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康十二年,己巳日。
芒種。
今日一早,剛過了卯時,賈琮便起了身。
在廂房內簡便鍛煉了回后,就出去尋洗漱水洗漱。
昨夜寶玉抵足而眠的提議被他果斷拒絕后,襲人就讓他睡在了西廂客房。
這里本是襲人的睡房,只是她大半功夫都在寶玉房里陪床,鮮少睡這邊。
襲人果然是個心思周全的,早早就安排了麝月帶了兩個小丫頭守在這邊。
賈琮剛起,外面麝月就打發小丫頭子去取水和青鹽,還有干凈的帕子。
本要親自服侍賈琮洗漱,被笑著婉拒后,就在一旁看著賈琮洗漱。
賞心悅目……
洗刷罷,麝月要幫賈琮梳頭,又被婉拒了,賈琮笑道:“姐姐不必忙活,回去還要重新拾掇。今日要去尚書府陪師娘去大慈恩寺上香還愿,要回去重新更衣。
對了,寶玉什么時候起?”
就這樣被賈琮明亮又有些銳利的眼光直視著,麝月有些心跳加速,不敢對視,忙垂下羞紅的臉來,小聲道:“寶二爺還要再睡一個時辰才起……”
賈琮笑道:“他倒睡的好,也好……那我就不去擾他清夢,回來再與他說罷。等他醒來,勞煩姐姐與寶玉說一聲,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也謝謝姐姐的招待,今日身邊沒帶什么,回頭打發人給姐姐送份禮來。”
麝月素來與襲人一樣穩當,可被一個“陌生”且又俊秀成這樣的男孩子感謝,她還是不斷的紅了臉,連忙擺手道:“本是奴婢的本分,哪里要謝?對了,今兒是三爺和寶二爺的生兒,三爺何不再坐坐,一會兒老太太、太太許是要送東西過來。”
賈琮呵呵一笑,道:“我就不跟著寶玉沾光了……好了,我還得去尚書府那邊,就不多說了,姐姐再見。”
麝月抬頭見賈琮爽朗干凈又好看的笑臉,羞赧一笑,福下禮道:“奴婢先給三爺道喜。”
賈琮一笑謝過,便出了寶玉小院,往墨竹院而去。
……
墨竹院里的丫頭也都早起了,知道今日要出門,因此一個個都打扮的花枝招展。
賈琮甫一進門,就見晴雯、小紅、春燕、香菱并覓兒、娟兒、小竹和秋珠四大四小丫鬟,滿滿一庭院丫頭福下,齊齊脆聲笑道:“給三爺拜壽道喜,三爺納福!”
賈琮都忍不住樂出聲來,揖禮還道:“謝謝諸位,心領了心領了。”
晴雯等人卻又跪下一起磕了頭,全了禮后,才起身。
晴雯今日打扮之后,愈發顯得好看了,香菱也極養眼,不過兩人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
晴雯明快艷麗,外向中帶著一抹銳利。
香菱卻是懵懂秀美,靜好中隨著一份守拙。
一動一靜,一風發一內斂,構成鮮明的兩種風景。
賈琮多看了兩眼,小紅和春燕就發現了,不樂意的拿眼瞪他。
賈琮哈哈一笑,道:“現在就出發吧?師娘多半已經在候著了。我們要先去東路院接上平兒姐姐。”
小紅忙道:“先等等!”
賈琮正疑惑,就見后面院門又打開,小紅母親,林之孝家的親自端了一托盤,上置一帶著蓋兒的玉白瓷碗,邊角兒還冒著熱氣。
小紅忙上前接過后,林之孝家的萬福禮道:“給三爺道喜,祝三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福罷,又要跪下磕頭。
賈琮忙讓晴雯、春燕攔住,笑道:“嬤嬤有心就好,我還年輕,怎禁當的起你們有年紀人磕頭?怕折了福壽。”
聽此言,晴雯等人唬了一跳,忙道:“今兒可不能亂說。”
又一起勸林之孝家的。
林之孝家的笑罷,道:“卻是我思慮不周,不該如此。只是這一碗長壽面是將將才煮好的,廚房里張才家的最會下長壽面,一根便是一碗。”
晴雯等人聞言登時歡笑著拍手道:“三爺可不許咬斷,要一口吃罷。”
賈琮也不忸怩,接過碗后,見里面其實只一口的量,不過圖個吉祥如意的意兒,便笑著用筷子裹起,一口填入口中。
也不知有什么可樂的,別說晴雯等人,連覓兒、娟兒、小竹和秋珠四個小丫頭,都笑的面紅耳赤,激動不已。
吃罷,林之孝家的就帶著托盤走了。
賈琮則在晴雯、春燕的服侍下,更換了衣裳,在二門換了車轎,往東路院而去。
……
“給姐姐道喜,姐姐生日快樂。”
賈琮領著一眾丫頭去了東路院,入了西廂后,對正與王熙鳳說話的平兒作揖禮道。
今日,也是平兒的生日。
平兒先見賈琮領著這么多人進來,還有些訝然。
再聽他之言,溫婉可親的面上登時一紅,盈盈杏眼中卻滿是喜色,嗔道:“哪有主子先給奴婢倒喜的理兒?也不怕讓人笑了去。”
說罷,卻又福下與賈琮祝福,正要跪下磕頭,卻被賈琮一個箭步上前攙住。
賈琮笑道:“姐姐這一跪,我也要跪,自家人還是免了吧。”
聽他這樣說,平兒笑道:“你跪什么,我哪里禁當的起?”
