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縵琪就這么消失在了我們的視線里,空氣里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可仔細一看,空空如也。
最不能接受這一事實的就是易修,而我們在處理完李縵琪的喪事后,這孩子也徹底崩潰了。一直都是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選擇的地方都是角落的死角。易老爺子和林可玲本想帶他回去好好照顧他,可易修一下子就躲在我的背后,雙手死死抓著我的袖子不放。
見他如此排斥,易老爺子都只能含淚看著他。原以為易修只是難以接受李縵琪的突然去世,可一連幾天易修都在夢中驚叫著醒來后,我就發現事情遠沒我想的這么簡單了。
易修住在我這里,易仁捷無法也只能搬來住。這是李縵琪死后的第六天晚上,我只感覺自己迷迷糊糊剛合上眼,就聽見易修哭著在喊。
想必易仁捷也沒有睡死,聽到喊聲也沖了進來。我忙起身看易修,一摸之下,竟發現衣服、頭發都是濕透了,雙手還在那亂舞,易仁捷一把抱住他,叫著易修想把他叫醒。
好不容易停止哭聲,易修醒來,一臉的茫然,看清楚我后,就往我身上鉆,一聲聲喊著媽媽。
我安撫著激動之下的易修,只聽他說:“阿姨,我聽見她在哭,我媽她在哭。她一遍遍問我為什么不肯叫她媽媽,她哭得很傷心,我想叫的!我張嘴了,我真的張嘴了,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沒有聲音!”
易仁捷和我對視一眼,都心知不妙,易修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嚴重了。那一晚,三人都是睜著眼皮子到天亮,我看在心里急在心頭,只能盼著天快快亮。
熬到日出東升,易仁捷就開始打電話聯系醫院,叮囑院長一定要找來最好的心理醫生。
把情況一說,又做了一些檢查和詢問之后。醫生的結論是易修已經患上一種心理疾病,醫學上的說法已經記不清楚了,名字很長,當時我和易仁捷都沒有聽明白。
醫生解釋說,簡而言之就是在一連串的刺激之后才導致的,在之前沒有很好的緩解和心理疏導,所以現在可以算是舊疾新病爆發。
我當場就落了淚,醫生即使同情可也必須把病情緣由給說清楚。他接著說:“我們不能硬逼著一個孩子眼睜睜看到自己的親人死去,就算平常人看到有親人去世也會傷心難過。更別說一個已經有心理創傷的人了,這就可以說成是雙重打擊。盡管兒時就沒了父親,可那畢竟還是嬰兒,沒有足夠的意認識到一個親人的遠去,意味著什么。哪怕成長到現在,他也沒有親身感受過親人的死去,那么現在夾雜著各種因素在里面的話,這對孩子的打擊是不可估量的。
易仁捷明白之后就問有沒有適合的治療方法。醫生說,幸好孩子表現出來的早,治療及時要恢復到以往的心智是可以的,但也得看易修配不配合。一旦表現得抗拒、不合作的話,那么只能任由他選擇他所謂的合適的方式來宣泄掉心中的積怨。不然什么都是徒勞的。
易修見我掉淚,就伸出手替我擦去,他說:“阿姨,你別哭,我接受治療就是了。”
我們額頭相抵,想起李縵琪閉眼前的囑咐,真是酸從心生。
治療從第二天開始,醫生說第一階段就是催眠治療,他要讓易修在輕松的環境中把心中的話都說出來。不過這過程不見得會舒服,他能堅持住那么就有希望,反之則失敗。
我和易仁捷都等在門外,現在看易仁捷,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盡管還是英俊帥氣,可給人的感覺就像中年人一樣。
二十分鐘后,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易仁捷已經抽了幾支煙,眉頭深深糾結在一起。
我握住他的手說:“現在還沒出來,唯一的解釋也就是易修還算配合,比我們想象中要好。你別急。”
我的輕聲細語到底是給了他很多安慰的,他說:“雨涵,只是苦了你了,這些本不該是你的事。”
我把頭往他肩上一靠,說:“你不知道,易修還是我學生的時候,我就很喜歡。不是因為他有學英語的天賦,只是沒來由的喜歡,所以對他的表現格外注意。也許真是命里注定吧,就是因為他,我們相識相愛,更走到了這一步。我們的緣分都是因為有易修的存在,多好。他是個好孩子,我心里很清楚。為了他,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并不是因為他只是你的兒子。”
“但愿真像那句話一樣,‘守得云開見月明’,雨涵,你要的幸福恐怕我一時給不了你。。。。。。”
我食指按在他唇上,堵住了他下面的話,搖頭說:“我明白,你不用給我什么承諾,只要易修好,你好,這就是我的幸福了。”
他抱緊我,幾乎使出了那種想把我嵌進他身體里邊的勁道。
在外面等得越久,我們兩人倒是越來越沉得住氣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醫生帶著滿臉是汗的易修出來了。
醫生對我一笑,說:“孩子很配合,他意志力很堅強,比我們預想的結果好了很多。”
此話一出,我和易仁捷都是滿心歡喜,目光一致看向正在抬手擦汗的人。
感覺我們投來的目光,他反倒不好意思地把頭低了低。
醫生悄悄告訴我們,在治療的過程中,也要一邊引導他接受心里越是逃避的東西。哪怕是人是物,只有接受才是從痛苦中自我解脫的最好方式了。
回去的路上,易仁捷問易修想吃什么。
易修只是把頭轉向窗外并不答話,我想在易修的潛意識里還是沒有習慣易仁捷是自己父親這個事實。雖然已經不排斥同住一個屋檐下,可在日常的談話間,對于易仁捷的詢問他都是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我想了一想,就對易仁捷說:“去吃火鍋吧,在**路得那家。”
易修猛地就回頭看向我,而我也只是淡淡的笑著回應他。
那家店是易修帶我來的,這里有他和李縵琪的共同回憶,我想我們就從這里開始逐漸接受吧。
我把中間的緣由大致跟易仁捷說了一下,他悄聲反問我說:“你的意思是?我們要陪著他吃辣?”
