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時,北軍射聲營。
“聖旨到!”射聲營外傳來三聲鼓響,司衙大門洞開,大堂中央的案桌上香燭嫋嫋,伴隨一聲高昂的聲音,馬日磾陪著一名天使闊步走進司衙。
王黎早已率趙雲、第一曲軍候蘇北、第三曲軍候江南及第四曲軍候袁俊等人齊刷刷的半跪在大堂中。
天使手捧聖旨大步的走到堂前,看著眼前衆人,高聲喝道:“受命於天,既壽永昌,詔曰:臨患不忘國,位卑而忠君。褒有德,賞至材。今北軍射聲軍司馬王黎,軍候趙雲,夜擒太平匪首,茍利國家奮不顧身,朕心甚慰。特加封二人黃金百兩,並著二人即刻入宮見駕,不得有誤,欽此!”
唐客昨夜已被王黎和趙雲移交給雒陽令,二人何曾想到尚未及午時,便已驚動天子,還因此宣二人入宮見駕。
二人相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當今漢靈帝豈是那等宵衣旰食的明帝,若非威脅到這大漢的根基,自己的身家性命,又怎可能如此亟不可待?這才半日時間,莫非那唐客已經將太平道徹底抄了個底?
二人接過聖旨,與天使快馬趕至德陽大殿,德陽殿上早已濟濟一堂,袁隗、袁逢、楊賜、楊彪、王允、皇甫嵩、張讓、趙忠等人俱在,甚至還有好些身著紫色深衣,頭戴進賢冠、武冠的朝中重臣,只可惜王黎一個也不認識。
“啓稟陛下,王司馬與趙軍候已到。”那天使上前一步磕頭道。
果然不愧是自己親自點的軍司馬,上任伊始便給自己送了一個大禮,揪出了潛藏在京都的反賊。
漢靈帝見王黎前來,心情頓時大好,擺了擺手,示意二人站在一側,說道:“王卿,你且將那反賊的情況與朕說說!”
“遵命!”王黎上前行了個禮,將唐客所涉及案由從頭到尾仔細的講了一遍。
王黎的敘述如一陣驚雷,震得殿中一衆重臣目瞪口呆,瞠目結舌。漢靈帝雖然已經知曉此事,仍然怒不可遏,一掌拍在龍椅上,目視羣臣,喝道:“簡直就是膽大包天觸目驚心!張角不過一落第秀才竟然做的如此大事,爾等居然毫無所知,是否要等那張角攻下雒陽,佔據了朕的寶座,爾等纔會後知後覺?”
“請陛下息怒,臣等不敢!”驚見皇帝震怒,衆臣齊整整的跪於殿中。
“尸位素餐,飽食終日,爾等還有何不敢?”
衆臣戰戰兢兢,匍匐於地,卻見王允彎著腰,疾步走出隊列跪服於地,奏道:“啓稟陛下,微臣年前曾上過數道奏摺,申明太平道欲反之事,但卻不知奏摺爲何未至陛下案前,還請陛下明察!”
“陛下,此必張讓、趙忠等輩專權弄法,阻塞聖目,以至今日才發現太平道謀反之事。臣請陛下斬殺此等鼠輩,以正朝綱!”太尉楊賜、太傅袁隗、司空袁逢及一干衆臣一股腦跪在殿中,朝張讓、趙忠等人喝道。
張讓、趙忠聞言大驚,個個面如土色汗如漿出,急急忙忙跪在地上,磕頭如蒜:“陛下,臣等冤枉啊,子師侍郎所奏之事臣等委實不知,各郡國以及朝中諸臣之奏章均由宮中奏事局甄別再上遞陛下御覽,奏事局乃中常侍封諝管轄範疇。
陛下,都是封諝那狗賊欺上瞞下,矇蔽聖聰,臣等懇請陛下斬封諝以儆效尤!”
“封諝?”
漢靈帝陰惻惻一笑,一掌拍在龍椅上喝道:“你不說朕還差點忘記了,據適才王卿所奏,封諝與徐奉二人實乃太平道之內應,朕視爾等如父如母,這等刁頑鼠輩竟敢欺瞞朕,做下這背祖棄宗叛國謀反的重罪。
執金吾何在?朕命爾等速速前往二人府邸,抄家封府,封徐兩家一干人等拿下天牢,擇日問斬!”
“諾!”
“河南尹何卿安在?”
見執金吾袁滂與廷尉已經飛奔出去,漢靈帝稍稍心安,示意衆臣起身,這才轉向一旁,朝一身形肥碩滿臉絡腮鬍的官員問道:“那賊子還曾招供了什麼?”
河南尹何進疾步走到殿中,從懷中掏出一份奏摺遞給殿前的小宦官,回奏道:“回稟陛下,王司馬昨夜所拿之案犯唐周乃兗州濟陰人氏,祖籍龜茲,本系太平賊道魁首張角麾下弟子。
據那唐周所供,太平道教衆數十萬,分佈冀、青、徐、兗、荊、揚、豫、幽等八州數十郡,分大小三十六方,各方人數四五千到一萬不等。”
唐周?
不是唐客嗎?
王黎只覺得莫名驚駭,恍若一聲驚雷從天而降,把自己從頭到腳劈了個外焦內嫩。
那唐客居然正是太平道中赫赫有名的叛徒唐周,而自己則親手撕開了黃巾起義的帷幕,太平道也將因此不得不提前起事!
