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朝換代了,但是軍臺還在。皇帝換了,官員還在。
對于陽明堡軍臺令楊德占來說,除了年號變了,他的一起都跟以前一樣。
他還是陽明堡的軍臺令,干的也還是以前的那些事情。
他知道,自己或許有一天,就會到別處去,或者就被打發回家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上邊的人換了,他這樣的低級官員,換了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對此,他早就在心里做好了準備。
現在,他接待的是來自卜奎的官兵。帶隊的就是卜奎守備趙大海。
對于趙大海其人,他以前聽說過,但并不熟悉。對于這些號稱要到帝都勤王的人,楊德占感到有些好笑。
大德王朝已經沒了,如今是天順皇朝了,天下都已經歸順了,現在竟然還有一千來人的,來自邊遠邊疆的隊伍,竟然要去帝都勤王。
這樣的事兒,倒是有些新鮮。
他們是否是自不量力,楊德占懶得去管。
不過,自己目前根本就不是對方的對手,這一點楊德占還是很清楚的。
這些人的裝備,似乎跟別的軍隊都不一樣。
但是他們的軍紀似乎很好,做派跟往日里曾經路過這里的賈懷遠的人,似乎很相似。
事實上,趙大海一到這里,就提出了自己是賈懷遠的部下。這次到這里來,就是賈懷遠的指令。
對此,楊德占半信半疑。
對于趙大海說的,由他們接收軍臺的說法,楊德占也沒有什么意見。
自己手下只有十多個人幾乎從沒有打過仗的兵,想跟對方的一千多人對抗,無異于以卵擊石。
對于趙大海說的叫他繼續當軍臺令的說法,楊德占也沒什么意見。
反正自己總是要接待來往人員的,況且從此以后,趙大海愿意給這里提供餉銀,自己繼續做軍臺令也沒有什么。就當是自己開了個客棧,接待四方來客好了。
北面的官道上,一股煙塵飛起。不久就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
楊德占對于這些,已經很有經驗了。光聽馬蹄聲,就知道這是一支大部隊。
沒多久,果然就見一隊人馬過來,長長的隊伍,一樣望不到頭。
趙大海過來了。
“楊軍臺令,不要害怕,是我們的隊伍。”
我害怕了么?這些年,我見過的兵馬多了,哪回害怕了?
“再來人,我這里可沒地方住了。若是非要在這里住,他們就只好住露天地了。”
“沒關系,他們自己帶著氈房呢。”
自己帶著氈房?那可是草原上人才有的習慣。
“我們的軍紀都很好,不會給你添麻煩。珉長官曾經跟我提過你,叫我們不要為難你。”
“你們真的是懷遠派來的?”
“自然是真的。”
“懷遠在何處?”
“珉長官走水路,不過,估計也快到了,他會在遼東登陸。”
“懷遠想要做什么?”
“先打韓天魁,然后再打三藩。”
“你們也要造反?”
“我們不是造反,是勤王。”
好吧,你愿意勤王就勤王吧。前朝皇帝自己都禪讓了,你們還來操這個心。懷遠還會干這種荒唐事兒?
新來的兵馬到了。趙大海迎了上去。
“特米爾,你來晚了。”
“趙團長,我得打仗呢,可不像你們,一路上抄著手過來了。”
“特米爾,這一路上的官府,是誰打下來的,誰接手的?你以為我閑著呢?”
“趙團長,就那些官府,你還好意思跟我提?開原府的守軍怎么樣?是不是逃跑了啊?”
“沒有,就等著你去收拾他們呢。連我到了這里,他們還不知道呢?怎么樣,要不要我去幫你一把啊?”
“我南溫都拉一萬鐵騎,對付他韓天魁幾千人馬,還用你幫?羅木閣,卡德爾,今天天黑之前把他們拿下,行不行啊?”
“特米爾,就這點小事兒,你就別去了,交給我倆就行了。”
羅木閣嘿嘿一笑,捋了一把胡子。
“那可不行,將來若是叫珉長官知道了我偷懶,可就不好了。趙團長,你把酒菜準備好了,等我們拿下了開原府,回來一起吃酒。”
“特米爾。慢著,別忘了孫家的事兒。”
“知道了,不會忘記的。”
特米爾話音未落,人已經遠去了。
“趙團長,你們想對孫家如何?孫家對賈家可是有恩的,孫遠飛和孫遠征兩兄弟,如今可都是在北海懷遠那里。”
“我知道,我是叫他別忘了珉長官的囑托,保護孫家。”
“趙團長,現在我相信你們是懷遠派來的了。”
“我們本來就是珉長官派來的嘛。普天之下,除了珉長官的隊伍,還有這樣軍紀嚴明又威風凜凜的么?”
“倒也有些道理。打下了開原府,你們還去哪里?”
“不是跟你說了么,到盛京去,打韓天魁。”
“寧古塔還有韓天魁的人呢。”
“沒關系,韃靼人會去收拾他們的。”、
韃靼人也來了?懷遠到底要干什么?
