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這個人是夜店的主人。
「你的損失,我會全權(quán)負責。」宋忻朝那人微微地點頭,「我叫宋忻。明天,我會讓人把錢帶給你。」
「有意思。]那人摸著下巴點了點頭,黑暗裡那雙眼睛熠熠發(fā)光,像是在研究他似的,半響,終子開口說道。「你走吧。
宋忻微微地擡了擡眼眸。
「我喜歡你剛剛那一腳。」那人打了個響指。事實上,只是那樣一腳,他就看出來眼前這個男子絕對不是尋常人。又快又準,這樣的身手,這樣的做法,絕對是個狠角色。這世上,出來混,可以得罪很多人,但是絕對不能得罪這種人,他的感覺很敏銳,一直都是。
「多謝。」宋忻並沒有跟他客氣,抱著於佳辰揚長而去。
今天晚上回去,他有很長一筆帳要跟這個酒醉的女人算!
宋忻活了二十七年,墓本上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當中,從來沒有失算過。
除了今晚,除了身邊的這個女人。
本來想要算帳的,可是……
「王八蛋,你居然對她笑,你笑什麼笑啦,有錢領(lǐng)嗎?」於佳辰坐在裕缸裡,身上的衣服溼液液地貼在身上,頭髮也溼掉了,拈在臉上,顯得可憐兮兮的,偏偏,她的大罵破壞了那份無助,甚至有點,搞笑。
「你先起來換衣服,小心著涼。」宋忻拿著浴巾站在一旁,感到十分地傷腦筋,他可以清楚地說出所有的化學(xué)反應(yīng)方程式,對最最複雜的分子結(jié)構(gòu)都瞭若指掌。可是此刻,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搞不定這個女人。
原本乖乖睡覺的她,在到家之後突然就醒了,然後鬧了起來。
先是說要喝酒,後來又吵著要找以安玩,他好不容易把她哄到浴室打算給她洗個澡,誰知衣服還沒有脫,她就開了蓮蓬頭把自己和他淋得一身溼,最後乾脆跳進浴缸說要泡澡。
可問題是,浴缸裡面空蕩蕩的根本就沒有水。
這傢伙乾脆就坐在裡面耍賴,不肯起身,他去拉她,她就開罵了。他也想要冷著臉用強制手段,誰知道她卻……哭了。眼淚不斷地涌出來,一邊哭還一邊大罵,罵他是花心大蘿蔔,罵那隻無辜的小熊,甚至還在那裡罵什麼討厭的紅頭髮,於是萬能的宋忻,宋大學(xué)者,生平第一次,無可奈何了。
「你先起來好不好?」他試著哄她,聲音低低的非常溫柔。
誰知道一下子又惹出了她的眼淚,「嗚嗚嗚……你好壞,就只會兇我!全世界所有的人,你只兇我一個,對別人都比對我好。」
他……宋忻無奈地嘆息,明智地決定現(xiàn)在不是跟她講理的時候。
「管東管西的,不準這樣不準那樣,連我跳舞都不準!我就是要跳!」原本哭訴一下子又走了調(diào),「你可以對別的女人笑,我爲什麼不能跟別的男人跳舞?你是我的誰,你憑什麼管我?」
他的眼睛倏地一瞇,眼神銳利。
「你有什麼資格?」她用力地捶著浴缸的壁,「你只會威脅我,只會威脅我!告訴你,我纔不怕你!我就是要離開你,你纔不會把那些照片公開呢,我不相信!我要離開你,離開你!」
離開兩個字像是炸彈般,瞬間摧毀了他腦中理智的那根弦,他上前一把拉起她,「閉嘴!不要再讓我聽到那兩個字,聽到?jīng)]?」
她像是被他的兇給嚇住了,愣愣地望著他。
「聽到?jīng)]有?」他沉著聲音再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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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fā)狠的樣子,立刻嚇到她了,迅速地點頭,半響回過神,又哭了出來,「你又兇我,又兇我!宋忻,你這個混蛋,全天下的人我最討厭你!」
這個女人,讓他生平第一次有無力的感覺,連拖帶抱地把她弄出浴室,動手幫她把溼掉的衣物換下來,她不合作地扭動,的肌膚在他眼前發(fā)出誘惑的光澤,他的眼眸更深,要用很強大的意志力才能剋制住自己,勉強爲她換上乾爽的家居服。
