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天鍋的另一旁,剛剛還白白嫩嫩的李荷田,這會兒就像是剛從爐子里扒出的烤紅薯,通紅的臉上掛著一層灰蒙蒙的塵土。
而胡十九根本顧不得理會,因為此時的她也不過和李荷田是半斤對八兩——一樣好不到哪里去。
胡十九蹲在灶前,手拿一截嶄新的吹火筒,將吹火筒湊近火苗,深吸一口氣,鼓起腮幫子,對著爐灶一氣猛吹,直嗆的自己眼淚汪汪。可是火苗卻總是一星半點。
“哈哈哈……”李荷田拍了拍胡十九,示意她讓開一下,將手里的鐵锨交給她,“不是這樣的,你看我怎么弄。”
他從懷里掏出一只已經有些發黑,煙熏火燎的吹火筒,“你看好了,有眼的一頭,要對著火苗,像這樣……”李荷田的腮幫子就像塞進了兩個大饅頭,“呼……”“呼……”如此幾次之后,直將爐里的火星吹得熠熠生輝,溫暖明亮的火焰頓時升騰在灶內。
“厲害!”胡十九心悅誠服。
李荷田嘿嘿的笑著,在滿面的煤灰下,一口白牙閃閃發光,“沒什么,這就是熟能生巧。”
他有些同情的看著胡十九,“你沒來的時候,我一直是干這個的。”
“那你現在呢?”
李荷田放下吹火筒,從胡十九的手中接過鐵锨,向著爐灶旁的灰槽杵了杵,自豪地說道:“鏟煤灰。”
胡十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只是覺得鏟煤灰和生火比起來,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為酒窖的特殊性,這里的光線比室外要暗上許多。看到爐灶內火勢正旺,胡十九又瞪大了眼睛四下張望。
“你在看什么呢?”李荷田一邊鏟著煤灰,一邊問道。他看上去也不怎么熟練,厚厚的,還帶著溫度的煤灰,被他揚的到處都是。
“我看看還有什么能干的活兒。”胡十九冷不防差點被他揚的一腦袋灰,連忙向旁邊站了站,她這才總算明白為何李荷田的身旁沒有別人。
這邊的酒窖氛圍同秘密酒窖那邊不同,少了一些熱火朝天的干勁,更多了一些等級分明的約束。
伙計們之間很少交談,每個人都忙忙碌碌。胡十九看著他們,恍然想起曾在狐山的大樹下,看到過一群螞蟻,它們是那么繁忙,忙的相互之間,連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
可是那畢竟是螞蟻,而這里,卻是醉翁樓的酒窖,相比之下,她和李荷田似乎也太輕松了。
“屈剛沒有告訴你要做什么嗎?”
李荷田將鐵锨插在厚厚的煤灰里,吃驚的看著胡十九問道。
屈剛?誰是屈剛?
“你可真行。都來這大半天了,你還不知道誰叫屈剛?”李荷田老氣橫秋的搖搖頭道,“我問你,是誰讓你干這些的?你可別告訴我,是酒窖開著門,你自己闖進來的。”
和“自己進來的”也差不多。早上那個年輕人引領著胡十九進入“酒窖”后,就直接把她帶到了剛才堆放著那堆毛巾的大桶旁。
“這些,你都去洗干凈。”年輕人扔下這句話,抬腳就走,“對了,出門右拐,就是水房。”
水房,又是水房?
胡十九覺得自己轉了一圈,又回到了醉翁樓后院。
“好。”胡十九看了看半人高的大桶,她伸手拽著桶沿向右邊拖去。
“等等!”年輕人伸手攔住她,“這里都這么忙,你拖著個桶,像什么樣子!”
胡十九看看桶,又看看年輕人。
“看見那邊有個盆子沒?”年輕人下巴一抬,胡十九發現在柱子后面不起眼的位置有一個灰撲撲的面盆。
她點點頭。
“把毛巾放在盆里端去水房,洗干凈的再晾到這根繩子上。”
年輕人指著面前的兩根相鄰很近的紅漆柱子說道。
“好!”胡十九看了看柱子中間懸著的那根繩子。還好,不是很高,自己踮著腳應該能夠到。
“不知是誰向掌柜的推薦這么個毛頭孩子”,年輕人的腦海里又浮現出這句話。
哼,估計是和那個胖頭鵝李荷田一樣,都是仗著有個好老子吧!
他不屑的看了一眼正在將那些臟毛巾摞成幾疊,打算能夠一次多拿點再去水房的胡十九。
毛巾上酒糟的味道,煤灰的味道,汗水的味道,爭先恐后的挑釁著胡十九敏銳的嗅覺,她只覺得陣陣眩暈。
好不容易將所有的毛巾都洗干凈,胡十九偷偷捶了捶酸痛的腰。
“那個誰!”耳邊,又聽到剛才那名年輕人頤指氣使的呼叫。
“我叫沈十九。”胡十九走了過去,仍是認認真真的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管你叫什么……
年輕人不耐煩的揮揮手,“看到那口爐灶沒有,你去把火生好,別偷懶,這里可沒有閑人!”
于是,就出現了剛才李荷田看到的那一幕。
“奇怪……”李荷田又抓了抓腦袋,他這副模樣,莫名的讓胡十九覺得親切,此時的他就像是狐山森林里的小熊。
奇怪?一直不干活站在這里才奇怪吧。胡十九對李荷田的話有些不以為然。
“不和你說了,我去找找——你說的那個人叫什么?”胡十九拿著吹火筒,剛走了幾步,又回頭問道。
“你是生火上癮啊?”李荷田還在琢磨著自己的問題,卻發現胡十九拿著吹火筒要去找屈剛,急的立刻招手讓胡十九過來。
“問你件事,”李荷田將胡十九拉到一旁,左右看看,“你是怎么來酒窖的?”他聲音小小的問道。
“啊,是掌柜讓我來的啊。”對李荷田的問題,胡十九也是聽得一頭霧水。
“這就對了!”李荷田一拍大腿,“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呀!”
胡十九看看李荷田,她這會兒是真覺得自己越來越傻了……
“我問你,掌柜的是讓你來學習怎么洗毛巾,生柴火的嗎?”李荷田好像換了一個人,義憤填膺,揮著兩個胖乎乎的拳頭。
他那好像森林里狗熊突然撞到樹般的神態,不由讓胡十九覺得,如果她再“一意孤行”,不僅對不起師傅,更對不起面前的李荷田。
胡十九張口結舌。她來酒窖,自然不會只為了“洗毛巾,生柴火”,可是……
她似乎被李荷田繞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