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上次不是給了你很多衣服嗎?你怎么沒穿呢,還有你的鞋子呢?”
許大妮耳朵漲得發(fā)紅,顯得手足無措,“明珠阿姨,我不冷。”
雖說剛?cè)攵瑳]幾天,但今天的最高氣溫也只有十來度,沈明珠身上穿著羊絨大衣都覺得冷颼颼的。
再看許大妮,上身是一件破了洞的老粗布長衫,下面的褲子短了一大截,腳上是半新不舊的草鞋。
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呈現(xiàn)青白色,唇色泛紫,不停的吸著鼻子,瘦弱的身形在寒風(fēng)中不停顫抖。
一摸手背,跟觸摸冰塊一樣。
沈明珠忙把車?yán)锏呐f襖子拿出來,“先穿上。”
軟和厚實的舊襖子,藍(lán)碎花布的衣面,細(xì)棉布的里子,又好看又暖和,可許大妮卻像是碰到刺一樣的躲避。
“不用,明珠阿姨,我不要。”
“為什么不要?你是嫌棄衣服上打了補(bǔ)釘嗎?”
“不是!”
許大妮慌忙搖頭,臉上流露出焦急,似乎很怕被沈明珠誤會。
這么好看的棉襖,她做夢都不敢想,怎么可能會嫌棄。
沈明珠把襖子遞過去,“不是就穿上,這是我特地從馮阿姨那里幫你找的,她有個女兒,比你大幾歲,明年就讀初一了。要不是馮阿姨的女兒穿不了了,這襖子也到不了你手上。”
許大妮咬著唇,眼圈逐漸泛紅,“明珠阿姨,我害怕……”
“先把衣服穿上,穿上我們再慢慢說。”
終是抵不住溫暖的誘惑,許大妮接過棉襖,小心翼翼的穿到身上,似乎生怕把襖子弄臟或弄壞了。
等許大妮穿上棉襖,沈明珠又領(lǐng)著去了上次的面館。
依舊是熱乎乎的羊肉面,不過這次多了一碗羊血湯。
吃完面,喝完湯,許大妮的臉上和唇色終于有了一絲紅潤。
“說吧,是怎么回事。放心大膽的說,有我給你做主。”
聞言,許大妮眼圈一紅……
許大妮有一個堂哥,叫許亮,跟許大妮差不多大,也在鎮(zhèn)上小學(xué)讀書,今年讀二年級。
沈明珠給的衣服和鞋子,許大妮一穿到學(xué)校,就會被許亮搶走。
對城里人而言,那些舊衣服不值錢,但對于農(nóng)村的孩子卻是寶貝一樣稀罕
尤其是白球鞋,整個學(xué)校也沒幾個人穿,絕大多數(shù)孩子都是穿自家納的布鞋。
許大妮不敢接受棉襖,也是擔(dān)心又會被許亮搶走。
“除了衣服,他還搶過你別的東西嗎?平時有沒有欺負(fù)你?”
許大妮吸了吸鼻子,“他還搶了我的筆和本子。”
“那你跟老師說過嗎?”
“說了,老師讓他把筆和本子,還給我,他還了,但放了學(xué)又會重新?lián)屪摺!?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老師能管學(xué)校里的事,卻管不了放學(xué)后。
至于曾鳳仙,她巴不得許大妮不上學(xué),自然不會替許大仙出頭。
……
沈明珠將車停在鎮(zhèn)子口,孩子們上學(xué)的必經(jīng)之路。
不多時,許亮跟兩個同齡的孩子嘻嘻哈哈的朝鎮(zhèn)子走來。
沈明珠一眼就認(rèn)出了許亮,一群孩子中,只有他穿著白球鞋。
大概是不愛惜的緣故,白球鞋撲了一層灰,變成了灰球鞋。
“是他嗎?”
許大妮點頭。
“下車,走到他面前,讓他把搶走的東西還給你。”
許大妮望著她,眼睛里有著不解與迷茫,“他不還咋辦?”
