑著對楊茂禮說:“先生莫氣,小若不過是忘記了過去的事,不記得我罷了。”說著想來撫摸清若的頭,被她退了一步閃開了,她也不惱,繼續(xù)道:“你也別急,我不過是來給先生送東西的,在桌上呢,還有你們愛吃的酸漿梅。既然東西我也送到了,我也就不打擾先生了。”雪娘起身給楊茂禮盈盈行了禮,一拐一拐地向外走。
“雪娘,那你的腳……”看雪娘慢慢挪著小碎步行走艱難,楊茂禮不禁上前了兩步。
“不妨事,又不是什么矜貴的人,回家揉揉藥酒就好了。”雪娘回頭望了楊茂禮一眼,眼中的柔情絲毫不亞于任何一個懷春少女,這讓原本還有些心虛的清若看得更是火上澆油。
“大嬸,有什么話站在門口也一樣能說清楚,孤男寡女關(guān)門獨處本就不合禮儀,更何況我阿姆不在身邊,還有我呢。今兒個個都知道我阿爹是來給黎員外賀壽的,若是方才是有誰尋過來看見這一幕,你說旁的人要怎么想,傳了出去,知道或不知道名聲都不好聽。你不在意你的婦道名聲,我們還在意我阿爹的清譽呢!”一想起推門看見兩人曖昧地抱在一起,且不說發(fā)生了什么事,單單是孤男寡女關(guān)門談話就已經(jīng)很避忌了,楊茂禮有意無意地偏袒,欲蓋彌彰地說明了他們之間的不正常。
一直把楊茂禮當做十佳好男人并未來相公的擇偶標準,可沒想到竟然在如此關(guān)頭,居然殺出個程咬金,毀了楊茂禮在清若心目中的形象。清若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怎么回事,想到楊媽媽的囑咐,料想著她必定早就知曉,所以臨出發(fā)只是沒有戳破才含混著讓她看緊點。她這才離開多久,就險些出狀況,要是她再晚一些回來,還會發(fā)生什么離譜事情。
就方才大門半掩的情況,若熟識的人看見了,都會推門而入,可要是被別人撞見了這種跳進黃河洗不清的狀況,楊茂禮一輩子的好名聲就此被畫上污點。
“小若,你說話怎么變得如此刻薄,以前你不是這樣的。可是夫人對你說了什么讓你誤解我,我對先生向來只有敬仰,哪會做出什么詆毀先生的事來。”雪娘說著淚意上眼,聲音都帶輕顫。
換做平時,清若絕對不會讓人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小白花,奈何雪娘淚掉得快,咬唇、隱忍、悲痛、欲言又止,一連番的動作下來饒是百煉鋼也成繞指柔。聽完雪娘的哭訴,她冷笑了一下,這字句倒也沒什么,只是在別人面前數(shù)落她母親的不是,若不是有意在挑撥離間,那就是有前車之鑒,才會以為又被人說道。
而楊茂禮因清若的無禮對雪娘有愧在先,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哭訴,不禁想起妻子向來都不喜歡雪娘,清若到底是個孩子,必然聽了妻子的一面之詞才會對雪娘如此放肆,想著他也有些惱怒。
“要想證明你的清白就請擦干眼淚離開這里!”清若已經(jīng)沒好脾氣在看她哭場,立刻下逐客令。
“夠了,誰準你這么放肆的,從一進門連禮貌都沒有,一個勁地撒潑失禮,這都是你阿姆教的嗎!給我回屋里去好好反省!”楊茂禮用力地捶了下桌子,巨大的響聲把兩人都嚇了一跳,他緩了口氣,對雪娘溫聲道:“雪娘,都怪我教女無方,請別放在心上,我送你出去吧。”
“先生,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雪娘臉上的淚水沒干,聲音已是柔成一灘水。
“你這腳拐回去,明天如何開檔,我讓黎九給你叫個小車送你回去,你先在這里等著。”楊茂禮沒去看雪娘的呆滯,與她擦身而過,大步走出院子。
被父親這么厲聲喝止,清若被嚇得站在原地不敢多話,稍且委屈和憤怒便涌上心頭,看著雪娘眼中的失落和怨恨,她冷眼笑著走到椅子旁坐了下去,大腿被什么扎到,疼得她直跳起來。回頭一看,竟然是一只不起眼的發(fā)釵,上頭是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珍珠,若不細看就忽略過去了。像這種發(fā)釵是來用固定頭發(fā)的,要是頭上掉下一兩個,發(fā)型早就散了。清若瞥見雪娘發(fā)型整齊服帖得連一根碎發(fā)都沒有,斷然不會出現(xiàn)散落發(fā)釵的事。
不是失落的,那就是故意放的,再加上方才一串戲碼,目的就很明顯了。
“雪娘,車來了,是黎九親駕的車,你放心他識得路,會送你回去。”楊茂禮走過來,見雪娘伸手想要搭扶,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出手,而是側(cè)了一步,黎九剛好走進來見此忙扶住雪娘,而雪娘卻嚇得連忙收回手。她似有不滿地回頭看了楊茂禮一眼,只見他搖搖頭。
“大嬸你的發(fā)釵落下了,下次出門前得注意些,這釵要是掉了,發(fā)型就會散的。”清若快步上前把發(fā)釵塞到她手里,看她面色微訝,眼露怨恨,清若挑釁地揚了揚眉。
“慢走不送!”說著,當楊茂禮的面把大門關(guān)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