「我要酒!我要喝酒!」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這傢伙又在旁邊鬧了起來。一把撲入他的懷裡,扯著他的衣服大聲地喊著,「我要喝酒!」
「好。」他伸手平穩(wěn)地抱住她,「我打電話叫人送,你乖乖的。」
「哦。」這回倒真的聽話了,乖乖地躺在他的懷裡。
宋忻拿出手機撥號,「是我。」垂眸看了眼懷裡那個瞪大眼睛望著他的小女人,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叫你準備的檔案,我現(xiàn)在就要,二十分鐘後我要在我家看到你。」
按掉電話後,看那個女人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看他望向她,立刻綻放出甜甜的笑容,「宋忻……」
這個時候倒學(xué)會賣乖了,他失笑。
她拉著他的手放在臉頰旁邊,意思很明顯,要他繼續(xù)撫摸。
他摟著她,一下一下地摸著她細嫩的臉頰,她像一隻心滿意足的貓咪一樣,半閉著眼陣,有點昏昏欲睡。
經(jīng)過剛剛的那場大戰(zhàn),此時的寧靜,分外難得。
就這樣抱她在懷裡,任她靜靜依靠,這樣的感覺,是最好的。
在俞凱文二十七年的律師生涯裡,生平第一次有種心驚膽戰(zhàn)的感覺。
他看到那個自己一直欣賞敬佩的男人,居然面不改色地哄著懷裡那個明顯已經(jīng)神智不清的小女人在那份文件上簽字時,他立刻轉(zhuǎn)頭假裝欣賞窗外的景色。
見鬼的,深夜三點多,外面一片漆黑,有什麼景色可以給他看。
最後,他拿著那份雙方簽字的文件,帶著那兩個跟他一樣目瞪口呆的證人從這幢公寓走出去時,感覺到自己的腳都是虛的。
他沒有想過,會看到宋忻那樣的神色,溫柔地哄,輕聲地說,握著女孩的手放到簽字的那一欄,當那枚閃亮的鑽戒套進女孩的無名指後,俞凱文的眼眠突然有點溼潤了。
宋於兩家的恩怨,他再清楚不過上一輩的生死仇恨,都隨著當事人的過世而消散,但被迫留下來的兩個孩子,他們卻是最苦的。
他知道宋忻復(fù)仇的隱忍,看過於佳辰自殺後的憔悴,除了感嘆因爲利益而帶來的這場浩劫,同時他也希望這兩個孩子可以得到幸福,真正的幸福。
今晚,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抱著於佳辰在懷時那個神色溫柔的宋忻,那個心思難測的男子臉上,終於有了真正的溫情。他看到了偎在宋忻懷裡,那個撒著嬌的於佳辰,那個曾經(jīng)在自己手腕上留下此生難消的疤痕的女孩,終於找到了真正疼她的那個人。
也許,仇恨並不會完全消退,可是至少,他們都在努力忘掉過去。
其他的一切,就交給時間吧,讓它來抹平曾經(jīng)的傷口。
他只是希望,他們都可以幸福。
俞凱文捏了捏手裡的公文袋,明天一早,他就去把所有的手續(xù)都辦好,這也是他能爲他們所做的,最好的事。
她,結(jié)婚了。
於佳辰呆呆地望著自己無名指上的鑽戒,腦子裡一片混亂。
有時候她真的很痛恨自己醉酒過後,對發(fā)生的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的特質(zhì)。所以當?shù)诙煸缟纤堰^來後,捧著自己宿醉的頭,無限後悔自己對宋忻做過一系列撒嬌耍賴的幼稚行爲時,腦海裡突然閃過他抱著她,拉著她的手在某份文件上簽字的場景。
然後,她就全都想起來了,再然後,她就瞪著指上那顆閃閃發(fā)光的鑽戒發(fā)呆了。
她醒來時,某位騙婚的人並不在房內(nèi),而等她想起所有的事情後,她發(fā)現(xiàn)自己很俗辣地不敢呆在家裡等他回來,而是跑到附近的小公園,坐在那裡捧著戒指,傻住了。
有律師,有證人,有他們雙方的簽名,那麼這樁婚姻,合法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跟宋忻結(jié)婚,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跟她結(jié)婚。她曾經(jīng)最大的夢想,是可以徹徹底底地離開他,因爲他們之間懸宕著上一輩的恩怨,這世上仇人又怎麼可能會在一起?