沈明珠看著她,一字一句,“先禮后兵,好好說他不肯還,那就不用客氣了。他怎么把你東西搶走的,你就怎么搶回來。”
“大妮,你現(xiàn)在是光腳的人,不用害怕穿鞋的人。你越是怕,他們越是欺負(fù)你。對付惡人,唯一的辦法就是反擊,狠狠的反擊。”
許大妮攥緊手心,“我怕我打不過……”“你都沒打,怎么知道打不過呢?最壞的結(jié)果無非就是輸,可就算是輸了,你也得讓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負(fù)的。誰欺負(fù)你,你就要扒下他一層皮,讓他知道痛。”
“你看蜜蜂,兩根手指頭就能把它捏死,可大家卻都怕它,為什么呢?因為它雖然弱小,蟄人卻又癢又痛。哪怕蟄人后它會死掉,可它就是要讓人知道,它不是好惹的。”
在沈明珠的開解和鼓勵下,許大妮眼中的怯弱逐漸被堅定和勇敢的代替。
臨下車前,許大妮脫下了身上的棉襖。
不是怕再被許亮搶走,而是怕弄臟了。
……
“許亮,把我的鞋和衣服還來!”
看著主動送上門的許大妮,許亮輕蔑的舉起拳頭示威:“滾一邊兒去,不然我揍你。”
對于比她高出半個頭,橫行霸道的許亮,許大妮心底本能的生出畏懼。
可很快,她想到了蜜蜂。
她也要像蜜蜂一樣,要讓許亮知道,她不是好欺負(fù)的!
“我再問你一次,你還不還?”
“不還咋的,你咬我啊,你來咬我啊,來啊……”
伴隨著許亮的叫囂,周圍人發(fā)出陣陣哄笑,都用看好戲的眼神看許大妮。
“好,這是你自己說的。”
許大妮握緊雙手,身體像炮彈一樣朝許亮撞去!
許亮沒有防備,被撞得坐到地上,他抬手就要揍許大妮,卻被許大妮狠狠咬住了手。
“啊——”
殺豬般的嚎叫聲響起。
許大妮咬完還不夠,揮起拳頭擂鼓般往許亮頭上和身上招呼。
她人雖然瘦小,力氣卻不小,畢竟從小就要干各種農(nóng)活家務(wù)活,二十斤重的娃,她能抱著走半小時不歇?dú)狻?
一時間,許亮竟然被許大妮壓著打得還不了手。
周圍看熱鬧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豆芽菜似的許大妮,竟然把壯實的許亮給揍得滿地找牙。
“別打了,別打了,我還你,我還給你!”
聽到許亮的求饒,許大妮停了手,從地上站起來,看著躺在地上呻吟的許亮,胸口劇烈起伏。
不可思議,她居然打贏了。
她回頭看向不遠(yuǎn)處的沈明珠。
看到沈明珠笑著朝她豎起大拇指后,她也跟著笑了。
不是靦腆的笑,而是露出八顆牙齒的燦爛笑容。
就像路邊搖曳的野雛菊,美麗不屈,不懼風(fēng)霜。
“把球鞋脫下來,還給我!”
許亮心里不服氣,卻懼于許大妮的氣勢,不情不愿的脫掉鞋,甩到許大妮腳邊。
球鞋被穿得又臭又臟,但許大妮卻一點也不嫌棄,撿起來如獲至寶的抱在懷里。
對于每天走上四十里路的她而言,這樣一雙球鞋實在太需要了。
“還有其他的呢?”
“在家里。”
“現(xiàn)在回去拿。”
許亮不耐煩,“我明天拿來給你。”
許大妮態(tài)度強(qiáng)硬,“不行,就現(xiàn)在,我就在這等你。”
許亮瞪了她好一會,見許大妮沒有退讓的跡像,只得起身往回走。
半個小時后。
許亮回來了,身后卻跟著兩個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