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若木雞,這個詞來源於《莊子》,《林海雪原》中也曾經(jīng)用這個詞形容過匪首侯殿坤。
這一刻,袁紹和他的將士們就彷彿一隻只真正的木雞,癡癡呆呆的看著王黎遠去,一萬匹草泥馬在心中踏過。
這太不要臉了!
這世間竟然還有這種同時傳達一進一退的軍令嗎?難道王黎小兒就不怕軍令的混淆會讓麾下將士無所適從嗎?
當然,這也怪不得袁紹他們,軍隊素來講究令行禁止,軍隊中針對不同的軍隊或者不同的需求可能下達不同的命令,但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在戰(zhàn)鬥中還能同時下達兩道旨意完全相反的命令。
戰(zhàn)鬥中永遠只有一道命令!
或前,哪怕前方是泥坑、水潭、高山乃至龍?zhí)痘⒀ǖ渡交鸷C碱^也不能眨一下;或退,哪怕前面是金珠、錢糧、無盡的寶藏或者一羣沒有穿衣服卻又娉婷嫋娜的少女也必須依令而退。
可惜,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他們未曾聽說過卻不代表沒有,他們剛纔就見到了,而且還因此吃了一個大虧!
幸而袁紹不是木雞,就算是木雞也是大漢十三州最有權勢、最有名聲也最有勢力的木雞。
“追!”
諸多念頭在腦海中不過停留了片刻,這隻木雞已經(jīng)徹底清醒過來,腰中寶劍一揚,一聲怒喝,四十萬兵馬如風一般淌過無名河掠過腳下的原野,向前方即將消失的煙塵追趕過去。
“主公,王黎主力大軍潰逃,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收復高邑和房子?”郭圖一把抓住正要隨著大軍前行的袁紹正色說道。
荀諶亦諫道:“主公,公則之言甚是有理,王黎看似大敗,但其兵馬未亂,而是有次序的撤出戰(zhàn)場,強追恐中王黎之計。而且如果,我們能夠收復高邑和房子,整個樂平郡又哪裡還有他的容身之地呢?”
袁紹朝二人冷哼一聲,掙脫郭圖的拉扯:“房子就在那裡,高邑也在那裡,本帥想什麼時候收復都可以。但是王黎卻會逃,今日若不能擊潰他,你讓本帥何日才能平復中原劍指天下?”
郭圖一懵,荀諶默然無語,眼睜睜的看著袁紹的身影與他們越來越遠。
……
槍刀流水急,人馬撮風行。
四十萬袁軍馬帶皮甲,人披鐵鎧,如貓逐老鼠一般踏著王黎大軍留下的痕跡風馳電掣的追趕,不知不覺竟已行了三個時辰,而他們同樣已經(jīng)離開了高邑、柏人,來到了隆堯境內(nèi)。
從清晨戰(zhàn)鬥開始,袁軍足足整整四個時辰未曾進食,早已飢腸轆轆,但衆(zhòng)人還是不敢下馬生火做飯,唯恐誤了袁紹的大計,各自掏出懷中揣的乾糧墊吧了幾口,又在河邊、溪邊飲了幾口水,重新上馬大刀闊斧的殺奔前方。
“主公,王黎一行怎麼看著像是有意繞過我軍沿高邑和柏人佈置的戰(zhàn)線直奔鉅鹿,莫非他的目的是想引蛇出洞,藉此攻打鉅鹿動搖我軍根基?”
荀諶和郭圖終於趕上了大部隊,看著前方道路的指向,心生疑慮,急忙飛馬來到中軍。
袁紹正欲上馬,聞言一滯一腳差點踩了個空。
逢紀暗道一聲不好,譏笑一聲,眼神中說不出的鄙視:“友若和公則此言太過危言聳聽了吧?你們的勇氣是否都已經(jīng)隨著房子的失陷跟著消失了?
我鉅鹿城中有維新帝陛下和三公子顯甫(袁尚字)坐鎮(zhèn),還有正南、元才(高幹字)、孟卓和公臺等人輔佐,五萬雄兵助陣,你說單憑王黎手中的七八萬敗兵如何能夠急切得下?
