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晚上。寒風呼嘯,小雪斜飄。
一輛“三菱”轎車停在“新大都洗浴娛樂中心”附近,上面落了一層清雪。
19點左右,洗浴中心里面走出兩個年青人。
為首的年青人中等身材,魁梧結實,上身穿高檔棕色皮夾克,下穿一條深色老板褲,披一件海軍藍尼子大衣,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緊握著一把左輪手槍,那雙兀鷹般的眼睛閃著犀利機警的目光,向不遠處的轎車大步走去。黑亮的老人頭皮鞋在雪地上踢起層層雪粉,發出強橫清脆的聲響。
來到車前,他閃電般掃視四周,沒有發現可疑情況,拉門而進。
跟在他后面的司機上車后,側頭瞅瞅他,問:
“上哪兒,強哥?”
“回圣羅蘭?!?
轎車啟動,輕快地滑上大街向重慶路方向駛去。馬強掏出手機按了一串號碼,少頃,通了,他說:“洪巖嗎?殿亮他們都在不在?好,那你趕緊把他們都招呼下來等著,有事?!?
“什么事,強哥?”
“收拾人兒,別問了?!瘪R強關上手機。黑暗中點燃一支中華煙一口氣抽掉半截,之后將剩下的半截碾死在腳下。車窗外不時閃過美女肥臀。他毫不感興趣,雙眼死死地盯著一個地方。倒是駕駛座上的司機看著冉冉上升的煙圈,又看看目光一眨不眨的馬強,一邊開車一邊貪婪地掃視著車燈前那些女人的臉蛋和屁股,嘴角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兩分鐘后,馬強再次打開手機。
少傾,耳機里依然傳來張中巖的聲音:
“誰呀?”
“還能有誰?我馬強!怎么樣,人集齊了沒?”
“集齊了,強哥,你在哪兒呢?”
“我馬上就到了,你讓他們把家伙都準備好,閉上嘴等著。”
“……”
十分鐘前,正在新大都玩的馬強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一個社會流氓打來的,告訴馬強,說他弟弟因出租費的事讓吳鐵斌給打了,想請馬強出面幫著教訓一下吳鐵斌。本來,馬強是不屑管這些小事的,當時他已經是一個老板,有了一定勢力,如果連這樣的事都管,有點掉價。
他剛想一口回絕,但轉念一想,連這樣的小事都有人找他解決,正說明自己在社會上的知名度越來越大,如果不幫,得罪人不說,恐怕也讓人瞧不起,反正玩也是玩,不如帶人幫他出了這口氣,小仗大打,既無任何風險,又能進一步擴大自己的臉面和名聲,于是叫上司機就出來了。那個姓李的社會流氓告訴他,吳鐵斌家住在省城郊區的雙德鄉。
此刻,轎車停在自己的圣羅蘭夜總會前,只見張中巖、孫紅坦等十幾個人已經拎著棍棒、拿著刀等在門前,一看強哥回來了,紛紛問:“強哥,出啥事了?”馬強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看了看人,車也沒下,一揮手說:“上車,跟我走!”
張中巖跑著上了馬強的車,其他人上了另外兩輛車,向郊區駛去。
那個姓吳的大概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打了一個姓李的小子,竟然牽動了剛剛在省城出名的馬強他們一伙兒。就在他吃完晚飯,一家人正看電視的時候,漆黑的雪夜里猝不用防駛來的三輛汽車戛然停在他家大門外,緊接著還沒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就沖進來了一幫人,他隔著玻璃窗一看,壞了,見他們個個拿著打架的兇器,情知是下午打人的事人家上門報復來了!
他想出去找人,已經來不及,急忙讓家人躲起來,自己迎出去大聲問:
“你們哪的?”
說時遲,那時快,來人正好沖到門口,領頭的人問:
“你是吳鐵斌嗎?”
“是啊,你們是誰?”
馬強罵道:“靠你媽,是你就好,給我打!”
一聲令下,張中巖、孫紅坦等人也不說話,搶起棒子左右開弓,幾下子就把吳鐵斌打倒了,也有人沖進屋,一頓亂打亂砸。剎時間,好端端的一個家被打得鮮血直流,哭聲一片,亂叫亂躲,門口的吳鐵斌的腦袋也開了花,他情不自禁地抱著腦袋左躲右閃,帶著哭腔連叫:“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呀!我不敢啦!哎喲媽呀,你們到底哪兒的呀,我也不認識你們哪,你們打錯人了吧?”
