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其實是個權力欲比較強的人,她幾乎一眼就看穿了賈珉這個計劃的最終目的。這個目的,其實跟她的目標正好吻合。
不過,她并沒有急于表態,而是又琢磨了一會兒,才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承蒙珉四哥看得起,我就接下了這件差事。只是希望珉四哥今后不要就此撒手不管了,以后還要多多向你請教呢。”
“請教倒是談不上,總歸是你我以后齊心協力,把這件事情做好了。既對得起府里,也對得起你我自己了。或許薛家因此而中興,倒也未可知呢。”
“哥哥那個樣子,也不敢指望他會有何成就了。我只是一介女流,即便是有此心,倒也是有心無力呢。”
“寶姑娘就是那女諸葛,若是將來再嫁得如意郎君,就是前途無量了。只是不知誰家小子會有這等福氣呢。”
賈珉說著,眼睛就直勾勾地盯著寶釵的一張俏臉。
“珉四哥好生沒趣,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你卻來取笑于我,若是再敢輕薄,我就不理你了。”
一張俏臉漲的緋紅,手里拿的帕子就向賈珉的臉上扔去。賈珉接住了帕子,在鼻子底下聞了一下,隨后就收揣進了懷里。
寶釵沒想到賈珉竟然會如此厚臉皮,立刻急了。
“快把帕子還我。”
“這是你扔掉不要的,我撿來的,自然是歸我了。你說是你的,你叫它,看它答應嗎?”
“你這潑皮無賴,今兒個來就是為了輕薄我的嗎?若是叫人知道我的帕子在你那里,我還有何顏面?”
“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我只是不給,莫非你還敢來搶回去嗎?”
今天得了這樣的機會,賈珉哪里還會放過?平日里都是見寶釵一本正經的,今日見她一嗔一怒的樣子,早就想著借機試探寶釵的心思,也就跟她耍無賴了。
“原本還以為你好人,特意請你來吃酒,沒想到,卻請了一條中山狼來。”
寶釵說著,卻不再像剛才那樣急了。只是臉上卻更紅了,一副美艷不可方物的樣子。
“寶姑娘儀態萬方,在下實在是情不自禁,這個帕子,就送給我吧。”
這個時代,若是一個女孩子送給男子這樣一件東西,就無異于是一件定情之物了。若是寶釵答應了,也就等于同意跟賈珉私定終身了。
“我可沒送什么人帕子的,若是丟了一件東西,被人家揀了去,就說是送的。那強盜搶了東西,也可以算是送的了。再說了,兒女婚姻大事,都是由長輩做主的,可沒有什么私定終身之說。”
寶釵突然變得一本正經起來,話也說的干巴巴的。
賈珉見她說的嚴肅,就覺得有些尷尬。覺得似乎有些傷了自尊。很想把帕子還給寶釵,但是,又覺得如此直接就還給她,似乎也有些不妥,一時之間,倒也沒個主意了。
唉,這寶釵,到底跟妙玉和可卿是不一樣的。這么長時間了,跟她也見過幾面,每次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倒是有些叫人摸不著頭腦了。
或許她真的對我沒什么感覺呢?我又何必自討沒趣兒呢?
這個問題一時無解,倒不如說說生意上的事情,也免得過于尷尬了。
于是,賈珉就換了話題,開始跟寶釵研究如何安排生意上的事情。
寶釵也回避了此事,兩人說起生意來,倒是有許多共同見解。漸漸地,剛才的尷尬氣氛消失了,就象從來就沒發生過這件事情一樣。
關于生意上的細節,兩人聊了很多。有些是寶釵向賈珉請教求證的,有的則是兩人沒話找話說的。都是不愿意停下來,以免回憶起剛才那個尷尬的局面。
一陣喧鬧聲,打破了僵局。原來是薛蟠回來了,賈璉也跟著來了。
“寶玉和蓉哥兒怎么沒來?”