賈琮卻沒先回答,好似腦后長眼般,回頭對后面四個都撅起嘴的丫頭道:“剛才沒攔你們跪,是你們人太多,我沖上去連腳一起用上都扶不及。”
晴雯等人聞言,這才轉嗔為喜,又都有些不好意思。
賈琮呵呵一笑后,回頭對平兒道:“家里以后都不用買醋了,四個小醋缸,泡酸菜都夠了。”
平兒一笑,道:“她們都是極好的呢。”
賈琮又對冷眼旁觀了一陣兒的王熙鳳道:“二嫂也在?二嫂安,怎起這樣早?”
王熙鳳:“……”
當老娘是透明人么?這會兒才看著!
王熙鳳冷笑一聲沒說話,平兒卻小聲道:“琮兒,今日奶奶能不能一起去大慈恩寺?奶奶也想去上一柱香,瞧一瞧西院浮屠……”
賈琮看向王熙鳳,見她眼中帶著一抹期待,想了想,還是搖頭道:“現在不是好時候,再過些日子,二哥從宗祠那邊出來后,風平浪靜了再去吧。
如今二嫂出面,怕會落入有心人眼里。昨兒鎮撫司里周瑞家的受刑不過,還把寶玉奶嬤嬤給攀咬了出來。現在……著實不是好時機。”
王熙鳳聞言,想起自己那段污點歷史,面色一陣青白不定,咬牙道:“都是平兒多事,我多咱說想去了?”
說罷,起身就走。
不過路過賈琮時,到底頓住了腳,從袖兜里掏出一雙絲織的鞋,往賈琮懷里一塞,道:“給你的!”
而后紅著眼疾步離去。
“奶奶……”
平兒急的想去挽留,卻被賈琮伸手攔住。
賈琮笑道:“平兒姐姐先別急,這個時候二嫂出門露面,不止外面會有怪話,連里頭老太太、太太都不喜歡,反而成了壞事。你素來精明,這會兒怎么想不明白?”
平兒聞言,這才靜了下來,歉意道:“這幾天奶奶一空閑就坐在那出神,有時還落淚,夜里也翻來覆去睡不著,過了三更天才能迷糊過去……”
賈琮聞言,卻細細打量起平兒來,道:“怪道姐姐氣色看起來不好,二嫂睡不好,你也陪著不睡?你也是傻,二嫂初逢巨變,如今尚處在余波中,難免情緒起伏難平,本是情理中的事。姐姐怎也搭了進去?”
平兒嘆息一聲,紅了眼圈道:“打我記事起,就在奶奶身邊服侍著,這么些年過來,何曾見過她這樣?”
賈琮還未說話,身后的晴雯實在聽不下去,提醒道:“姑娘雖是好心,可也記得現在是我們三爺的人了……”
“誒!”
見平兒俏臉霎時漲紅,羞愧不已,賈琮回頭一瞪,沉聲道:“當初平兒姐姐還是二嫂的人,又和我什么相干?她還不是處處幫我,若沒她,你以為能有我今日?姐姐就是好心腸,總不能只許她當初憐我助我,如今倒不能心疼二嫂了,人豈能這等自私?”
晴雯還從未見賈琮說過重話,見他如此,雖是辣椒一樣的性子,卻也不敢頂嘴,難得乖巧的對平兒賠了不是。
平兒聽賈琮這般說,心里的愧疚感減弱了許多,又憑添了許多感動。
她沒有怪罪晴雯,還幫她說話道:“晴雯也是向著你說話,只該贊才是。”
又道:“琮兒,今日原該陪你們一起去大慈恩寺。可奶奶這樣,我實在走不開,去了也安不下心來。對不起……”
賈琮柔聲笑道:“這也值當道歉?姐姐一直都是這樣好心,我只有更敬服喜歡的份,怎會怪罪?”
平兒聞言,俏臉登時飛起云霞,垂下頭去。
賈琮笑道:“姐姐跟二嫂說,等回來后,明兒我就去東府,問問珍大哥何時將二哥放回來,我尋思著應該也差不多了。二嫂如今就是沒個主心骨,心里不安定,慌的很才如此。等二哥回來后,多半就好了。”
平兒苦笑道:“奶奶的性子……怕連理也不會理。”
賈琮道:“也就鬧一回罷了,回頭還是一樣。”
平兒嘆息一聲,不多說什么,勸道:“琮兒快出門吧,還要先去尚書府,不近哩,不好誤了時辰。”
賈琮不是啰嗦的性子,笑著應后,便帶著晴雯等人出了東路院。
晴雯、春燕、小紅、香菱都是難得出一次門,豈有不高興的?
二門處,四人擠在一架馬車里,嘰嘰呱呱說笑個不停,外面的婆子提醒了幾回才安靜下來。
沒一會兒又小聲的嘰嘰咕咕起來。
賈琮見之一笑,也登上馬車,與送至門前的平兒招了招手后,放下車簾,馬車起行。
一身桃花裙裳的平兒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目送著車馬遠行,俏臉上神情溫柔嫻靜,便似一株靜靜綻放的桃花。
……
PS:居然寫出來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