我聳了聳了肩,不置可否,而我知道,易仁捷最受不了的就是食物太過辛辣。可現在是兒子的健康擺在那,他不拼也沒轍。
三人辣的都吐了舌頭,易仁捷最難捱,一邊覺得不雅,一邊卻難以忍受這撕心裂肺地辣。
我也好不到哪去,眼淚鼻涕都出來了,看著筷子上的羊肉還流著一層辣油,心下那個憋屈啊。
正想一閉眼豁出去算的時候,筷子卻被人按住了。我一看那人竟是易修,只見他遞過來一疊醋,托著我的手把羊肉往醋里沾了沾,上面的辣油一下子少了不少。
“這樣就不太辣了,我媽說的。”
這句話一下子讓我從黑暗的世界擠到了光明,易仁捷也是目瞪口呆的看著易修。
而這小子倒是把頭一低,繼續唰羊肉吃去了。
這之后,我和易仁捷都是挖空心思找之前的回憶,易修也在逐漸康復。半夜驚醒的次數是一次次少了下去,醫生說再進行幾次治療,剩下的就是看他自己的努力了。
這天易仁捷下班后回來做飯,我把他要的食材已經洗凈放在了一邊,幫他系好圍裙之后就在旁邊看著。
這幾天的飯菜都是他斟酌一翻之后定下來的,基本上都是易修愛吃的,有幾個還是李縵琪生前常常做給易修吃的。盡管味道不能做到一模一樣,可大體上不會變到哪去。
“雨涵,后天是易修的生日了。”
他把菜盤子交給我,自己去刷鍋子。
“后天?”
“嗯。”
我問:“你怎么想?”
他說:“爸打電話給我的意思是讓我們回家,大家一起熱鬧一下。”
“你答應了?”
他重新點起火,把鍋子弄熱,說:“我拒絕了,那天是星期天,我們都休息,早上起來就去郊外走走,晚上買個蛋糕,你親自下廚,我來打下手。”
我頓時眉開眼笑,笑著說,就這么安排。
易修的成績是一落千丈,我瞧他心里挺著急,天天吵著我多輔導一個小時。我只能使出渾身解數裝疲憊,易仁捷也在一邊配合我演戲,只是苦了他,因為為了顯示出我的確累到不行,所以家里的大小事務他只能都攬了過去。
就在易修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我守著易修睡著后,就準備出去倒杯水喝。想開燈的時候卻發現客廳的燈就亮著,易仁捷還在看公司傳真來的文件。
我怕他太累,也就順手給他泡了參茶。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接過我遞過去的參茶喝了一口,用手揉了揉鼻梁骨。
“累壞了吧,拖地也不用那么使力氣呀,瞧你那會兒擦得滿身是汗。”我嘴上埋怨,心里卻是心疼,忙出手給他按摩。
他笑著說:“以后沒錢了指不定就可以去做演員了,演什么像什么了都。”
我心說你還真得意上了呀!
不過我也沒說出來,只是問:“明天要用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你還有什么要提醒的。”
他說沒有了,只要把三個人都帶上就行。
我嬌笑一聲罵他腦抽筋。
一會兒沒聽見他聲音,我還以為他睡著了,剛想叫他卻聽見他問我:“雨涵,你小時候過生日許了什么愿望?”
我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大跳,不過這足以讓我想起以前的事。老爺子每次都會買一個有很多花的蛋糕給我,插上蠟燭后就讓我許愿。那時候許的愿望現在想來也挺可笑的,不過還記得。
“是什么?”易仁捷又問了一遍。
我說:“說出來你會笑我。”
他一愣,說:“難不成像很多小女孩似地?”
“是什么?”
“都是希望以后遇見一個白馬王子啊。”他說的很理所當然,不過我就沒那么鎮靜了。
一看我臭烘烘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說的正中下懷,隨即低著聲音笑起來。
我沒理他,只是手指狠狠捏了他的肉,不過沒什么效果,反而把自己的手指給捏痛了。他有鍛煉的習慣,所以身上的肌理才會如此性感。
“那你呢?許了什么?”
他說他記不得了,我心里卻猜想鬼才信你的呢,只怕自己說出來會被我嘲笑才是真的。
我也不輕易放過他,又問:“那下次生日的時候你會許什么?”
他陷入了沉思,仿佛這個問題很難似地,我也沒追著要他給答案的意思,他不想說我自然是不會勉強的。
而他卻告訴了我,他說:“希望易修會開口叫我一聲爸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