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苒回頭看邵子鈺,“管事說這宅子有幾十年了,你說這琴是誰用的。”上了漆的木上花紋不是時下最多的那種,還有些起了漆,林清苒伸手撥弄了一下琴弦,聲音沉悶,好似要斷裂。
邵子鈺過來看了一眼,伸手摸了摸琴身下側刻著的兩個字,“這應該是祖母的琴,祖父曾說,祖母未出嫁的時候,在家排行第十,所以叫拾兒。”
邵子鈺摸的地方已經有些模糊,仔細一看,那就是拾兒兩個字,林清苒出嫁前聽了有關于邵家的不少事,自然也有邵侯爺和兩位夫人之間的,邵侯爺打仗歸來時身邊已經跟著如今的太夫人了,又怎么會有時間帶祖母單獨來這里。
“這應該是祖父和祖母剛成親時來的地方。”邵子鈺走到書架上翻出幾本書,其中一本像是記事一般,寫了邵侯爺帶著邵夫人初到桑江時候的事情,不過寫了一個月就沒繼續往下寫了,想來應該是回了洛都城。
“相公你看這個。”林清苒揚了揚從另外一個架子上找到的書,上面的字體娟秀,不像是邵侯爺的筆跡,邵子鈺接過一看,“這是祖母的筆跡,小的時候我翻過祖父的書房,里面有幾本這樣的書,祖母手抄的,不過幾年后這些書都不見了。”邵子鈺頓了頓,“應該說,祖父的院子里,很難再找到祖母的東西。”
“我想,祖父應該把東西都放在這里了。”林清苒指著兩個書架,其中有不少是邵夫人生前寫的東西。
當年的邵夫人出身在一個書香世家,祖上還有高中狀元過的,祖父輩父輩的在朝中也任職不低,邵夫人的才情很高。
他們孫輩的,也都是聽長輩們說的,林清苒在這些書中仿佛看到了那樣的邵夫人,溫柔美麗,細膩柔和。
有最初嫁人時候那和邵侯爺之間情感上升溫的羞澀,也有邵侯爺出去打仗時在家中等待時的思念,后來呢,后來關于邵侯爺帶著太夫人回來,林清苒只在書架的角落里看到了邵夫人的字跡,透露著不置信和傷感。
“祖母去世前幾年都沒有再動筆。”這句話,邵子鈺也是在好幾年前聽當初伺候過祖母的一個老媽媽說的,如今那老媽媽已經去世了。
從古到今,婚姻都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即便是在相對開放的現代,林清苒眼中看到的,在婚姻上,女人還是處于弱勢,若是這個時候遇上的這共赴第二次生命的人不好,那結果就很悲催。
她無權去評斷長輩們做的對或者錯,只是她對祖父把這宅子送給她的用意有了些揣測,“你說,祖父是不是想讓我們保管這些東西。”如果沒有交到她手中,將來邵侯爺去世,他手上的東西怎么分,也許并不會根據他最后定下的意愿來。
邵子鈺遞給她從古玩架子上拿下的一個錦盒,盒子里放著一支簪子,簪頭上鑲嵌的雕琢玉花,成色看上去和當時敬茶時候邵侯爺替邵夫人送給她的好像一樣,邵子鈺拿起這簪子,“這應該是取自同一塊玉。”
“祖父為什么不把這宅子交給二伯。”林清苒總覺得這書房里的東西承接的太多了,像是一個秘密,他們都沒有看全,只是看到了一部分而已。
“二伯大概會一把火把這里燒了。”邵子鈺帶著她出來,帶上了門,看林清苒一臉驚訝的樣子解釋道,“二伯經歷的比爹多很多,他后來選了文官,而沒有跟著祖父走參軍這條路,也是因為祖母的原因,他們之間越不過去,二伯看到這一切,大概只會更生氣。”
不論從身份上還是邵夫人受的委屈上,邵二老爺理所應當的恨著邵侯爺。
兩個人走入內室,這里面倒是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就是為他們而設的住所,邵子鈺拉著她坐下,“我其實并不恨祖父。”
應該說,邵子鈺恨不起來邵侯爺,他沒有經歷過當年那些事,他出生的時候邵夫人早就去世了,耳聽的東西遠沒有眼睛看到的強烈,“爹娘去世的時候,二伯本想把我養在身邊,祖父直接把我帶在他身邊,七歲到九歲那三年,祖父怕我這么不開口說話,會想不開,出去都帶著我,所以圣上才會這么熟悉我,每次圣上召見祖父進宮,他能帶的都會帶上我,清苒,其實祖父他最疼的人,是我爹。”邵子鈺輕嘆了一聲,“只不過我的記憶里,對他們已經有些模糊了。”
“你心里是不是很矛盾。”林清苒反握住他的手,“懂得知恩圖報沒有錯,祖父和祖母之間的事情,不是書房里這些東西說得清楚的。”也許之前的恩怨最終演化出來的,就是如今侯府的局面,很快會到來的爵位之爭。
邵子鈺搖了搖頭,把她攬在懷里,“我不恨祖父,但是我怨過他。”
林清苒拍了拍他的手,輕松著語氣,“好了,不說這個,你帶我來桑江,總不是緬懷過往的吧。”
“是為夫的錯。”邵子鈺笑了,“這就帶娘子出去。”...
