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兒折騰的精疲力竭,玉釧兒睡的比往日還要深沉些。
夢中先是有人在耳邊呼喚,緊接著又開始輕輕推搡,她咕噥抱怨著,將眼皮撩開條細縫,卻是香菱正擁著被子蹲在自己身前。
因見玉釧兒醒了,香菱忙悄聲道:“太太估計快起了,你……”
“今兒你去吧。”
玉釧兒毫不猶豫的背轉了身子,一面往焦順懷里鑲嵌,一面悶聲嘟囔道:“我連著去了幾日,怎么也該輪到你了。”
她可不傻!
大爺今兒休沐不用早起,過會兒說不得還要再做個晨練,這固寵的好機會怎能錯過?
至于太太那邊兒的好感度,改日再刷也是一樣的。
卻說香菱聽了這話,急忙起身收拾周正了,趕至堂屋西廂伺候徐氏洗漱。
徐氏見今兒是她來了,再聯想到兒子恰巧休沐,自然也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搖頭道:“你這丫頭就是太憨了些。”
說是這么說,態度卻比面對玉釧兒時,要親切和藹十倍不止。
蓋因徐氏早看出玉釧兒不是個省心的,若日后有了子嗣,只怕又是一個趙姨娘。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逗弄香菱道:“我明兒和順哥兒言語一聲,便忍不住鬧出人命來也,也都先緊著你來——我總不能讓老實人吃了虧。”
香菱初時卻沒能聽懂,嘴里隨口應了,又幫徐氏盤好了頭,正要拿簪子別上,才忽的恍然大悟,忍不住‘哎呀’一聲驚呼。
“怎么了,扎手了?”
徐氏倒被她嚇了一跳,回頭看那巴掌大的小臉,紅漲的不成樣子,這才又釋然起來。
順手在她眉心點了一指頭,又笑罵道:“果然是個憨丫頭,明擺著的事兒,倒還要想這么久!”
說著,徐氏自顧自接過簪子插上,又揚手吩咐道:“早飯我在二門鹿頂內點了卯再用,你回屋伺候順哥兒去吧。”
畢竟是兒子的屋里人,伺候自己個做母親的倒還好,服侍來旺卻多有不便。
…………
不出玉釧兒預料。
焦順醒來之后,果又賴床晨練了一回,直鬧到日上三竿,這才自玉釧兒上起身。
打著哈欠任香菱拿毛巾揩干凈了,自顧自提上了褻褲,又把兩只大腳往她懷里一搭,由著她往上套襪穿鞋。
等終于踩實了地,玉釧兒也自床上掙扎起來,衣衫不整發髻散亂的取了換洗的衣裳,同香菱一前一后的往上裹纏。
等穿戴整齊,又先溫后熱的過了兩盆洗臉水,再拿湛藍的鏤空小冠定住發型,焦順這才從袍子里‘長出’兩只手來。
接了牙刷牙粉鼓搗一番,含了薄荷粉沖的茶水,又對準香菱捧過來漱口盂吐了。
往復幾次,這才又用冷水洗了第三遍臉。
說實話,這套程序原本焦順也不怎么適應,覺著自己有手有腳的,被人這么伺候反而別扭。
不過這一個多月下來,他也早就已經習慣了,且還甘之如飴。
周身收拾停當,趁著灶上往里送飯菜的當口,他自顧自尋到堂屋東廂,跟干爹焦大逗了幾句悶子。
又和老頭約好了中午一起吃酒,這才回屋獨自用飯——因他今兒起的太晚,焦大已經和來旺一起吃過早飯了。
邊吃邊規劃著,上午先帶著栓柱去張家走一遭,中午陪干爹吃幾杯甜酒,下午再乘興去那假山赴約。
誰成想興兒突然差人來請,說是二奶奶讓重新商量一下,那兩家新鋪子的選址問題,興兒因不敢善專,故此想請焦大爺去幫著把一把關。
嘖~
最討厭這種突然加塞的!