開原府離陽明堡不遠,只有二十來里地。騎兵過去,用不了多大一會兒,也就到了。
過了兩個多時辰,到了下午申時初,就不斷有一些天順軍士兵從拿里逃出來。
楊德占過去問了一下,原來那邊已經開戰了。守軍猝不及防,幾乎沒有什么像樣的抵抗,就被全殲。開始的人還是逃出來的,后來的人,就是俘虜,被放出來的。
沒多久,特米爾派人來通知趙大海,叫他派人去接收官府。
到了傍晚,特米爾、羅木閣、卡德爾和趙大海一起回來。連同部隊也帶了回來。就在軍臺附近扎營。
趙大海幾人,則跟著楊德占在一起吃酒。
得知楊德占是賈珉的朋友之后,特米爾幾人對楊德占即熱情又尊重,紛紛給楊德占敬酒。
“如此輕易就攻下了開原府,著實有些令人意外。”
楊德占的心情,有些復雜。
“都是不堪一擊之輩,打他們還不容易?我倒是有些奇怪了,就這樣的兵馬,還能把大德給打敗了。”
特米爾覺得,以前對于韓天魁有些高估了。
“特米爾,也不要輕敵,這些都是后方留守兵馬,韓天魁的精銳,都在盛京一帶,以后遇上了,還是要小心。”
趙大海勸道。
“趙團長放心,我們自然會小心的。楊軍臺,謝謝你的招待,等我們將來打下了天下,回來時再到你這里吃酒。”
“你們要打天下?”
“自然要打天下了,打下天下,就擁立珉長官做皇上。”
“懷遠要做皇上?”
“自然他是要做皇上了。連韓天斗這樣的人都能做皇上,珉長官做皇上還不是小菜一碟?”
楊德占不吱聲了。
他不知道這些人的話是真是假,但是,賈珉做皇上這件事兒,還真叫他一時適應不過來。
別的事情他還一時想不到太多,有一件事兒他是想明白了。
若是賈珉真的做了皇上,以后怕是很難到他這里來了。便是來了,也不能在一起吃酒了。
宋寬照例很忙,今天他來到了兵部。
如今的兵部,除了一些不太重要的職位,已經都換上了三藩的人。
新任的兵部尚書是高望山,他是韓天斗的內弟,算起來就是國舅爺了。
前朝遺臣候孝廉,曾經署理過一段時間兵部尚書,在天順帝登基后,候孝廉轉任兩廣布政使,離開了帝都權力中心。不過,在地方上,也算是一方大員了。
雖然是皇親國戚,高望山卻不是紈绔之人。他是一名具有豐富經驗的老將了。出任兵部尚書,也算是眾望所歸。
就連宋寬都認為,高望山是兵部尚書的最佳人選了。
宋寬來找高望山,主要就是談賈珉問題。
對于宋寬對于賈珉的看法,高望山開始的時候,也有些不以為然,但是聽得宋寬仔細地分析后,他就改變了看法,重視起來。
一個侍郎中進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寧古塔將軍急報。”
侍郎中說著,把一份文書遞給了高望山。
高望山看后,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看完后,把文書遞給了宋寬。
宋寬看完,慢慢地放下文書,端起茶杯,卻沒有喝茶,輕輕地嘆了口氣。
“賈珉到底還是動手了。”
高望山拿起文書,又看了一遍。
“好大的手筆啊。三江口,開原府,寧古塔,三地都被他攻陷,盛京的后方,幾乎全部淪陷了。”
“沒想到,韃靼人和南溫都拉人都來了的,趙大海也跟他們攪合在一起。”
這一點,確實出乎宋寬的意料。整個溫都拉草原上的四萬鐵騎來了,賈珉可就憑空添了一支生力軍。
“賈珉和陳也青在遼東登陸,衛若蘭和賈璉在遼南登陸,他們的目標,應該就是盛京。趙大海和南溫都拉人正在向盛京進發,目標自然也是盛京。他們幾家加起來,一共兩萬來人,難道真的就要用兩萬來人,攻打盛京的八萬人么?”
“賈珉會的,他打仗,從來都是以少擊多。如今叫人奇怪的是,占領了寧古塔的三萬韃靼人,想要干什么?”
“按說他們要想入關,應該跟賈珉在盛京會師,如今卻向西南開去,想去哪里呢?”
“高尚書,我知道他們要去哪里了。”
“世子,他們要去哪里?”
“他們的目標是高麗。”
“高麗?”
“對,就是高麗。高麗是我們的屬國,哪里還有我們的兵馬,。拿下了高麗,賈珉想入關,就徹底沒了后顧之憂。”
“賈珉還真的在下一盤大棋呢。”
“問題還不止于此,賈珉出動了,還有兩人似乎也不應該缺席。”
“世子的意思是?”
“我在想,馮紫英和陳也俊去了何處?”
宋寬把杯子湊近嘴邊,慢慢地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