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龍依舊呆滯,許久許久,他緩緩抬起了左手,眼神黯淡的說道:“就是這只手,幾年前,把琦兒,留在了火窟里,就是這只手!!”
“幾年前,幾年前?”陳瀟驚呼道“難道是大鶴派,攻入……攻入地岡派之時?”
“嗯,就是那個時候,我錯拉出來朱悅,卻沒把她拉出來”肖龍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我拉出朱悅,卻讓她落入了大鶴邪派的手里”
“可是你們肖家為什么一再掩飾,不跟我們坦白呢”不可思議,陳瀟追問
“呵呵。讓朱悅代替掉琦兒,那是父親的決定,誰敢反對一句”肖龍苦笑了一下,低下頭看自己的手,蒼白而修長,能握住世上最冰冷,最犀利的淵龍劍,卻抓不住自己最心疼,最親近的人“而且,我并沒有瞞著你們,令尊在事發當年,就應該知道了真相”
“什么!怎么可能!”陳瀟聽到這話,其震驚程度不亞于看到朱悅真容的剎那“我爹從沒有跟我說過這事,他一直催促這門婚事早些完成!”
“令尊當然不能和你說,你若知道,哪里肯依?”肖龍微笑起來,搖搖頭,看著摯友震驚的臉“那樣,陳氏和肖氏的聯姻也就完了……你爹是多么希望聯合我們肖氏一族的龐大勢力,來頑固他的江湖霸主地位、阻止大鶴派的擴張,你知道么,你爹根本不在乎兒媳是不是琦兒,娶和不娶是什么區別?只要是名義上的肖家二小姐就可以了!”
“什么!那個老不死的”陳瀟聽到這話,暴怒起來,一腳踢飛了一張桌子,頓時砸在墻上,粉碎。厲聲:“這女人又不是肖琦,憑什么讓我娶她!”
“令尊就是擔心你這暴烈的脾氣”肖龍苦笑“要知道我們這樣的世家子女結婚,并不是男女之間的私事,而是關系到兩個家族的利益。瀟,你向來率性而為,十年了,你為什么不長進些?”
“去他媽的家族大局吧!!!長進?”陳瀟忽然冷笑起來,冷視著面前的肖龍,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朱悅剛對上那種,便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長進,長進向你這樣扔掉親妹妹,然后玩這種見不得人的把戲??”
肖龍蒼白的臉陡然變得慘白起來,仿佛被刺了一刀似的彎下了腰,微微咳嗽,然而抬頭卻看見陳瀟仰頭轉身而出,立刻喝止:“瀟,你去干什么!”
“我去找她”陳瀟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冷笑看著一旁的摯友,又看了看臉色蒼白的朱悅,點頭冷笑“好,好!你不要琦兒,可我還是要的!”
“再也沒有曾經的琦兒了,沒有!”雪亮的劍光在他面前掠起,攔住了他的去路,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斬天劍法。肖龍忽然出手,將他攔截住,臉色蒼白如死“曾經的琦兒,早就已經死了,死了……死在了火窯里了。現在,你回頭去,找到的只有大鶴邪派的掌門!”
“麻煩你滾開”陳瀟毫不退讓的拔劍,另一只手中由兩儀功凝聚出來一把劍罡,雙劍術蓄勢待發。瞪著面前的摯友,眼里涌動著復雜的表情:憤怒,失望,痛惜,甚至是,鄙視“肖龍你還好意思攔我?!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拉這個丫鬟跑出來,將琦兒扔在火里,她怎么可能變成那樣,我問你,我問你,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她那樣依賴你這個哥哥,你卻——”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這樣當面毫不留情的質問,肖龍頹然垂下劍,踉踉蹌蹌的后退,臉色極度蒼白“當時整個門派的人都分頭廝殺去了,大殿里只有我和琦兒……火燒起來了,我遭到了三名魔教長老的攻擊,好不容易才殺出來,冒著煙霧沖到了琦兒的房間里,拉起她就跑,一直跑,半步都不敢停,等出來后——”
淵龍劍從他手中墜落地面,肖龍頹然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用手捂住臉:“我一回頭,卻發現拉出來的人不是琦兒,不是琦兒!……剛沖回去,卻被坍塌中的大殿梁柱砸中了后背,直接昏了過去!!到頭來,仍是沒拉出她!”
朱悅連忙拉住他,接下了下面:“自從那后,少掌門一直惦記著二小姐,夜里也常常念著她的名字,由于被梁柱砸到,肺部受了不小的傷,一直沒好,現在還在吐血”
“肖龍……”陳瀟聽的呆住,不由得散去劍罡,喃喃說道
“我以為她就那樣走了……后來大劫過去,父親不知為何隱瞞了琦兒的死訊,反而將錯就錯,讓被我從火中拉出來的朱悅假冒了琦兒,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肖龍抬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朱悅,忽的苦笑起來“我想,大約是父親和令尊商量過了,覺得即使發生這種事,兩家的聯姻還是要完成,干脆來個李代桃僵。”
陳瀟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朱悅,想起多年前肖琦便落入了邪派的手里,不由得心痛如絞“那你,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我父親瞞著,你也瞞著我,你們,你們多當我是什么?”
