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向遠這句霸氣側漏的話讓周圍的犯人消化了一會兒,最後的結果是,大多數的人認爲,這句話讓一個新晉中層小犯人說出口,與其說是震懾人心,其效果更加貼近於是一個年度冷笑話,而少數的犯人認爲——
其實,當真,大概也不會少塊肉。
比如。
作爲一名沒什麼本事長得也不怎麼對勁的普通人,通常來說,一年到頭也摸不到王權者尊貴的靴子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犯人A摸了摸鼻尖,用手肘捅了捅他身邊的犯人B:“有沒有覺得,其實如果這個小鬼真的當上王權者,可能也不錯。”
犯人B的回答顯得如此毫不猶豫:“你腦子有坑。”
犯人A:“你看看,別人的王權者都是如此冷豔高貴,對於咱們老百姓來說,王權者放出來的屁都是香的——忽然有一天,你的王權者變成了你身邊的人,他可以微笑著接受你對於他‘屁好臭”的評價,是不是很期待?”
犯人B:“隔壁樓的雷因斯也會微笑著等你說完,然後把你揍得從此看見微笑就屁失禁。”
犯人A:“認真點成麼,老子可是在認真地討論。”
犯人B:“那就麻煩你舉一個稍稍讓我認真得起來一點的例子,謝謝。”
“從去年,雷因斯抱著他的狗崽子大搖大擺地無視了掛在門口那塊‘外部人員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之後,我一直覺得,三號樓想要振作起來……”
“我們什麼時候不振作了?今天大門口的積雪不是掃得乾乾淨淨麼?”
“哦是麼?當年在大門口看著雷因斯大搖大擺走進三號樓王權者電梯,在旁邊咬牙切齒心在滴血,覺得自己被人糊了一臉SHI的人只有我?”
“……”
“今年聖誕節像個傻逼似的抱著啤酒瓶對著煙花傻了吧唧許願‘要一個可以帶領我們狂踩二號樓的王權者,MT趕緊下臺’的那個人不是你?”
“……”
“三號樓需要一名真正的王權者,我有說錯?”
“……”
“那個人不是看著長得漂亮的人就流口水的死胖子,也不是帶著眼罩陰陽怪氣的娘娘腔,他最好不要漂亮得讓高層看見他除了擼上一管狗屁都不想幹,他大概很會打架,雖然不是最出色的那個,他可以很聰明,雖然不是最聰明的那一個,他必須長得也不錯,但是不英俊瀟灑也不算漂亮——他大概會平凡得在平常就是我們身邊的某一個人,掉進人羣裡挖地三尺都挖不出來,不過,當他站出來的時候,不止是王權者直隸的那些高層,三號樓上上下下百來號人口就變成了一個人。”
“……繼續?”
“是不是很期待?”犯人A舔了舔下脣,臉上彷彿出現了除卻窗外射入的陽光之外的另一種光彩,“那個時候,老子就再也不怕二號樓的人了。”
“我沒怕過,你怕過?”
犯人A不說話了,他轉過頭,看了眼站在人羣之後皺著眉的MT,在他的身邊,是依舊微笑著不知道在計劃著什麼的鷹眼,於是犯人A想了想後,回答:“我不怕,但是MT怕,他怕的跟我們怕的東西不太一樣,但是當他怕的東西實現的時候,我們的想法大概也就不重要了。”
“噢。”
“老B,我口水都說幹了,你有什麼想法?”