屋里一片跪地告饒聲。
馬強抱膀在一旁冷笑看著,也不答話。
看看打得差不多了,他不緊不慢地從大衣口袋里掏出那支左輪手槍,手輕輕一抬:
“砰!”
一聲槍響,迎門擺放的電視機被擊得粉碎,嚇得又是一團嚎叫。
馬強開口道:
“小子,這次只是給你個教訓,以后做人辦事學著點兒,別動不動就張牙舞爪的,在社會上還他媽沒有你混的份兒,明白不?我就是馬強,不服,你什么時候帶人去找我都行,走!”
像來時一樣,十幾個人氣勢洶洶上了車,留下一片狼籍和哀叫,他們呼嘯著向市區返回……
此事雖然打的是一個不入流的小人物,但由于打得狠,打得準,來去快捷,并使用了槍支,在社會上造成的影響同樣不小。此后,一些專干下三爛勾當的地痞流氓更加知道了“馬強”這個名字,在社會上遇到什么麻煩,也開始人托人、臉托臉,九曲十八彎地找“強哥”出面私斷。
馬強自有他的打算,來者不拒,只要找到他肯定出面。其實他心里清楚,要想在社會上混出局面來,“初級階段”只有一個字:
打!
只有靠“打”立了棍兒,然后才能談向社會上的更高“層次”發展。如果連最起碼的打打殺殺這樣的小事都沒有人找你幫忙,你哪輩子才能混出來?當然,他也知道“打”僅僅是發展的一個手段,他還有更大的“理想”和“追求”。
此事不久,一個叫李寶子的小流氓在市場內受到了別人的欺負,由于對手比他厲害,打起來后吃了虧,李寶子立刻打傳呼給馬強,把前后經過添油加醋地學說了一遍,最后請“強哥”幫忙爭一個臉面,否則,他說以后沒法再在市場上混了。
……
當時,馬強正跟孫紅坦等人在一家酒店喝酒,摘下傳呼看了看,酒就喝不下去了。
見馬強臉色不悅,孫紅坦問:“強哥,啥事呀?”
馬強沒說話,掏出錢朝服務臺一招手:
“小姐,買單!”
幾個人都愣了:“怎么了強哥?”
馬強說:“不喝了,走,出去辦點事兒?!?
幾個人跟著馬強懵頭懵腦地下了樓。根據經驗,肯定又有小弟兄跟人打仗吃虧了,果然,一鉆進車內,馬強讓司機直接往立交橋市場開的同時,回頭對孫紅坦、陳彬、李剛和李春和等人說:“剛才那個傳呼是李寶子打的,他在市場讓人給揍了,咱們過去看看,家伙都在吧?”幾個家伙一聽全明白了,紛紛回身去拿放在車里的刀和棍棒。馬強則掏出隨身攜帶的手槍,在飛馳的汽車里頂上了子彈。
對于氣勢洶洶火速趕來的馬強等人,那個剛剛打完李寶子的徐長江根本就沒想到,正在市場的一個肉攤前跟人家吹噓,似乎一身理,生死不怕的架勢。哪成想,就在他唾沫星子亂噴,滿臉漲紅的時候,冷不丁就見圍著的人四散驚逃,市場西邊停下兩輛車,就見捂著腦袋的李寶子在那里接應指點,七八個人下車后在他的指點下拎刀攜槍直奔市場里面而來,徐長江這才嚇呆了,知道這伙人是奔自己來的,想跑已來不及,轉身想抓一把賣肉的刀抵抗一下,早已被沖到面前的一個大漢猛一腳踢了個仰八叉!
可憐英雄一時的徐長江雖然長得五大三粗,且把李寶子打得滿地找牙,卻沒料到他背后還有這么迅捷而強大的社會力量,這下子虧可吃大了……
社會上的地痞流氓打人,是先打后說,只要認誰人,上來先將你打趴下再說話。
打了一陣兒,地上的英雄已經如同死人,到處是血,只有出氣沒有入氣的份兒,市場做各種生意的人們都遠遠在看著,生怕濺自己身上血,這時才有人說話了:
“靠你媽你膽肥了是不是?靠你媽……”
“靠你媽,你也不打聽打聽……”
“靠你媽……”
國罵加省城方言,大大地造了一陣聲勢。見地上的人不動,有人上去又踢了一腳:
“靠你媽,裝死是不是?你剛才的能耐呢?”