更何況,衆(zhòng)所周知王黎麾下只有一隻水軍,那就是以甘寧的錦帆賊爲班底打造的所謂大漢水軍,而今,這幫水鬼都還在荊州和劉表對峙呢。
此路通向大陸澤,而大陸澤位居南、任縣、柏人和鉅鹿的中央,煙波茫茫橫無際涯,方圓十數(shù)萬畝,王黎那廝沒有戰(zhàn)船、沒有水鬼如何渡過?他們又怎麼繞道鉅鹿城下?”
荀諶苦澀一笑,並不理會逢紀的嘲諷,整了整冠朝袁紹稽了一禮正色道:“主公,王黎一向詭計多端其手段想來也多有匪夷所思之事,荀某不知道他將如何渡過大陸澤,但是其目的絕對是鉅鹿城池,還請主公務必仔細思量!”
“謀士之責是替主公指點江山出謀劃策,荀友若,你一句不知道就算是分憂解難了嗎?難道主公因爲你的一句不知道就要重新調(diào)兵遣將更改之前的部署嗎?哼!荀友若,你這是居心不良,你這是動搖軍心!”
見荀諶正言勸諫,袁紹略生感動,突然又聽逢紀之言,一股怒火直竄心頭:原來你荀友若也只是拿本帥消遣是嗎?
袁紹擡起頭來,冰冷的看著荀諶,目光彷彿萬年不化的冰川一樣,一腳跨上馬鞍,劍指荀諶滿臉的漠然。
“荀友若,你擾亂軍心本當以軍令示衆(zhòng),本帥念及你多年的忠心暫不與你計較。既然你擔心王黎會偷襲鉅鹿,那你現(xiàn)在就回鉅鹿與正南作伴輔佐尚兒守城,此處用不到你了!”
言訖,也不管荀諶孤零零的留在原地,策馬就向前方飛奔。
……
衆(zhòng)人沿著王黎大軍留下的痕跡迤邐前行,又行了數(shù)十里,轉過山坳眼前豁然開朗,荀諶所言不錯,他們竟然真真的來到了方圓十數(shù)萬畝的大陸澤旁邊。
但見兩三裡外的大陸澤浩浩蕩蕩,煙波遼闊,柳葉飄飄,蘆葦巍巍。雖然現(xiàn)在還只是初春,但是剛剛冒出頭來的青芽綠葉依舊將大陸澤染成一片碧綠。枝頭搖曳著朵朵柳絮,春風剪碎萬頃碧波。
這本來是一件極美好的事情,但是袁紹的心情卻格外的糟糕。
首先,他發(fā)現(xiàn)荀諶的判斷是正確的,他不該那麼的武斷,武斷的相信了逢紀的一人之言;其次,湖面上並不平靜,湖面上不知道何時竟然漂浮著兩百餘隻帆船,而帆船上滿是影影憧憧的人影。
看那樣子帆船上足足裝載了數(shù)萬人馬,看那樣子帆船上應該就是他們剛纔所追擊的王黎大軍主力!
一聲炮響,岸邊柳葉野鴨齊飛,一片呱呱亂叫,一片茫茫飛絮。湖中那兩百餘隻帆船霍然分開兩邊,一條大帆船從中間徐踏清波出現(xiàn)在衆(zhòng)人眼前。
帆船的桅桿上掛著一面金色大旗,旗上一條青龍蜿蜒纏繞,龍頭兇悍猙獰,嘴角前方一個“王”字隨風招展。
旗下立著一名白衣黑髮青年,距離甚遠,樣貌看不大清晰,但袁紹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宿敵王黎。那道身影早已深入他的骨髓,彷彿初戀情人那般讓人不能忘記!
碧湖之上,誰敢穩(wěn)居千帆之中臨風而立擊楫中流?萬軍陣前,誰又敢面對他袁紹嶽峙淵渟面不改色?
除了王黎,再無他人!
正思索間,一道聲音如春雷般傳來,震碎了漫天翻飛的柳絮,也蓋過了隆隆的炮聲和呱呱亂叫的野鴨聲,在大陸澤畔竟是那麼的清晰那麼的激盪。
“袁本初,鉅鹿城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