外面傳來薛姨媽的聲音,雖然不高,賈珉還是聽見了。
“我去找了,寶玉正跟姑娘們在一起呢。說是咱們這里有些濁氣,就不來了。蓉哥兒也覺得不方便,就不來了。只是璉二哥不嫌棄咱家。這才過來了。”
薛蟠說話,可就沒那么多忌諱了。賈珉聽了,就有一種感覺,這或許就是薛蟠故意說給他聽的。
寶玉和賈蓉不來,自然是因為賈珉的原因。
其實,賈珉也覺得,現在并不是跟他們在一起吃酒的時候。在跟寶玉發生了那么明顯沖突的情況下,現在確實沒有在一起吃酒的氣氛。
即便是賈蓉這段時間在兵營里堅持了下來,也不說明,他在思想上,對自己的看法就有了什么根本的轉變。
看來,要想把賈府的人都擰成一股繩,心往一塊兒想,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如此一想,賈珉的心態就轉變了。對于今天寶釵請自己吃酒這件事情,也就有了新的看法。賈珉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高估自己的影響力了。對這場酒局的意義,也估計的過高了。
準確地說,他應該把這場酒局定位成一場商業宴請,只是寶釵宴請一個商業合作伙伴。自己以為有魅力征服寶釵的心,看來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想通了這一點,沒有讓賈珉感到沮喪,反倒是從患得患失中走了出來,變得輕松起來。
寶釵這人,相貌才干固然不差,但是,可卿和妙玉也未必就比你差了。我又何必對你如此耿耿于懷呢?就當個生意伙伴相處吧。天下出色的女子多了,我又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因為不是什么正式的場合,人也不多,主子們就并做了一處,也不分男女了。薛姨媽是長輩,就坐了首席。依次是寶釵、薛蟠賈珉和賈璉。
下人們,則自己在外間單擺了一桌,這就開宴了。
開始都還有些拘謹,酒過三巡,薛蟠就憋不住了,開始活躍起來。話題不可避免地就談到了在兵營里的事情。
薛蟠因為是在家里,有了依仗,就對賈珉的練兵方式和對他們的懲罰表達了不滿。賈珉也懶得跟他爭辯,只是隨他去說。
中間薛姨媽和寶釵說了薛蟠幾次,薛蟠好了一會兒,就又回復了原狀。賈珉仍是不爭辯,只由他說去,倒是叫賈璉、薛姨媽和寶釵幾人,暗暗感到吃驚。
酒喝到了酣處,薛蟠宣布了自己的決定:他已經跟蓉哥兒核計好了,不再去練兵了。
薛蟠又叫賈璉表態,賈璉沉思了一會兒,沒有答應薛蟠,說自己還是要繼續去練兵的。
雖然賈蓉不在場,但是,賈珉相信,薛蟠的話不是假的。兩人確實是很可能在一起研究過了。
至此,就有寶玉、賈蓉和薛蟠三人退出了練兵行列。
表面上看,這只是三個人的問題。但是,若是聯系到他們的身份,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寶玉是榮國府的未來繼承人,賈蓉是寧國府的未來繼承人。薛蟠客居榮國府,可以算是旁觀者。
這就意味著,兩府的未來繼承人,都是不跟賈珉合作的。或者說,他們是對賈珉的地位是不認同的。即便是薛蟠這個旁觀者,也是不認同的。
若是幾個人的決定沒有受到長輩的干預,沒有發生改變的話,就意味著,這個決定,是兩府的官方態度了。
薛蟠倒還好說,薛家沒有練兵任務,走了也就走了。
但是,寶玉和賈蓉不去練兵了,將來還得掛著名額。他們當逃兵,逃避自己的義務,賈珉還得給他們擦屁股。將來若是有了功勞,還得分他們一份兒。
這讓賈珉想起了公交馬車的模式。他辦成了,所有的人坐享其成。辦砸了,把他推出去當替死鬼。
如今的練兵差事,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模式當中了。
賈珉也懶得說什么了,只是淡淡地說了:隨你們的便吧,即便是賈府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也會把兵練下去的。
他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確實是永遠也扶不起來的。
賈珉舉起杯,敬了薛姨媽,也不待其他人有何反應,就一飲而盡。
寶釵感到有些不對勁兒,剛想說什么,賈珉就離席告辭。進了此前跟寶釵說話的客廳一趟,旋即就出來了。
薛姨媽和賈璉挽留,賈珉只說自己還有急事,連晴雯也不叫,就離開了。
薛姨媽和寶釵送到外面,彼此寒暄了幾句,就分別了。
寶釵一邊往回走,一邊奇怪,賈珉臨走前,為什么到里面的客廳去了一趟。回去進了屋子查看。一進屋,就看見了茶幾上的一個物件,頓時就流下眼淚來。
原來,正是剛才扔給賈珉的那個帕子,放在了茶幾上!
珉四哥,你又何必如此,我又沒想真的要回來。
寶釵默默地拾起帕子,正在擦拭眼淚,薛蟠進來了。
“妹妹,怎么又不高興了?正好那珉老四走了,我們好好吃酒,高興高興。”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酒,到底把珉四哥氣走了,你才高興了。這才練了幾日兵,你就打了退堂鼓,一天凈是跟那沒出息的混在一起,一向就沒什么好事情。”
“妹妹,你怎么向著珉老四說話呢,我才是你親哥哥啊。”
薛蟠已經喝多了,那里還分辨得出那么多事情,搖搖晃晃地又出去喝酒了。
寶釵見此,也只能長嘆一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