午飯之后小睡一會,邵子鈺帶著她去了桑湖,桑湖很大,一眼望不到邊,有一側是林清苒來的路上看到過的捕魚,另外一側則是一些酒樓和坊間,這季節沿湖的酒樓里生意都很好,邵子鈺帶著她包了一條船,上了船,船上配有廚子。
船開到湖中央的時候,船上的船工直接會在湖中的拉網上來,一個一個的做成簍子狀的魚網中有魚有蝦,像是一場活鮮盛宴。
林清苒驚喜的看著盆子里放著活蹦亂跳的河蝦,問那船工,“師傅,這些要怎么燒。”
林清苒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買賣方式,撈上來一整條的簍子狀魚網,中間一節一節的像是用韌性極好的竹子分開,那船工就拉了一條,東西有多少是純看客人的運氣,廚子是在船上當場燒給客人吃的,吃不完要帶走都行,價錢是上船之前就談好的,和收獲多少沒有關系。
伴隨著夜幕降臨,船艙內點了燈,甲板上也掛起了一盞盞的燈,放眼望去,這湖上星星點點的還挺多這樣的船只,很快一個打下手的廚娘把菜送過來了,一個不小的陶盆子,里面全是油爆的河蝦,沒有什么高貴菜的漂亮擺盤,它就是滿滿一盆子,還有散發出來的香味。
清蒸紅燒煲湯,但凡是能做出來的菜式,那廚子都做了,最后還余下好幾條魚,林清苒看飄到附近這邊的一艘船,瞧過去那船艙里也是這差不多的情形,抬頭問邵子鈺,“這還有龍蝦,不剝殼,吃起來豈不是很沒有形象?”
邵子鈺給她舀了一碗魚湯,“就是來享受這些吃的,又怎么會在意這些,桑湖這邊,就是要這樣吃才暢快,若是遮遮掩掩羞于做這些的,那就在酒樓里點菜看湖景。”
林清苒已經八分飽,喝著湯卻還意猶未盡,“之前你來過這里?”
“很多年前,爹和娘帶我來過這里。”邵子鈺放下筷子,“那時才四五歲,記的不太清楚了,只記得也是包了一條船。”
沒等林清苒說話,邵子鈺自己撇開了話題,“明天帶你去桑江有名的魚市走走。”
“好啊。”林清苒笑著往他碗里夾了一大塊的魚肉,“我下廚做給你吃。”...
湖邊的夜晚秋涼的氣息很濃重,洗漱過后,邵子鈺進了屋子看到林清苒拿著一本書看著,到床邊,林清苒給他讓了個位置,繼而枕著他的手臂,邵子鈺撇了一眼,是祖母的手記。
“不是不想看么,怎么又拿起來了。”邵子鈺摸著她的頭發,林清苒指著其中的一頁,“祖父把宅子送給我們,又這么贊成我們來這里,他一定是希望我們了解這宅子里的東西,不看怎么了解。”
“那你了解到了什么。”邵子鈺看她指的那里,發現寫的是祖父帶著懷有身孕的太夫人回來時發生的事。
“為什么祖母會寫祖父的無可奈何。”林清苒指著那四個字,“當年祖父娶太夫人,不是自愿的么?”
邵子鈺搖搖頭,“祖父不曾說起。”
林清苒繼而往下翻,神情變得有些奇怪,半晌,她合上了書,深吸一口氣,“相公,太夫人還向祖母下跪求過和她共處。”
邵子鈺的眼神也有了變化,夫妻兩個人對看了一眼,隨即讓人點燈書房,扎在了那架子的書中。
等林清苒從書中回了神,這窗外的天已經快亮了,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困意,可把屋外的李媽媽給愁壞了,小姐是個書蟲也就罷了,怎么連著姑爺也陪著小姐一塊鬧,哪能不睡覺整夜看書的。
林清苒晃了晃脖子,背后伸過來一雙手替他捏了捏,邵子鈺早沒在看了,而是在整理她看了后拿出來的書中的內容,洋洋散散寫了不少。
“剛剛我叫你都沒聽見,你可看的入迷。”邵子鈺好笑的看著她。
林清苒嘿嘿了一聲,這是兩輩子的習慣了,“我還整夜不睡看過醫書呢。”被邵子鈺瞥了一眼后,林清苒噓聲低下頭去,熬夜看書,這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啊。
忙到了天亮,這才看完一部分而已,不過邵子鈺已經整理出了一個基本的概況,夫妻倆看著他寫下來的這些,林清苒囁囁道,“這么說,祖父當年娶太夫人,真的是被逼的。”
作者有話要說:邵小朋友撥了撥鼻梁上的眼睛:su~ga~真相原來是這樣