“沒聽懂。”
“去你媽的。”
“我的想法是:當年站在華盛頓林肯紀念堂發表演講的是你,說不定馬丁路德金就再也不會出名了。”
犯人A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馬丁路德金。
這一場對話在阮向遠不知道的情況下開始了,在阮向遠撓撓頭坐回自己的桌子邊上繼續拿起變涼的花捲皺著眉頭啃下一大口的時候結束了,甚至旁聽的人除了滿臉抽搐的犯人B之外,再也沒有第三個人——但是不妨礙,這長長的排比句和既視感濃厚的句子,成爲了本日配角最佳發言,甚至成爲了某種神預言。
犯人A沒有名字,甚至從頭到尾他都只有一個代號,並且以後可能也不會再次出現在鏡頭之中。
然而,茫茫人海之中,這樣的一無名龍套角色,卻這樣默默地成爲了阮向遠的第一位真正的支持者。
零的突破是顯示好的開始即將開始的一半。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所以,在進入絕翅館歷經三個多月的今天,阮向遠終於完成了他遠大目標的四分之一——要成爲王權者,必須要有很多很多的小弟,現在,他因爲三枚糖果一杯蜂蜜默默地擁有了第一個小弟,只不過他本人並不知情而已。
此時此刻,阮向遠只不過覺得自己做了一次怒刷存在感的事情——這種多管閒事的事情一旦做多了,就習慣了,對於黑髮年輕人來說,只是日常而已。
所以阮向遠理所當然地認爲,他習慣了的事情,其他人也該習慣了。
教皇:“天真。”
阮向遠:“噢。”
教皇:“我在說你蠢。”
阮向遠:“沒事,你說,我習慣了,跟神經病看正常人都是神經病一個道理,不怪你,都是中二病的錯,我放棄治療都是爲了給你挪出一個牀位。”
“………”技術宅無力地抹了把臉。
“說出那種話之後,還做出滿臉若無其事的德行,”看著對面埋頭吃飯的黑髮年輕人,教皇冷笑,“你膽子真他媽大——沒看見MT臉都綠了,啊,三號樓衆犯人的女神萊恩看上去也不太滿意的樣子。”
“我說什麼了我?”阮向遠狼吞虎嚥地咬著花捲,舉著叉子,“在那種情況下,不來個霸氣側漏的句子作爲退場白合適嗎?”
“你完全可以把這種英雄主義挑戰權威階級的句子換成比較個人情緒的,”教皇滿臉壞笑,“比如‘有什麼事衝我來’。”
“你傻吧?”阮向遠用看白癡似的目光看著教皇,“你傻了就邊兒玩沙子去,我又不傻,我他媽瘋了才能說出這麼欠揍的話。”
坐在一旁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的技術宅有些慘不忍睹地斜睨了眼他的牢友,他沒好意思告訴他,一句隔壁二號樓王權者靈魂上身似的“規矩是用來破壞的”,看在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眼裡,大概比所有的話加起來都欠揍一百倍。
於是,在阮向遠吃完了收工站起來的時候,技術宅終於忍不住拽住黑髮年輕人的袖子,提醒道:“小心點。”
阮向遠一頓,然後顯得有些困惑地點點頭。
不過在短短的半個小時後,阮向遠就不困惑了——他甚至懷疑,除了老神棍之外,他的小夥伴裡出現了另外一名情報王外加預言家。
放風時間還沒有結束,阮向遠沒有到吵鬧的操場去,按照他自己習慣的,通常在早上的這個時候,他會來到空無一人的花園,這個時候的花園還沒有掃過雪,地上潔白的一片,一步一個腳印,非常合適散散步,梳理梳理心情,順便搞搞小清新。
曾經他還是狗崽子的時候,蠢主人也會帶著他來這裡讓他自個兒撒丫子狂奔一會兒——雖然阮向遠多次懷疑,雷切不帶他去操場的原因只是怕他在瘋跑的時候被人一個不留神踩死。
習慣是改變不了的,特別當一個人回到了某個特定環境的情況下——所以阮向遠有事沒事就喜歡跑花園來自己溜自己。
今日陽光正好,冰雪之下花開依舊。正當黑髮年輕人撅著屁股蹲在花壇旁邊玩“猛虎嗅花”的時候,他聽見身後傳來了沙沙的聲響,那聲音雜亂無章,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清晰,就好像有幾個人正踩著雪向自己這邊迅速靠近——
阮向遠放開手中的花,顯示遲疑地一頓,然而,在他身後,一片黑影將他完全籠罩起來的時候,黑髮年輕人下意識地半側過身體,擡起手擋住了腦部的要害部位——
啪地一聲悶響,驚天動地!
劇烈的疼痛從用來抵擋的手臂關節處傳來,彷彿可以聽見自己的骨骼從內部碎裂時發出的聲音——這要是被他一擊擊中敲在後腦勺上,不死也得下去半條命!