見地上翻過來的人滿臉是血,真的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了,馬強冷冷地說:
“走?!?
新的英雄們凱旋后,滿臉是血的李寶子仿佛也成了英雄,跟著這些人走了。
人們這才敢靠前,張羅著找車將人送醫院。有人說:“李寶子挺能啊,這幫人哪的呀?”
“那個夾包的不就是馬強嗎!你還不認識呀?”
“啊,那個小個兒就是‘馬強’呀,我說嘛……”
七言八語,議論紛紛。省城地面上歷來不缺乏黑惡勢力打打殺殺的場面和情景,雖屢遭公安機關嚴厲打擊,但各種犯罪氣焰卻變本加厲,有增無減,不過像馬強團伙這樣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公開亮出手槍打人的人,他還是第一個,因此留給人們的印象特別深,傳得也越來越神乎其神……
事實上,馬強要的也就是這個效果,不干則已,干就讓人們記住,傳開。否則,省城太大了,什么時候才能打出名堂來,讓各區各縣的勢力們甘拜下風?
一天晚上,他帶領手下李洪剛、孫紅坦等人開著自己的漂亮坐騎去南嶺的市體育場門前“飆”車。南嶺體育場原來道路并不寬敞,改擴建后,門前的廣場既平又直,成了許多老年人晚上聚集娛樂和扭大秧歌的最佳場所,年青男女們也愿意來此看看熱鬧,馬強等人到了那里后,由南到北,倏地亮起兩道光柱,一剎那照花了許多行人的眼睛,把車開得飛快,直沖人群,然后在距人群很近的地方再一腳急剎車,看著車窗外猛然受到驚嚇的人們紛紛退避,四處躲閃的樣子,哈哈大笑。
周而復始,年青人知道這伙人惹不起,敢怒不敢言,怕引火燒身,幾個來回后,終于激怒了一些扭秧歌的老頭老太太,紛紛指著車子大聲責問:
“你們這是干什么呀!你們?”
“你們這么干,壓了人怎么辦?不象話……”
車窗慢慢退下,馬強露出頭來:“你們知道個屁,老子玩的就是車技!”
孫紅坦、李洪剛等人也跟著起哄:“靠你媽,你們這些老不死的嚷嚷啥,這是‘飆’車,你們懂不懂……怕撞死滾一邊去!”
一個小青年實在看不下去了,說了一句:“這也不是練車技的地方呀……”
一句話惹惱了馬強,老頭老太太他輕易不敢動,正愁沒地方出氣呢!一見有年青人出頭了,推開車門下去就給那個年青人一個“電炮”(東北一種打人的俗稱:直擊面門),年青人躲閃不及,隨后下去的李洪剛二話不說,掏出匕首照著年青人的腰眼子就是一刀!
周圍的群眾嚇得紛紛后退,但這一切也更加引起了那些不怕死的老頭老太太們,一見有人動刀子剌了人,不但不退讓,紛紛沖上前想扭住李洪剛往派出所送,嘴里嚷嚷著:“還反了你們這些小兔崽子了呢!這是干啥呀?還是不是共產黨的天下呀……送派出所,送派出所!”
李洪剛東掙西打,刀子掉在了地上,他也害了怕,知道這下捅了“馬蜂窩”。
馬強一見大勢不好,讓李洪剛趕緊跑,他們也匆匆上車想離開這是非之地,可被熱血沖昏了頭的老頭老太太們哪里想放過他們,拽衣服拽不住,就紛紛往車前跑,打算堵住車子不讓開,等派出所來人了再說,馬強之所以稱為后來的“黑社會老大”,確實有他的過人之處,關鍵時刻,眼看就要被人群團團圍住,難以脫身了,他毫不猶豫地拔出那把左輪手槍,沖天就是兩槍:
“叭!叭----!”
人們一下子驚呆了。連那些不怕死的老頭老太太們也不由自主地往旁邊閃了閃。
誰知道這幫小子還有槍呀!
“開車!”
他們的車就在憤怒的人群中開出了體育場,駛上大街,匯入一片車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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