“瀟,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其實你很喜歡琦兒吧?——盡管她刁蠻霸道——如果知道她死在了邪派手里,肯定不顧一切的為她報仇,而我父親和令尊商量后,知道絕對不能再和大鶴派再次開戰,而兩家的聯姻,也必須完成。你若知道,一定會攪亂我們竭力維持的局面”
“好好好,原來你們都當我是傻子,是不是,那么你為什么不把這個該死的冒牌貨嫁過來,是怕我識穿真面目么?”
“呵呵,時隔多年,你又非心思緊密之人,倒不怕你識穿——就算識穿又如何,有你父親和我們肖家的認可,誰敢說她不是真的琦兒”微微冷笑,抬手打開了陳瀟指著朱悅的手,站起來“是朱悅不肯嫁……我也不忍心逼她,因為,我心里也不想她離開”
陳瀟呆呆的看著這一對假兄妹,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原來外面的那些謠傳,的確不是什么空穴來風,多年相依為命支持著整個門派,本來是主仆的兩個人,反而建立起不能為外人言的感情了吧?
“哦,這個,是她的信物,當我看到這個信物時,就知道她要回家來了,一直到她必然恨我”肖龍將那副斷裂的衣襟展開“她們都沒做錯,唯一錯的人是我”
那副展開的衣襟上,小小的血手印赫然在目,陳瀟不禁倒吸口冷氣:“這衣襟,從哪里撕下來的,你怎么知道是,琦兒的手印?”
“我并不清楚,是家父臨死前告訴我的,說有朝一日,只要有一副上面印著一個血手印的衣襟送來,便是琦兒回來報仇之日——只是沒想到她落入了邪派手里,我一直以為她死了”手指慢慢撫摸著衣襟,肖龍也是有些茫然道
“我跟她說過,如果她放過地岡派的人,我便任由她處置,可是她不肯……她要我一定拿著朱悅的人頭去換,她甚至把以前疼愛她的叔叔伯伯們變成僵尸,一個不留!——現在的她,完完全全是個邪派的領袖,而不是以前他琦兒,想起來,呵呵,心都很冷”
“是的,完全變了,是的”
陳瀟機械式的喃喃自語,想起了靈峰寨里的一幕,想著琦兒拍手笑著看著袁志奎與史始解相互殘殺的樣子,心里陡然沖出一股刺骨的寒流
完全變了
那時候這兩位長輩是如何疼愛琦兒的樣子還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天,然而現在她居然能笑著看著兩人在自己的操控下互相拼殺
真的完全變了,幾年前與自己打鬧的琦兒早已逝去,留下的,不過是一個邪派的掌門,放牧死亡的牧羊人
“或許,殺了她,可能能阻止她”肖龍苦笑著將佩劍拿起,淵龍劍依舊冰冷異常,
“殺,殺了她?”陳瀟手猛然一顫,冷笑起來“殺了她么”
“如果殺了她,能阻止一切可能異變,那么,她的生死不足為惜。我們,也只有下手!!”肖龍的眼神冷厲如刀,半分玩笑之意也無“如果不殺她,我們肖家一倒,你們必須直接面對她,到時候,你能推卸這個責任嗎”
陳瀟猛的顫動,這就是說,自己與肖龍,與父親,甚至與天下武林,必須站到她的對面去,與她為敵,而她……
“你若轉身當沒來過,那和你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果然,兩條路
“今夜便是最后期限了,到時候,她也該來了,驅趕著僵尸,將這里雞犬不留!山派里的戰斗力直線下降,七大護派神劍也只剩下三位了,左右護法損失了楊伯父,除了你,現在沒有人能和我并肩戰斗了!”肖龍沉靜的說道“如果我們能假稱獻上朱悅的人頭,你用雙劍術舍死擋住僵尸,我再殺了她,便能阻止一切,僵尸們也會變回來”
“混蛋”陳瀟一腳蹬開了肖龍,“你竟然要殺了她,她是你親生妹妹啊!”
“那不是她了!”肖龍一巴掌扇在了陳瀟臉上“琦兒,幾年前便死了,現在是一個妖女,在沒有其他辦法面前,只能這樣!”
陳瀟呆滯的扭頭看向窗外,外面的人已經個個面色萎黃,顯然已經快到崩潰的邊緣了。其中一個弟子拉著一個女孩子走來,突然看到了接近癡呆的陳瀟,連忙拉著妹妹深深的朝他行了一禮。
陳瀟趕忙還禮,“只能殺了她,好,我答應你——只是,你好狠的心”
“個人的愛憎微不足道”肖龍搖頭道,臉上的苦澀誰都看得出來,顯然殺了自己的妹妹這個決定,對他來說也有些難以接受“如果你是我,面對眾弟子把生死交給你的目光,你又該怎么辦?”
陳瀟沉默良久,良久,只是說了句:“沒想到啊,我情同手足的義兄弟肖龍,在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是的,”肖龍這一次,居然淡淡笑了起來,轉頭,直視著陳瀟:“沒有錯,陳公子,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在幾年前的那場大火里死去的,不只是琦兒那個小丫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