可現下焦順雖得了勢,卻也不好就此撇開王熙鳳不理——說到底,自家也還是寄人籬下的狀態。
何況那鋪子里,自己也安插了些人進去,總不好都丟下不管。
于是又就著爆炒腰花和冷切雞腎,匆匆扒了半碗干飯,這才起身繞至前院尋興兒議事。
這興兒近來因頂了大掌柜的位置,也是走路生風人五人六的,遇到等閑小管事,連正眼都不瞧一下。
不過對上焦順這更加生發的主兒,卻又是高粱地里栽蔥——矮了一大截。
早早便在院門前候著,點頭哈腰的將焦順迎進了小廳,直到焦順鳩占鵲巢的道了聲‘坐’。
興兒這才斜簽了屁股在椅子上,嘴里陪笑道:“聽說政老爺最近特地囑咐寶二爺多向您請教,這往后豈不是要向您行半師之禮了?”
“什么半師不半師的。”
焦順大手一揮,凡里凡氣的道:“不過是政老爺吩咐,讓哥兒仿著我的新政倡議書,寫一篇時文罷了——我也就幫著過過目,略做些品評,當不得什么半師之說。”
興兒又湊趣的恭維了幾句,二人這才說起了正題。
焦順便狐疑道:“先前那鋪子的位置不是都定好了么,這怎么又要重新商量?”
興兒笑道:“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前兩日寧國府的珍大奶奶尋到咱們這邊兒,死乞白賴的非要分潤一股。”
“二奶奶雖沒有允她,卻答應讓她家也開一個鋪子,由咱們統一供貨——因總共要開三個新鋪子,先前定下的位置就有些不合適了。”
這正是先前王熙鳳所等待的機會,不過如今時過境遷,那爵位早都落袋為安了,這鳳辣子自然舍不得分潤太多好處。
不過……
焦順奇道:“既是寧國府也要開一間鋪子,怎么不見他們派人過來商議?”
“其實早來了,就是有些不敢見您。”
興兒嘿嘿一笑,又啪啪擊了兩下掌,就見從外面哆哆嗦嗦的走進個人來,上身赤膊下身也只套著條褻褲,細看卻正是寧府的管家俞祿。
這廝進門搶前幾步,噗通一聲跪倒在焦順身前,露出身后斜背著的荊條,連聲告罪道:“小的先前瞎了狗眼,竟得罪了大爺,還請大爺重重責罰!”
先前因他綁了焦順充當奪爵的傀儡,又仗勢欺辱了焦大一番,被這父子兩個亂捶了一通王八拳。
本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誰知賈珍偏選了他來談這鋪子的事兒,又說若事情出了差池,必要扒了他的狗皮、打斷他的狗腿。
俞祿無奈,這才擺出了負荊請罪的戲碼。
“呵呵。”
焦順見狀微微一笑,端起還有些燙手的茶杯,搖頭道:“既是珍大爺派你來的,我卻哪好出手責打?”
俞祿心下暗暗松了口氣,抬頭陪笑道:“小的……”
不想嘴里剛起了個開頭,一晚熱茶就當頭潑了上來!
“哎呦~!”
俞直被燙的尖叫著跳了起來,顧頭不顧腚得了胡抹亂搓,等好容易消停些,半邊臉都已經燙紅了!
“我這一碗茶。”
就聽焦順拿腔拿調的道:“也是為了提醒你,往后做事要留三分余地,免得不知又得罪了哪個,白白斷送了自己的狗命。”
“小的、小的受教了。”
俞祿心下恨的不行,卻哪敢在焦順面前表露分毫?
強笑著恭恭敬敬磕了個頭,這才在焦順的首肯下,拿毛巾擦干凈身上,又哆哆嗦嗦鼻涕直流的裹了外套。
焦順既先立了威,接下來鋪子選位的事兒,自也就成了他的一言堂。
快刀斬亂麻的拿定了主意,又留他二人商議余下的細枝末節,焦順獨自出了小廳,摸出懷表掃了一眼。
見離正午十二點還有半個多時辰,便吩咐栓柱先跑著去備車,準備等回家之后,就直接登門招攬張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