所以她想著,離開他,忘掉他,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jié)局。
她在他身邊這麼長時間也一直是這麼相信著的,當雷亞力告訴她,宋忻可能是……愛著她時,她想的還是,離開他。
如果他是愛她的,那麼他的威脅,就不再是威脅,所以這段日子以來,她小心地試探,沒想到得到的結(jié)果,讓她顫抖。
明明是很拙劣的試探,他卻都讓她如願以償,其實說到底,不是她在試探他,而是他把自己的情感,明明白白地擺給她看。
然後她知道答案了,可是那個答案,讓她的心又痛又甜。
曾經(jīng)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她想著自己無望的愛情,對他說了那三個字,沒有指望有迴應(yīng),沒有想過有答案,她只是想讓他知道而已,到後來,明白了他們之間的仇恨,她已經(jīng)無力去愛也無力去恨。
只想逃離那一切,可他偏偏不放手,又一次把她留在了身邊,可這一次不同的是,她在他身邊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明白自己居然還是愛著他的,也明白了,原來他也是……愛著她的。遷回而且深藏。
如果他們只是簡單的男女,他們相愛,他們結(jié)婚,一切都是那麼順其自然該多好,偏偏他們不是。她忘不掉自己父母的死,她想,他也忘不掉。
如果這輩子都忘不掉,那麼他們的愛情,又禁得起仇恨的消磨嗎?
她其實本來已經(jīng)打算離開他了。在明白他的感情後,她知道他絕對不會拿她媽媽的事情來傷害她,所以,她計劃著要離開他。
誰知道她還沒有走,他居然就……跟她結(jié)婚了!一下子,她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他們之間的關(guān)係又該要怎麼處理?她還可以像原來自己以爲的那樣,一走了之嗎?她還可以嗎??!
亂了,全都亂了。
她伸手用力地揉著頭髮,卻又在指間那抹閃亮間,愣了神。擡手想將戒指褪下來,可手指在碰到它時……沒力了。
她的身子,像是突然感應(yīng)到什麼似地,猛地擡頭,然後她就看見了他。高大挺直的身子,揹著陽光站在不遠處,一隻手插在口袋裡,淺藍色的襯衫穿在他身上,襯得他越發(fā)地清雋無雙。
她不知道他在那裡看了多久了,是不是看到了她的無奈,她的掙扎,還有她想要擺脫卻又無力的可憐。
她只能擡眸,看向他,與他默默地對視。
她坐在長椅上,陽光暖暖地灑在她的身上,長髮烏黑,眼眸如水,粉嫩的脣微微地抿著,臉頰晶瑩透明,棉質(zhì)的裙襬在微風中一飄一蕩,溫婉清麗。
總是這樣,這個女孩,在所有的人面前清高而驕傲,哪怕在她最最落魄的時候,都是挺直著腰去面對,可是偏偏在他面前,她脆弱,她倔強,她無助,她勇敢。所有最最的一面,悉數(shù)展示給他。
對他哭過、笑過、撒嬌過、耍賴過。
然後今天,她坐在那裡,望著他,矛盾而且掙扎時,他突然覺得自從七歲那年開始就一直空著的心,被填滿了。
恨過、怒過,報仇之後也曾痛快過,可是都不及此刻,看到她安靜地坐在那裡,擡頭望向他時眼裡那種明顯的……愛與掙扎時帶來的那種強大的幸福感。
他突然就明白了,過去的事情,真的會過去。
他一步一步地接近她,一直到遮住了她身上的陽光,他們的眼睛深深地對視著,捨不得眨眼,更捨不得移開。
她的手指還按在那枚戒指上,半響,終於開口道,「我,沒有準備好。」語氣虛弱,帶著恐懼和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