疼痛之下,心中難免覺得有些火大,甚至來不及思考這些人爲什麼突然攻擊或者是不是認錯人,在整隻左手已經完全脫力的情況下,阮向遠用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擰過自己的腰身,在對方甚至還來不及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手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過了對方手中粗重的木棒——
木棒抓在手中沉甸甸的,按照重量,應該算是絕翅館中的違禁品,表面光滑,大概是某些犯人自己悄悄用藏起來的枯樹樹枝打磨出來的棒球工具。
從對方手中強行奪過武器,阮向遠看也不看,揮著手中的木棍藉著自己蹲在花壇上的高度重重向對方的膝蓋處揮擊,當左手整隻手因爲疼痛而毫無知覺,當他雙手握著木棒進行攻擊的時候,下手也變得沒輕沒重,果不其然,伴隨著一聲陌生的慘叫,一個瘦高的身影倒在地面上——
揚起一陣雪塵。
阮向遠皺皺眉,抓著木棒從花壇上跳了下來,他擡起頭,甚至還沒來得及問這些人到底想幹嘛,另一名地上高瘦犯人的同夥已經繞到了阮向遠的身後,在黑髮年輕人動了動脣角正準備發問的時候,猛地一下從後面撲上,將他重重撲倒在地——
這不是演電影,所以對手不可能一個個上來給你單挑。
羣毆的意義在於,只要對手露出一點破綻,那麼在人數方面佔有優勢的一方就能迅速扭轉局面——
阮向遠到底的一瞬間,在他的面前的一名犯人已經衝了上來,擡腳啪地一聲踢飛了他手中的武器,重重地將他的手踩在雪地之中,火辣辣的疼痛從手背上傳來,對方大概是今天要打掃室外的犯人,所以穿了室外用的鞋子,粗糙的鞋底摩擦在被凍得冰冷僵硬的手背上,麻木的疼痛幾乎從每一處神經傳遞到大腦深處!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對方來人一共四五個人一擁而上,將掙扎個不停的黑髮年輕人牢牢地摁壓在地!
頭被重重地摁向地面,鼻尖深深地埋入冰涼的冰雪當中,那一刻彷彿臉都快被凍得掉了下來,阮向遠重重地從鼻腔中噴出一股熱氣,將嗆進鼻中的雪粒噴出來——
媽的,這麼用力!
就好像他是一隻從深林裡跑出來的哥斯拉,束縛著他的手腳的幾個人用勁兒很大,無論他以什麼角度試圖去擰動自己的手腕腳踝掙脫束縛,換來的都是更加徹底的束縛力!
“好好好,你們贏了。”在心中翻了個白眼,阮向遠終於折騰夠了,他軟趴趴地鬆軟下來表示投降。
與此同時,就好像是對於他徹底投降交換而來的獎勵,黑髮年輕人只聽見耳邊傳來沙沙的聲音,似乎是有什麼人從他們的身後出現——
阮向遠有些敏感地豎起耳朵,下意識地判斷這大概纔是這夥人的頭目,果不其然,他感覺到壓制他的那股力量鬆開了一些,原本死死地摁在他腦袋上的那隻手也拿開了——
黑髮年輕人連忙從雪中擡起腦袋,呸呸兩聲吐出混合著泥土的雪,口中的土腥味卻因此更加清晰地傳遞給味蕾,充滿整個口腔。
下顎被一隻溫暖柔軟的手捏住,強制性地往上扳了扳——
黑色的瞳眸對視上了一雙帶著笑意的雙眼——
哦,不對。
準確地來說,是一隻。
面前蹲著,居高臨下看著他的男人只有一邊眼睛完好,另一隻被結結實實地籠罩在眼罩之下。
“——MT對於你早上的表現不是很滿意。”
他微笑起來的時候,那張過於女性化而顯得異常漂亮的臉上會有淡淡的笑痕,當他的面部肌肉發生動作,他眼底的那一刻淚痣總是顯得栩栩如生——
就如同阮向遠認知中的人物圖譜一樣,面前的男人臉上總是帶著某種令人不舒服的憐憫,語氣中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他說起話時語速不慢,卻顯得輕飄飄的——
“……恭喜你成爲中層的一員,小遠……不過,總有個人該給你一點兒教育,只有教育之後,才能把你身上從底層帶上來的惡習改掉——”
男人放開了他的下顎,阮向遠的腦袋被迫重新落回地面再次來了個狗啃屎,當他掙扎著擡起頭的時候,只見男人雙手插在褲口袋中,修長的身材在他面前擋去了大半的陽光光線,那輕柔的聲音,從高處傳來——
“不過,剛纔那一下真是精彩的反擊……”男人笑著說,“這羣廢物,笨手笨腳,我都說了不可以攻擊到讓你覺得疼的地方……”
男人語落之間,伴隨著一陣骨骼碎裂的咔嚓聲,之前被阮向遠一擊擊中膝蓋倒地的那名高瘦犯人慘叫起來。
男人卻嗤嗤笑著,將自己那厚重的靴子從那人的完全無力攤開的手掌上拿開。
“喏,小遠,我給你報仇啦。”男人重新在黑髮年輕人的面前蹲下,微微歪著腦袋,“開心不開心?”
阮向遠:“……………”
媽的,鷹眼。
阮向遠知道,按照國際理論,遇上這個陰陽怪氣的變態,通常意味著……他要倒大黴了。
作者有話要說: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