顧不得糾纏唐客和唐周究竟是否同爲一人,王黎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聽那何進繼續說道,“太平道魁首張角原定於今年三月五日八州同時謀反,京師人馬元義負責通知冀州、揚州及兗州等地叛逆齊聚魏郡鄴城,並同時聯絡司州及雒陽信徒和內應裡應外合、圍攻京都。
不過,如今鄴城太平道已爲王司馬一網打盡,賊寇再次聚集之地已經逐步移向廣宗、鉅鹿等地!”
“哼!鼠雀之輩,竟敢欺朕的兵將不利乎?”漢靈帝從龍椅上霍然站了起來,一手拍在龍案上喝道,“著何進領河南精衛並射聲、越騎二營,立即捕殺馬元義並京師一干賊衆!”
“諾!”
“中常侍段珪何在?立即擬旨冀州李邵,捕殺太平賊魁張角、張寶及張樑諸人,並下發海捕文書,捉拿太平道三十六方各方渠帥張曼成、波才、彭脫、趙弘、韓忠等人,不得有誤!”
“諾!”
一口氣連下了幾道聖旨,漢靈帝稍稍喘了口,心中漸定,卻見皇甫嵩上前一步奏道:“陛下,太平賊子雖尚未舉旗謀反,但其黨羽人多勢衆,要消滅此等作奸犯科之輩絕非朝夕之事。
而今戰亂將起,朝局不安,不管是軍中還是地方州府上用人之處不在少數,而朝中有志之士多已禁錮,臣懇請陛下以大局爲重,解除黨錮,重樹朝綱!”
中常侍呂強疾步而出,亦對曰:“陛下,皇甫侍郎所言甚是,黨錮久積,士林怨聲載道,若有一二海內文壇領袖一時不忿,與黃巾合謀,天下必然羣情洶洶,悔之無救。陛下何不趁此機會解除黨錮,以得人心?”
“臣等附議!”
“臣等附議!”
見漢靈帝猶豫不決,太尉楊賜、太傅袁隗、司空袁逢、侍御史王允及朝中衆臣烏泱泱的跪在殿下。
漢靈帝掃視了一下羣臣,見衆臣神情激昂慷慨陳詞,而張讓、趙忠等人面如土色戰戰慄慄,知道大勢已定,長嘆一聲喝道:“就依衆卿所言,三月壬子日大赦黨人,解除黨錮,重開言路,退朝!”
……
“身閱興亡浩劫空,兩朝文獻一衰翁。無官未害餐周粟,有史深愁失楚弓。行殿幽蘭悲夜火,故都喬木泣秋風。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
雒陽城雖沒有經歷興亡浩劫,但是雒陽城內外的封諝二府以及衆多的百姓之家卻迎來一場大難。
剛過午飯時分,雒陽令便親率衆捕吏在雒陽四門張貼滿太平道謀反告示及張角、張樑、張寶等人的海捕文書。與此同時,一隊隊士兵直撲封府、徐府、馬家武館及衆多黎庶窩棚。
開陽大道,封府前。
袁滂騎在馬上,看著眼前富麗堂皇的院落,嘴角冷笑一聲,大手一揮,兩百緹綺執金吾手執禮殳分列兩隊圍在府前,五百執金吾持戟破門而入,封府上下頓時雞飛狗跳、狼奔豕突,一張張案桌和小枰掀翻在地,一扇扇屏風橫七豎八,金碗銀釜齊飛,珠玉字畫同毀。
兩名緹綺執金吾直接闖入封諝書房,直接夾著封諝來到府前,一把扔在地上,摔得封諝七零八落。
看著府前一衆家人,兄弟、侄兒、侄女,家僕、僕役、門房俱皆掩面而泣,驚慌失措,匍匐於塵土之中。
封諝忍住疼痛咬了咬牙,直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聲色俱厲的喝道:“大膽,你等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私闖本官府邸,本官定要陛下砍下你等狗頭!”
“好大的官威,封諝,莫非你以爲你還是那個陛下器重、寵信的中常侍嗎?”
“姓袁的,你什麼意思?你是說陛下要處置與我?”封諝雙指顫抖的指著袁滂,臉上閃出一絲狠厲說道,“陛下待我恩深隆厚,此番定然是小人作祟,本官才受此挫折。你一個小小的執金吾膽敢如此對待本官,你就不怕本官異日官復原職,滅你滿門?”
“哈哈,封諝,您還在做青天白日夢嗎?”袁滂仰頭一笑,輕蔑的說道,“奉陛下口諭:封諝狗賊深受皇恩,不思報效君父,反效那等無父無母之輩,勾結太平逆賊,行謀反之事,按罪當誅。著執金吾即可拿下打入天牢,封府滿門盡斬!”
事犯了?!
封諝一懵,頓時若遭雷擊身如篩糠,一口鮮血噴出倒在地上。封府衆人一片沉寂,轉而嚎啕大哭,呼天搶地。
封府、徐府兩座雒陽的重要勢力彈指間土崩瓦解,伴隨著這兩座曾經顯赫一時的府邸消亡的還有城內外數以千計的百姓和黎庶。
雒陽城各方通往天牢的要道,一時間車馬轔轔囚徒蕭蕭,哀嚎之聲充絕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